泰興/柳成蔭

　　我的老家在蘇中的一座小縣城，那裡叫泰興，在這片并不遼闊的土地上，溝河縱橫，河水清澈見底，最古老的河流當屬老龍河，最熟悉的要屬增産港、古馬河，我最喜歡的是門前的躍進河……

　　躍進河并不寬，河床是青沙，腳踩上去細細的、軟軟的。沙泥裡生長着一種美味，老家人叫它歪子，又叫河歪，那可是一道美味，其鮮美程度不亞于海洋裡的生蚝、鮑魚。

　　老家的夏天似乎特别的熱，河邊的楊柳倒垂着，宛如村姑細長的發絲，紋絲不動，知了在柳樹上拼命的叫夏，伏在柳樹下的大黃狗把紅潤潤的舌頭拉得很長……吃過午飯，大人、小孩全撲通撲通跳進河水裡，把身體浸泡在清涼的河水裡，算是古老的納涼方式。

　　孩子們在水中三五成群地嬉戲，大人們則在循環往複地紮猛子，鑽到河床上摸歪子，尋找晚上的下酒菜。

　　在老家，歪子燒青菜是傳統的吃法，尤其是初夏用來燒菜苔，絕對是難得的人間美味。剛出水的歪子取出潔白的肉子，收拾幹淨後，把歪子的舌頭在白果樹砧闆上拍成紙一樣薄，改刀成塊。新榨的菜籽燒熱，姜蒜爆香，把歪子肉放鍋裡翻炒幾下，倒入清水燒開，即将擇好的菜苔推入湯中燙熟，灑上精鹽調味裝盤。

　　湯汁乳白，歪肉細嫩，菜苔清脆，其滋味唯有用“鮮美”二字來形容，再也找不到恰當的詞語來描述。夾一枝菜苔、嚼一塊歪子肉、呷一口鮮湯，頓時心神氣爽，要是再倒上二兩家鄉土法釀制的小麥酒，一天的勞累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老家，常有一句口頭禅，叫“打握筋總不丢”，和江南水鄉的“鮮掉眉毛”是一個意思，歪子肉當屬此類美食。

　　家有小爺，生得五大三粗，尤愛美食，吃法獨出新裁，普通的食材在他的手中總會燒出不同風味。小爺尤愛歪子燒肉，五花肉在鐵鍋裡炒出油脂，噴些許黃酒，放入清水，丢幾片姜片，打一個蔥結，把收拾幹淨的歪子肉倒入湯中，淋上醬油，蓋上鍋蓋，焖燒一個半鐘頭。蚌肉在湯中翻滾，香氣從杉木鍋蓋的縫隙裡飄出來，滿屋香氣撲鼻。

　　歪子燒肉盛上桌，小爺早就倒滿一碗燒酒，一碗酒落肚，上下五千年，縱橫八千裡，天南海北，沒有他不知的，沒有他不曉的。酒喝完了，盛上一碗白米飯，把肉湯一股腦倒入飯碗裡，筷子一攪，吃得搖頭晃腦，貌似一輩子沒品嘗到如此的美味。

　　是啊，家鄉的美味吃了一輩子，誰會吃膩呢？

　　祖母在世時，常常用歪子肉燒面疙瘩，那應該算是兒時的記憶了。歪子肉切成細條，倒入燒開的半鍋清水中，頓時湯汁如牛奶一樣雪白，調好的面糊用筷子沿碗口刮入湯中，形似一條條細小的川條魚在湯中翻滾，又叫“面魚兒”，待面疙瘩飄浮起來後，放入絲瓜或韭菜燒開，灑入精鹽，這道“祖母菜”算是燒好了。韭菜鮮、絲瓜鮮、歪子肉鮮，沒有鮮味的面疙瘩吸足了如此多食材的鮮汁，能不鮮嗎？

　　離開了家鄉後，走南闖北，也品嘗過不少美食，總覺得比老家的美食遜色很多。家鄉菜和家鄉人一樣，原汁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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