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小說中的“看客”其實在當今社會依然存在。那些在微博上信口開河胡亂揭着别人傷疤還樂得自在的“鍵盤俠”們,就是那些冷漠的“看客”。他們怯懦無知地躲在屏幕的背後,手裡捧着鮮血淋漓的人血饅頭,拍着自己的大腿亂叫着“好吃!好吃!”。
帶血的饅頭,真的能治病嗎?華老栓一家是做小本生意的普通老百姓,每天天還未亮,他們就要早早起身将店面收拾得幹幹淨淨,一排排的茶桌,被華老栓擦得锃亮锃亮的。也不知是哪一年,華老栓的獨苗華小栓患上了嚴重的肺痨,顫顫巍巍的他總是不斷咳嗽着。
華小栓有時坐在凳子上,看着爹娘忙裡忙外,卻幫不上一點兒忙,他的額頭上汗大滴大滴往下落,渾身也是不斷地冒着虛汗,連夾襖也貼住老王背心。華小栓自從得病以來,身體日益的消瘦,兩塊肩胛骨高高的突出,活脫脫印成了一個陽文“八”字。
華小栓簡直被這該死的痨病折磨得不成人性。華老栓每每看到兒子不停地咳嗽,有時甚至咳出幾口鮮血來,總是眉頭緊鎖着一言不發,而華大媽呢,更是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華小栓,連嘴唇都是顫抖着。
華老栓和華大媽年齡大了,唯有這一個兒子,還生了這樣難治的病,他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哪一個不注意兒子就沒了命,華小栓要是就這樣死了,那華家也就真的絕了後。華老栓每天都在思考着怎樣才能治好華栓的病,憂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是從哪裡聽來的偏方,有人告訴華老栓得用饅頭沾上新鮮出爐的死人血給華小栓吃下,華小栓的肺痨才能好。可到哪裡才能找到這樣的人血饅頭呢?華老栓攢了一大包洋錢,托人到處去找人血饅頭為華小栓治病。正好,這一天,将要處斬一個年紀輕輕的革命者。
天還未亮,華老栓就蹑手蹑腳地起床,華大媽在枕頭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包攢了半輩子的洋錢,華老栓接了過去,懷揣着,走了出去。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隻有一條灰白的路看得分明。有時偶爾也遇到幾隻狗,可那狗隻是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華老栓,一聲也沒有叫。
華老栓小心翼翼地生怕這兜子救命錢被别人搶走,華老栓走到丁字街口,周圍有一大簇人在張望着,華老栓也向人頭竄動的那邊望去,隻見一大群人脖子都伸的老長,像是一群嘎嘎亂叫的鴨子被人提了脖子。這一大群人都是來“欣賞”犯人人頭落地的,而華老栓卻在焦急地等着,他要用這個剛剛死去的革命者的血,來救他的兒子。
忽然,一個渾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兩把刀,刺的老栓瑟瑟發抖。那人冷冰冰地說道:“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說完,那人的一隻大手向華老栓面前攤開,隻見他手裡面攥着一個鮮紅的饅頭,那紅的還是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華老栓止不住地抖着手,交出了洋錢,緊緊地抱着這個人血饅頭,仿佛抱着一個十世單傳的小嬰兒一般,他好像一下子收獲到了許許多多的幸福,将什麼事情也都置之度外了。
回到家以後,華老栓将饅頭遞給華大媽,隻見華大媽捧着這人血饅頭放進爐裡烤成了一碟黑乎乎的東西,擺在了華小栓的面前,輕輕地對小栓說:“吃下去罷——病便好了。”
華小栓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奇怪,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掰開,一點點地将它吃了下去。華老栓和華大媽看着小栓的樣子,眼睛裡都閃着金光,心跳也不斷地加速起來,然而小栓吃了以後依然按着胸膛不斷地咳嗽起來。
華大媽接着又說:“睡一會罷,——便好了。”小栓平躺在床上安穩地睡去,此時的天已經大亮了,華老栓的店也要繼續營業了。華老栓雖然兩個眼眶都熬出了一圈的黑線,但他還是笑嘻嘻地給外面的客人倒茶。
人的命,在他們口中,如草一般輕賤這時,隻見一個滿臉橫肉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粗聲粗氣地對華老栓嚷嚷道:“吃了麼?好了麼?老栓,就是運氣了你!你運氣,要不是我消息靈...”說話的這人正是今早砍掉革命者頭顱的劊子手康大叔。華老栓看見了他,趕忙上前給康大叔端茶送水,點頭哈腰,笑臉盈盈。華大媽也連連感謝道:“真的呢,要沒有康大叔的照顧,怎麼會這樣...”
華老栓的臉上泛着微紅,好像眼前已經出現了活蹦亂跳的華小栓。旁邊有個花白胡子的客人,悄悄地問康大叔:“康大叔——聽說今天結果了一個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誰的孩子?究竟怎麼回事?”
康大叔聳聳肩,講述着事情的經過,眼看着衆人紛紛湊到他耳邊聽,康大叔顯得格外的高興,越發大聲地說了起來。這個被砍頭的年輕人是一個革命者,名叫夏瑜,是夏家夏四奶奶的孩子,康大叔說這夏瑜真是不要命,被抓進牢裡都不忘勸說牢頭造反,說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
康大叔說到這裡還不忘對衆人說道:“你想這是人話麼?”看到衆人紛紛搖頭,他又高興地叙述起來,那牢頭阿義聽了夏瑜竟說出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上去二話不說就是兩個嘴巴子,胡亂地在他身上搜着,想搜出點什麼油水,可惜什麼也沒有,阿義大怒了,将革命者的衣服都剝了個精光。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壁角駝背的突然高興地說:“義哥是一手好拳棒,這兩下子,一定夠他受用的了。”店裡的客人更多了,他們談笑着,連剛剛睡醒出來的小栓也圍過去湊熱鬧,客人們都說這革命者是發了瘋,他們越發說得興奮了起來。
店裡的氣氛逐漸變得歡快了,他們都在四嘴八舌地談論着這個剛剛死去的革命者夏瑜,然而他們對于年輕生命的逝去,竟然麻木到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甚至還幸災樂禍地重複着他死前的慘狀,忽然間,康大叔得意地對周圍人說,夏三爺賞了二十五兩雪花銀子,獨自落腰包,一文不花,衆人詢問緣故,才知道這夏瑜還是被自己的親叔叔夏三爺告了官,才被抓起來的,夏瑜的親叔叔用他的命換了二十五兩雪花白銀,而康大叔卻連連稱贊道,“夏三爺真是個乖角兒。”
究竟是誰将别人的厄運當做笑談?又是一年清明,這一天格外的冷,天明未久,華大媽就已在山上右邊的一座新墳前面擺滿了四碟菜,一碗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小栓最終還是死去了。這時,小路上又來了一個女人,也是半百的頭發,衣衫褴褛,三步一歇地走,來的人,正是死去夏瑜的母親。
這個女人忽然見到自己兒子墳前放着一束白色的花,便嚎啕大哭起來,認為是自己的兒子顯了靈。上墳的人逐漸多了起來,華大媽不知怎地,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擔,想要離開,又勸說着旁邊的女人說道:“我們還是回去罷。”那老女人歎了一口氣,終于慢慢地走了。
他們走不上二三十步遠,忽聽得背後“啞——”的一聲大叫,兩人都悚然地回過了頭,隻見有隻黑漆漆的烏鴉,張開兩翅,一挫身,箭也似的直飛上了天空。
早期的革命者們為了人民而奮鬥犧牲,然而換來的是愚昧百姓們麻木不仁的嘲諷,他們無知地舔舐着革命者的鮮血,将革命者的英勇當做了是一種飯後談資,這樣的冷漠自私又是多麼的令人憎恨。
錢鐘書先生在讀完《藥》這篇小說後曾心痛地說道:“真正令人恐怖的,不僅是一個有價值的生命被殺害,而在于即使犧牲了生命,其價值也得不到社會的體認,隻成為了閑人們飯後的談資,甚至連自己的母親也不能理解,連自己流淌的鮮血也要被無知的民衆利用。”
而在現代社會,自私地舔舐着人血饅頭的,何止是一人?翻一翻那些微博的惡評,究竟過了百年以後的今天,又是誰将别人的厄運當作了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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