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簡介
駱三姑娘仗着其父權傾朝野,恃強淩弱、聲名狼藉,沒事就領着一群狗奴才上街。對清陽郡主來說,這種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她伸根手指頭就弄死了。直到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叫駱笙。
精彩片段
駱笙盯着翠帳綴下的镂花銀香球出神,那雙往日裡顧盼神飛的眸子此刻顯得有些呆滞,也因此,耳畔小丫鬟的叽叽喳喳聲愈發大起來。“姑娘,不就是一個蘇公子嘛,您瞧着順眼搶來就是了,為了他上吊不值當的啊,嘤嘤嘤——”駱笙動了動眼珠,看向趴在床頭哭泣的小丫鬟。這丫鬟叫紅豆,又能說又能哭,這般魔音貫耳已有三日,足以讓她大緻了解了當前處境。她是權勢滔天的駱大都督之女,因惹了禍被送到外祖家,在這裡瞧中一名男子,遭婉拒後憤而投缳。這莫不是個傻子吧?“别哭了。”駱笙開口,聲音沙啞,喉嚨火辣辣地疼。哭音戛然而止,紅豆驚喜擡頭:“姑娘,您總算肯說話了——”沒等紅豆再說,湘竹簾猛地被掀起,旋風般沖進來一名少女,身後響起外頭丫鬟的驚呼聲:“大姑娘,表姑娘正歇着——”沖到駱笙面前的少女毫不客氣指着她罵:“駱笙,你還要不要一點臉面了?為了得到蘇二公子一哭二鬧三上吊,現在祖母讓我娘去蘇家談親事了,你可算得償所願了是不是?”駱笙轉眸看向怒容滿面的少女。十四五歲的年紀,雙頰因憤怒染上兩抹殷紅,朝霞般生機勃勃。紅豆直接跳了起來,憤怒比少女還甚:“大膽,你竟敢這樣和我們姑娘說話!”少女啐了一口,眼中滿是鄙夷:“駱笙,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有本事就讓那些人把盛家上下全都抓起來好了。”盛家丫鬟聽了這話臉色駭得發白:“大姑娘,您還是先回去吧,表姑娘還沒大好——”惹急了這位表姑娘,說不準真會命那些錦麟衛把盛家上下都抓起來的。錦麟衛呀,無情又冷血,對自己親族都能下手,外祖家算什麼。門口響起少年清朗的聲音:“大表姐,你怎麼在我姐姐房中?”少女看向門口,語氣不自覺緩和下來:“表弟沒聽說我娘去了蘇家嗎?”少年走進來,深深看了面色平靜的駱笙一眼,才對少女道:“聽說了,不過這是長輩做的決定,大表姐來找我姐姐也沒用的,還是回去吧。”少女面露驚訝。表弟居然會向着駱笙?駱辰與駱笙雖然是親姐弟,可是七年前就來到她們盛家養身體,這些年下來阖府上下早把表弟當成一家人了。前些日子駱笙剛來時,她冷眼瞧着表弟對這位親姐姐不冷不熱,如今怎麼——不論如何,少女還是給了表弟這個面子,怒瞪駱笙一眼道:“使下三濫手段搶來的親事,我等着看你與蘇二公子舉案齊眉!”說罷,少女一挑簾子走了。湘竹簾輕輕搖擺,留下姐弟二人四目相對。十二三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生了一副好相貌,隻是瘦削的身材與偏白的膚色令他看着有些孱弱。剛剛還為駱笙說話的少年神色陡然變得冰冷,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厭煩與惱怒,咬牙道:“駱笙,你見了有點姿色的男子就要貼上去?能不能有一點羞恥心!”一旁紅豆忍不住替自家姑娘抱不平:“蘇二公子不是隻有一點姿色呢。”她們姑娘是眼光這麼低的人嗎,隻有一點姿色才不會稀罕咧。駱辰未看紅豆一眼,依然緊緊盯着駱笙。駱笙終于開了口:“你剛剛在維護我。”她因傷了喉嚨聲音有些啞,語氣卻不是疑問,而是笃定。駱辰一怔,那雙好看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訝,而後就是惱羞成怒:“你不必自作多情,剛剛維護你是因為你到底與我一母同胞,别人指着你鼻子罵難道我臉上就有光彩?現在大舅母去蘇家談你的親事,隻望你以後能裝裝樣子,莫要再丢人現眼!”被親弟弟一通責罵的駱笙揚了揚眉梢,問道:“你的意思是這門親事能成?”駱辰再次一怔,臉瞬間氣得通紅。他罵了這麼多,她什麼都沒聽進去,隻惦着與蘇曜的親事能不能成。他怎麼有這樣的姐姐——駱辰緊緊攥拳,憤怒又無力。
“這門親事能成?”駱笙仿佛沒看到弟弟的氣憤,平靜再問。駱辰閉眼,深呼吸,壓下拂袖而去的沖動冷笑道:“你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逼迫外祖母,外祖母敢不依着你?”盛家與蘇家是世交,再加上他們父親位高權重,大舅母親自去蘇家談這門親事,蘇家十有八九會答應的。一直倚着床頭的駱笙突然直起身,紅豆忙扶住她手臂:“姑娘,您要幹嘛呀?”駱笙腳已落地,穩了穩有些無力的身子,淡淡道:“去蘇家,你帶路。”紅豆沒有多問一個字,立刻脆生生應了一聲,扶着駱笙往外走去。駱辰呆立了片刻,急忙去追。福甯堂院中栽植的橘樹尚未開花,屋裡傳來盛老太太的歎氣聲:“隻望這丫頭親事定了後能安分些,我也能睡幾日安穩覺。”一旁婦人是盛家二太太,駱笙姐弟的二舅母,此刻聞言在心中冷笑:有這位表姑娘在,盛家能安穩才怪了。駱大都督遣人把這位表姑娘送來時捎帶的信上就提了,請老太太幫駱笙尋覓一門好親事。想着這事,二太太就恨不得捶大腿:這是要把駱笙嫁在金沙縣,從此賴定他們盛家了!盛老太太吩咐前來報信的丫鬟:“叫大姑娘來一趟。”不多時去駱笙那裡叫罵的少女走進來,盈盈施禮:“見過祖母,二嬸。”盛老太太招少女上前來,叮囑道:“佳玉,以後不許去找你表姐鬧,她在咱們家是客。”老太太想着外孫女,暗暗歎息:那丫頭啊,隻要不惹禍她就謝天謝地了。盛佳玉頗不服氣,正要開口就見一名丫鬟匆匆進來,急聲道:“老太太,表姑娘去蘇家了!”盛老太太陡然變了臉色,不由與二太太對視。盛佳玉眼中怒焰滔滔,提着裙擺往外跑:“祖母,我去瞧瞧!”盛老太太沉默良久,輕拍着茶幾喃喃道:“真是孽障啊。”她溫柔懂禮卻早逝的女兒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混世魔王呢?
與盛府一街之隔的蘇家,此時氣氛十分緊繃。屋中是盛家大太太與蘇家主母在商議親事,院子裡則站了幾個小輩,一個個面帶怒色。“二哥,你怎麼不進去對娘說呢,萬一娘真答應了怎麼辦?”一名穿綠衫的少女神色焦急,拽着一名少年衣袖。少年約莫十六七歲模樣,正是蘇家二公子蘇曜,在整個金沙縣乃至金陵府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有潘安、宋玉之貌。蘇曜扶着院中那株花開滿樹的玉蘭,眸光平靜望向屋門口。另一名穿石榴裙的少女呸了一聲,嗔道:“姐姐不要亂說,就駱笙那種人,娘怎麼可能答應呢?”蘇大姑娘橫了妹妹一眼,聲音放低:“别忘了駱笙的身份!”蘇二姑娘一滞,忿忿跺腳:“那又如何,咱們蘇家也不是平頭百姓,難道二哥的親事還要被人逼迫?”蘇家在金沙是望族,耕讀傳家,百年來出了不少朝廷命官,當地等閑無人敢惹。可是駱笙的父親是大都督,執掌錦麟衛,又哪裡在乎這個呢?蘇大姑娘這般想着,有些惱妹妹的天真。這時蘇曜開了口:“二位妹妹莫吵了,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會替我打算的。”他聲音溫和,神色平靜,令兩名少女越發急了。“娘萬一點頭呢?”蘇大姑娘咬唇問。蘇曜目光再次投向屋門口,眸色沉沉:“那便聽娘的。”“二哥!”兩名少女齊齊喊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三人望過去,是站在大門處的幼弟跑了過來。蘇小弟不過八九歲年紀,因奔跑雙頰泛紅,大聲道:“不好了,駱笙來了!”仿佛來的不是一名少女,而是洪水猛獸。蘇曜撫了撫蘇小弟的頭,溫聲道:“不要直呼她名字,叫駱姑娘,或者駱姐姐。”駱笙走過來時,正好聽到這道疏疏淡淡的聲音。溫和,卻沒有多少暖意。蘇二姑娘箭步沖上去,擋在蘇曜面前,喝道:“你來幹什麼?”駱笙看着她,像是看到一名義士攔在美貌女子前,呵斥欲要強搶民女的登徒子。美貌女子——駱笙目光落在蘇曜身上。少年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膚色如玉,長發如鴉,清清瘦瘦比身後滿樹的玉蘭花還要奪目。蘇曜剛要皺眉,便發現駱笙的視線已經從他身上移開。駱笙盯着屋門口道:“聽說我大舅母在與蘇太太商議我的親事,我就來了。”蘇二姑娘氣得手發抖,指着駱笙罵道:“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以死相逼盛府來提親還不夠,居然親自來了,這世上……這世上怎麼有你這樣寡廉鮮恥之人!”小姑娘眼眶裡已經有淚珠打轉。她是真的要氣瘋了,可是偏偏長輩們叮囑過不能招惹駱笙,說會給蘇家惹禍。蘇大姑娘握住妹妹的手,看起來稍稍冷靜些:“駱姑娘,眼下長輩們在議事,你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蘇府不歡迎你,你站在這裡就是污了蘇家的地方。這話蘇大姑娘沒說出口,卻不知在心中盤旋了多少次。“跟我回去!”駱辰追了過來,含怒拽住駱笙手腕。駱笙沒有動。在蘇家兄妹的注視下,駱辰面上陣陣發熱,咬了牙低聲道:“你非要留在這裡丢人現眼?”駱笙拍了拍駱辰的頭,平靜道:“我進去說過話就走。”十三歲的少年還沒到拔高的時候,比身量高挑的駱笙還矮了一寸,駱笙做出這樣的動作竟莫名有幾分和諧。所有人都忘了反應,包括被摸頭的駱辰。直到駱笙的背影消失在屋門口,反應過來的駱辰氣得臉色發白。她,她怎麼敢摸他的頭!并沒跟進去的小丫鬟紅豆笑嘻嘻替駱笙解釋:“我們姑娘喜歡公子呢。”要是醜八怪她們姑娘才不會看一眼,就算親弟弟也一樣。駱辰的臉色由白轉紅,冷冷吐出一個字:“滾!”他需要駱笙喜歡?這樣一個姐姐,倘若能讓他少丢一點人就該感恩了。“咳咳——”因為情緒過于激蕩,駱辰咳嗽起來。駱辰體弱,這才在年幼時就被送到了氣候宜人的金沙長住,這是與盛家熟識的人都知道的。蘇家兄妹見狀關切詢問起來。這時盛佳玉趕到,環顧左右問道:“駱笙呢?”蘇大姑娘淡淡道:“進去了。”蘇二姑娘與盛佳玉關系不錯,說話毫不遮掩:“佳玉姐,你們怎麼沒人攔着她,就讓她這麼跑到我家來。呵,這是唯恐我娘不同意,親自上陣談親事呢。”一番話臊得盛佳玉滿面通紅,駱辰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帶她回去!”駱辰大步向屋門口走去。東屋裡,盛大太太與蘇太太同樣因駱笙的進來錯愕不已。“表姑娘怎麼來了?”盛大太太柔聲問着,心中卻是翻江倒海的厭惡。她活了一把歲數就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盛家與蘇家交好,兩家來往頗多,她在這間屋子裡做客的次數已經數不清,可沒有一次如眼下這般如坐針氈,顔面掃地。要是有人給她兒子說駱笙這樣的姑娘,她恨不得抄起花瓶把那人砸出去。偏偏她現在就是做這種惡心事的人。可是有什麼法子呢,駱笙為了蘇家二公子連上吊的事都做得出來,不管是真是假,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盛家如何向駱大都督交待?到那時别說盛家,就是蘇家恐怕都逃不了破家滅門之禍。也是知道這樣的後果,蘇太太明明萬般不願卻幾乎要點頭答應了。這個時候駱笙來幹什麼?駱笙屈膝向盛大太太與蘇太太施了一禮,道:“大舅母,我來叫您回府。”盛大太太被駱笙從沒有過的懂禮數震住了,不由問道:“表姑娘知不知道我來幹什麼?”駱笙唇角微微彎:“我知道大舅母是來與蘇家太太商議我與蘇二公子的親事,不過這門親事還是作罷吧。”“為什麼?”太過震驚之下,盛大太太與蘇太太齊聲問。而門口處也傳來盛佳玉等人的驚詫聲。駱笙笑笑:“因為強扭的瓜不甜啊。大舅母,咱們回去吧。”直到駱笙等人離去,蘇二姑娘還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不可思議道:“她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蘇二姑娘表情呆滞,擰了蘇小弟一把:“該不是做夢吧?”蘇小弟嗷一聲慘叫:“疼——”蘇二姑娘大大松了口氣:“疼就好,真的不是做夢。二哥,你逃過一劫!”蘇太太這時回過神來,看着豐神俊朗的兒子淚如雨下,卻是歡喜的淚。兒子真的是逃過一劫,若不是為了蘇家老小,她怎麼會忍着惡心聽盛大太太說那些話!蘇曜走上前來,輕拍蘇太太手臂:“是兒子不好,累您煩心了。”他目光投向門口處,想着駱笙與往日迥異的表現,生出幾分疑惑。駱笙會放過他?蘇大姑娘則指揮着丫鬟灑掃屋裡屋外,聲音透着輕快:“都動作利落點,把晦氣掃出去!”那些丫鬟就發出清脆的笑:“大姑娘放心,婢子們定會好好打掃。”從蘇府離開的盛家一行人心情就沉重多了。盛佳玉湊近駱笙,咬牙問:“駱笙,你又耍什麼花樣?”盛大太太睇了女兒一眼,語帶警告:“佳玉,還有沒有規矩,叫表姐。”“娘——”盛佳玉不服氣跺了跺腳。她比駱笙小了幾個月,叫一聲“表姐”是應當,可駱笙哪有半點表姐的樣子,她才叫不出口呢。盛大太太何嘗不理解女兒的心情,假意斥責過後懸着心問駱笙:“表姑娘怎麼突然又不願意了?”若是犧牲蘇家二公子一人,讓盛、蘇兩家乃至整個金沙縣都安生下來,其實也行。駱笙微微皺眉:“大舅母是希望我與蘇二公子的親事能成?”這話險些把盛佳玉吓死,猛拽盛大太太衣袖。盛大太太不敢再問,不由加快了腳步。盛、蘇兩家相距不遠,一行人很快回到盛府,直奔福甯堂見盛老太太。盛老太太一顆心正七上八下,一見駱笙回來忙問緣由。駱笙福了福,淡淡道:“許是外祖母誤會了,我從沒有過與蘇二公子定親的念頭。笙兒身體有些不适,先回房了。”駱笙一走,盛老太太就憋不住了,憂心忡忡問駱辰:“辰兒,你姐姐是不是又瞧上别人了?”駱辰臉色黑如鍋底,艱難辯解道:“姐姐不是這麼快見異思遷的人……”他這次要好好盯着,駱笙再敢胡來,他就打死她!
盛佳玉一臉嚴肅拍了拍駱辰肩頭:“表弟,你一定不了解你姐姐。”盛老太太歎口氣,示意二人退下,留下兩個兒媳商議對策。“既然駱大都督把笙兒的親事托付給我這當外祖母的,依我看笙兒的親事越快定下越好。”再這樣下去,盛家就把金沙縣的人得罪光了。大太太與二太太紛紛附和:“老太太所言極是。”盛老太太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一臉惋惜:“偏偏那丫頭又不願意與蘇家的親事了,你們說還有哪家合适?”大太太幹笑:“表姑娘眼光高,一時半會兒恐怕難尋到合适的。”“是呀,放眼金沙能配得上表姑娘的少年郎可不多。”二太太跟着道。她聽說有幾家已經把生得俊俏的兒子送出去讀書遊曆了,就是為了逃離表姑娘的魔爪。這可真是丢死人!盛老太太視線掃過兩個兒媳,把心中打算說出來:“笙兒有三個表哥一個表弟,皆年齡相當,不如在他們中選一個吧。”盛家多年來一直與人為善,是厚道人家,與其讓那丫頭禍害别人,不如留在自家吧。她好歹是那丫頭的外祖母,有她看着總歸出不了大亂子。盛老太太這話好似一道驚雷險些把兩個兒媳劈焦了。大太太猛地站了起來,扶着額搖搖欲墜:“兒媳心悸的毛病又犯了,想回房吃一枚保心丸……”二太太趕忙扶住大太太:“兒媳送大嫂回房。”眨眼間兩個兒媳跑得一個不剩,隻留下老太太一個人生悶氣。就沒一個識大體願意犧牲一下的?她真是看走眼了!駱笙才進房門,紅豆就湊過來笑嘻嘻問:“姑娘,您是不是又瞧上别家公子了?您說是哪個,婢子給您搶回來。”駱笙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淺啜兩口,盯着茶盞中沉沉浮浮的綠芽出神。紅豆從沒見過自家姑娘這般安靜的模樣,一時覺得有些陌生,小心翼翼問道:“姑娘,您怎麼了?”駱笙擡眸看着紅豆。盡管小丫鬟嘴裡吐出的話那般無稽,可臉上的擔憂是真切的。駱笙握着茶盞的指尖微微用力,把從醒來後就一直盤旋在心頭的話問了出來:“紅豆,你知道鎮南王府麼?”她不是什麼駱大都督的愛女駱笙,而是鎮南王府的清陽郡主啊!她死了,又醒來,魂魄困在别人的軀體裡,偏偏對此人的情況一無所知,隻得用盡全身力氣控制住臨死前那些滔天的恨與痛,不動聲色了解眼下處境。“鎮南王府?”紅豆認真想了想,神色茫然,“沒聽說過啊。”駱笙心一沉,攥着茶盞的指節隐隐泛白。她的父王是大周唯一的異姓王,盡管金沙縣不屬于鎮南王管轄之地,可大周又有幾人不知曉?駱笙緩了緩心神,再問:“那麼平南王府呢?”不知道鎮南王府,平南王府恐怕也是不知道的。沒想到紅豆愣過後笑起來:“姑娘您是在考校婢子麼,誰不知曉平南王府啊,平南王世子七年前過繼到皇上名下當了太子,整個平南王府的人都搬到京城去了,您還與太子見過咧……”駱笙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紅豆後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一個字。她壓抑住如雷的心跳,顫聲問道:“現在是哪一年?”“永安十七年啊。”紅豆不假思索回道。咣铛一聲,駱笙手中茶盞跌落,摔得粉碎。永安十七年——她死去,再醒來,竟然過去十二年麼?這十二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紅豆所言如此荒謬離奇?紅豆駭了一跳,忙蹲下收拾滿地碎瓷:“姑娘,您當心紮了腳——咦,這是什麼?”小丫鬟從幔帳與屏風的間隙抽出一條白绫,盯了片刻似是想起來什麼,忙把手中白绫一抛:“呸,呸,真是晦氣!”
丈餘長的白绫飄飄蕩蕩,被駱笙伸手抓在手心,若有所思盯着。紅豆臉色有些難看,急聲道:“姑娘,婢子這就把這晦氣玩意兒燒了去。”駱笙便明白了:“這是我投缳用的白绫?”“可不是嘛,當時一片混亂婢子沒顧上,還以為被人收拾了,誰成想居然落在這兒了……”紅豆叽叽喳喳解釋着,伸手去拿駱笙手中白绫。駱笙握着白绫沒有松手,眸光淺淺掃過屋中擺設,看向房梁。紅豆一怔,而後神色大變:“姑娘,您,您不會還想不開吧?”駱笙目光落在紅豆面上,平靜問:“我是想不開的人?”“不是啊,蘇二公子雖然生得俊,可在京城比他更俊俏的您都調戲過啊,怎麼就為了一個鄉下小子尋短見呢?”駱笙嘴角微微一抽。這位駱姑娘到底是個什麼人,她真是受教了。“姑娘,您把白绫給婢子吧。”駱笙沒有理會紅豆的哀求,手一揚,白绫一端穿過房梁垂下來。紅豆汗毛都豎了起來,撲過去抱住駱笙。駱笙拍拍小丫鬟的發,吩咐道:“去搬之前我投缳用的凳子來。”紅豆下意識松開手,颠颠搬了個小圓凳過來放在白绫垂落的正下方。做完這一切,小丫鬟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在幹什麼?”駱笙見狀,微微彎了唇角。她早已看出來,這個小丫鬟雖然諸多缺點,對主子的吩咐卻不打折扣執行。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駱笙一腳踏上了圓凳。紅豆駭得魂飛魄散,抱着駱笙雙腿音調都變了:“姑娘,您真的還想再死一次?”上方波瀾不驚的聲音傳來:“當然不會,我隻是想驗證一個猜測。松手吧。”紅豆不自覺松開手,仰頭望着已經站上圓凳的駱笙,呆呆問:“您想驗證什麼呀?”駱笙捏住了白绫斷口處。這條白绫有一處打着死結,顯然是當初上吊時系的,而齊整的斷口則是救下駱笙時被人剪斷的。駱笙握住了斷口處,白绫就又成了一個圓環。紅豆膽戰心驚盯着駱笙的動作,時刻準備救人。之前就是她把姑娘救下來的,現在也算有經驗了。駱笙晃動了一下白绫,聲音多了一絲冷意:“三日前,我就是用這條白绫踩在這個圓凳上投缳的?”“是。”“看出來了麼?”駱笙傾身,靠近白绫。紅豆小心翼翼點頭,眼神帶着茫然。她要說什麼都沒看出來,姑娘會不會死給她看?駱笙從小丫鬟眼神看出了答案,不再為難對方,指了指垂在胸前的白绫道:“白绫在這個位置,我若投缳還要屈膝彎腿,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紅豆一愣,不由附和:“是呀,太委屈了。”都要尋死了還用這麼不方便的姿勢?何況她家姑娘從來不是委屈自己的人。駱笙從圓凳上下來,任由白绫飄蕩,眸色越發深沉:“紅豆,你還不明白麼,不是我要投缳,是有人害我。”“真,真的?”紅豆舌頭都打了結。駱笙看着紅豆,露出無奈的神色:“何況我想不想死,自己不知道麼?”紅豆再無疑慮,忍不住驚呼。微涼的指尖落在她唇邊,把驚呼聲堵了回去。紅豆眼中滿是驚恐與憤怒,問道:“姑娘,究竟是誰想害您?真是膽大包天!”駱笙也在想這個問題。駱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就連盛府老太太都擺不出長輩的架子,卻有人就在駱姑娘的閨房對她下了殺手。早春的風夾着涼意從窗棂湧進來,吹動靜懸的白绫,屋内仿佛有看不見的殺機湧動。紅豆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憤怒更甚,殺氣騰騰道:“姑娘,咱們要把害您的人找出來,弄死她!”駱笙颔首:“正有此意。”她死過,因而更加惜命,害駱笙的人是一定要找出來的。“坐。”駱笙指了指圓凳。紅豆倒不嫌棄這圓凳是自家姑娘曾踩着上吊用的,一屁股坐下來。駱笙一手托腮,神色淡然:“那就先說說我投缳的事吧。”紅豆一怔,看着駱笙平靜的神色,終于把心頭逐漸放大的疑惑問出來:“姑娘,您難道不記得了?”駱笙理直氣壯點頭:“是啊,什麼都不記得了。”紅豆掩口驚呼:“怎麼會這樣?”駱笙不以為然笑笑:“大概是走了一遭鬼門關,不小心喝了幾口孟婆湯。”“真的有孟婆在奈何橋畔熬湯?”駱笙看着紅豆,眸色一點點轉冷:“紅豆,你要記着,無論我記得不記得,永遠是你的主子。”紅豆神色一凜,再不敢問東問西,說起駱笙投缳的因由。“一個多月前咱們來了金沙縣,您偶遇蘇二公子想結識一番,卻被對方拒絕。如此幾次之後,您就去找盛老太太說稀罕蘇二公子——”“什麼時候去找的我外祖母?”駱笙打斷紅豆的話。“三日前。”駱笙眸光微閃:“然後呢?”“然後就被拒絕了啊!”紅豆說起此事頗為義憤填膺,“老太太也太不近人情了,您當然就生氣了,回來之後都氣哭了呢……後來您休息了,婢子覺得不對勁進屋來,才發現房梁下懸着一個人——”說到此處,小丫鬟一張臉煞白,顯然在後怕。“如何發現不對勁的?”駱笙自覺找到了突破口。紅豆撫了撫心口:“您有午睡的習慣,婢子趁着那個時候要去後街貨郎那裡買些小玩意兒,走到一半發現忘了帶銀錢才返回來。本來婢子不敢打擾您午憩,誰知在外間沒聽到您的鼾聲,一時覺得奇怪就進來瞧了瞧。”駱笙神情有些僵硬。也就是說,這位駱姑娘有打呼噜的習慣。這就不難解釋為何從她醒來就發現其他丫鬟都守在外頭,鮮少進屋的原因了。換作是她,大概除了最親近的丫鬟也不希望其他人靠近。駱笙整理了一下思緒,再問道:“我午憩之前有人來過麼?”“有!”紅豆掰着手指數起來,“小公子來過,大表姑娘與二表姑娘也來過……”小公子指的駱笙胞弟駱辰,大表姑娘是盛佳玉,二表姑娘是盛佳玉的庶妹盛佳蘭。“說一說他們來時的情況,包括說過什麼話。”
“先來的是小公子,來了後把您勸了一番——”駱笙眉梢微揚:“不是罵了一頓?”紅豆一滞。駱笙面無表情道:“以後對我說話不必遮掩。”她需要的是準确訊息,而不是被修飾過的話誤導。紅豆應一聲是,口齒伶俐說起來:“小公子跑來罵了您一頓就走了,然後兩個表姑娘就來了。大表姑娘說的話與小公子差不多,二表姑娘勸您消氣并勸架……”駱笙瑩白的指尖輕扣桌面:“這麼說,二表姑娘對我不錯?”“是呀,您那些表兄妹中對您最友好的就是二表姑娘,不像大表姑娘處處與您針鋒相對……”駱笙靜靜聽着,陷入思索。到了殺人的地步,動機肯定是有的。這三日盛府主子陸續來探望過她,她不說、多聽、多看,對衆人皆有些印象。外祖母對她無奈失望,大舅母與二舅母心中嫌棄卻不得不擺出關心姿态,大舅有些後怕,二舅不在府上。駱笙想,盛府這些長輩大概是不願看着她出事的。駱姑娘的父親位高權重,把惹了禍的女兒送到外祖家避風頭,真要出了事盛家不好交代。而外人青天白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混入駱姑娘的閨房動手,亦不容易。這樣的話,盛府的同輩人嫌疑就很大了。厭惡她又維護她的胞弟駱辰,對她破口大罵連“表姐”都不屑喊的大姑娘盛佳玉,表現友好的二姑娘盛佳蘭,四位沒有多少來往的表兄弟——要害駱姑娘的是誰?駱笙再次看向房梁垂下的白绫。不得不說,這個殺人手法有些粗糙。動機或許早就存在,而促使對方倉促出手的契機很可能就在三日前。那日,駱姑娘向外祖母表達了對蘇二公子的想法,接着就是殺身之禍……這二者之間十之八九有關聯!駱笙對疑兇隐隐有了猜測,又生出一個疑惑:駱姑娘睡着後被人懸在梁上,期間就沒有醒來掙紮過?她視線緩緩掃過室内擺設,落在手邊少了一個茶蠱的青花五彩梅紋茶具上。少的那個茶盞剛剛被她摔得粉碎,滿地碎瓷還沒收拾走。“我弟弟他們來時,可有喝茶?”紅豆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到這裡,卻謹記駱笙有話就說的吩咐,略一回憶道:“小公子罵完就跑了,倒是大表姑娘與您吵起來時二表姑娘倒了一杯茶勸您消消火。”“我喝了?”“喝了呀——”紅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姑娘,您認為茶有問題?”駱笙沒吭聲。就算茶有問題,到現在也查不出來了。紅豆猶在震驚中:“茶有問題,豈不是說二表姑娘有問題……她哪來的膽子害姑娘!”小丫鬟跳起來,殺氣騰騰往外走:“婢子找她算賬去!”“站住。”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紅豆轉身,疑惑不解:“姑娘?”她家姑娘什麼時候是會忍氣吞聲的人了,往往有惹姑娘不高興的當場就收拾了呀。“不許打草驚蛇,再說這些隻是猜測。”這個殺局在她看來處處是破綻,這樣的猜測足以令她采取下一步行動。她不能被困在金沙盛家,她要去鎮南王府看一看。看一看那個夜裡,被厮殺聲包圍的家究竟如何了。駱笙心焦,卻知道不能心急,先把駱姑娘留下來的爛攤子解決是正經。再者說——駱笙輕撫手腕。少女皓腕如霜,正是最好的年紀。她死得不甘,借駱姑娘的身體重生該承駱姑娘的情。有恩當還,有仇當報,這是她一貫的原則。見駱笙不語,紅豆急了:“姑娘,難道就這麼算了?”駱笙收回思緒,淡淡笑笑:“當然不會這麼算了,不能打草驚蛇,可以引蛇出洞。”“引蛇出洞?”紅豆眨眨眼,眼神晶亮,“怎麼引蛇出洞?”這時門外傳來聲音:“表姑娘,大太太屋中的霜葉姐姐來了。”駱笙沖紅豆微微颔首,紅豆立刻喊道:“叫她進來。”駱笙撫額。她是示意紅豆收拾一下屋子,比如至少先把梁上挂着的白绫拿下來……一名穿豆綠比甲的丫鬟走進來,看到眼前陰森森一條白绫發出一聲尖叫,險些癱在地上。紅豆叉腰便罵:“嚎什麼呢,吓着我們姑娘怎麼辦?”霜葉看看端坐桌邊的駱笙,再看看懸挂的白绫,嘴唇發顫。到底誰吓誰啊,表姑娘真的太可怕了。“有什麼事?”駱笙問。霜葉收拾好心情,垂眼道:“今晚府上主子一起用飯,大太太命婢子來跟表姑娘說一聲。”“知道了。”霜葉沖駱笙屈膝,回去後就繪聲繪色描述了一進駱笙房門見到的情景:“一條白绫就懸在婢子眼前,把婢子的心肝吓得都要跳出來了。”大太太臉色有些難看:“這又是要鬧什麼?”好在今晚的家宴這位表姑娘不會來的,不至于鬧到兒女們身上。每五日盛府各房就會聚在一起用家宴,駱笙來者是客,這樣的家宴雖然隻給面子去過一回,負責管家的大太太卻每次都會派人去請。大太太懸着的心微松,吩咐霜葉:“去跟兩位公子說,以後離表姑娘遠着些。”千防萬防,沒想到老太太有把表姑娘許給兒子們的打算,早知如此今日去蘇家談的事還不如成了。很快夕陽西斜,駱笙帶着紅豆趕往福甯堂。
金沙縣地處南方,如今雖是早春,盛府卻處處草木蔥郁,春花綻放。駱笙一路穿花拂柳,迎面碰見四名男子。她站定,目光從四人面上掃過。身姿挺拔如一株青松的是大表哥,生着一雙桃花眼拿折扇的是二表哥,濃眉大眼的是三表哥,猶帶稚氣的是四表弟。這四人在她醒來後結伴去看過她一次,雖然來去匆匆像是交差,她卻記住了。醒來後天翻地覆,她不得不用心去記聽到、見到的一切。駱笙微微欠身,向四人行了個同輩禮。四人在看到駱笙的那一刻就呆立原地,見她行禮才如夢初醒。回神的三位表兄急忙向駱笙回禮,異口同聲道:“我有急事出門,就不與表妹一道了。”話音落,三人拔腿就跑,盛三郎還不忘拽了一把沒反應過來的幼弟。紅豆張大嘴巴:“幾位表公子搞什麼鬼?”駱笙不以為意:“不必理會,走吧。”見了她會落荒而逃的人大概沒勇氣殺人,何況駱姑娘沒有表現出染指表兄弟的興趣,對方犯不着。一口氣跑到大門外的四人氣喘籲籲,驚魂甫定。“三位哥哥,沒必要吓成這樣吧?”盛四郎一臉不解。桃花眼的盛二郎用描金折扇敲盛四郎的頭:“傻小子懂什麼,被駱表妹纏上就暗無天日了!”
福甯堂的橘樹披着晚霞,翠葉染上淡淡的紅。檐下挂着的大紅燈籠已經亮起來,籠罩着院中的熱鬧。駱笙的到來令守門的丫鬟愣了一愣,才喊道:“表姑娘到了。”駱笙一腳邁進門口,能明顯感到屋中一靜。家宴就擺在花廳,此時除了被駱笙吓跑的表哥表弟們,人已是齊了。駱笙在這微微尴尬的氣氛中對居上座的盛老太太行了一禮:“笙兒來遲了。”盛老太太眼中閃過驚疑,嘴角卻帶了笑道:“笙兒快坐吧。”大太太與二太太對視一眼,皆心中一沉。表姑娘以前都不參加家宴的,今日怎麼突然來了?該不會真打上兒子們的主意了吧?悄悄掃了掃空着的幾個座位,大太太與二太太暗暗慶幸:還好兒子們不知為何沒出現,逃過一劫!盛老太太突然問道:“大郎他們怎麼還沒到?”大太太抖了抖嘴角,佯作不滿道:“誰知道他們幾個去哪兒野了。您别生氣,等大郎他們回來兒媳好好說說。”“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盛老太太舉箸。見盛老太太動了筷子,其他人跟着動起來。因是家宴,并不怎麼講究食不言的規矩,氣氛還算熱絡。駱笙身份特殊,盛老太太幾個長輩為了表示關照多問了幾句,可見她吃相優雅,竟莫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遭嫌棄,于是不再開口。駱笙吃了不久就放下筷子,捧着丫鬟奉上的清茗冷眼打量衆人。盛老太太雖上了年紀,胃口卻不錯,此時正夾了一筷子熏鴨脯吃。盛大舅正值壯年,作文士打扮,喝酒比動筷子要多,面龐已經帶了紅暈。緊挨着大太太而坐的是大姑娘盛佳玉,駱笙一進來就收到的殺氣騰騰的眼神就是這位表妹貢獻的。盛佳玉身旁坐着一位柳眉杏眼的少女,是二姑娘盛佳蘭。駱笙特意多看了盛佳蘭兩眼。盛佳蘭一直垂眸用飯,看起來斯文娴靜。“表姑娘可是覺得不合胃口?”駱笙轉眸,迎上大太太的笑臉。“表姑娘喜歡吃什麼就說,回頭大舅母交代廚房做。”大太太面上端着笑,實則心中煩得不行。不但煩,還慌。這位表姑娘該不會又鬧幺蛾子吧?大太太這個念頭才轉過,就見駱笙把茶盞往桌上一放。青花瓷茶盞與紅木桌面相碰,發出一聲響。這聲響很輕微,可衆人皆是精神一振看過來。終于來了,就說駱笙怎麼會是安安靜靜吃飯的人。駱辰秀氣的眉斂緊,握緊了筷子。迎着衆人的目光,駱笙臉上沒有什麼情緒,隻是淡淡道:“有件事想跟外祖母解釋一下。”“笙兒想說什麼?”盛老太太打起十二分精神問道。“我沒想上吊自盡。”一聲輕響傳來,是二姑娘盛佳蘭手中銀箸掉了一隻。這動靜比駱笙剛剛發出的聲音要大,卻很快被大姑娘盛佳玉的嗤笑聲掩了下去。“呵呵,誰都知道表姐不是真想上吊自盡呀。”這是駱笙醒來後第一次聽到盛佳玉喊表姐,卻滿是諷刺。“佳玉,不許亂說!”大太太喝了一聲女兒,眼底卻一派平靜。她當然不會生女兒的氣,女兒話雖說得難聽,可也是這位表姑娘實在太作了。作天作地,把整個盛家攪得不得安生。駱笙有個盛家惹不起的爹,他們這些當長輩的不好說什麼,同輩間幾句争執還不至于給盛府帶來麻煩。這要是她女兒——大太太這麼一想就吓得喘不過氣來。她可養不出這樣的女兒!婆母以前還總把小姑子溫柔懂禮挂在嘴邊,見了這樣的外孫女不覺寒碜麼?她這般想着去看駱笙,不由一怔。少女脊背筆直,眉眼鎮定,竟與往日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駱笙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盛佳玉,正色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投缳。”她餘光一直瞄着盛佳蘭,就見對方臉色蒼白,唇角緊繃,沒了剛才娴靜的模樣。盛老太太神色嚴肅起來,盯着駱笙沉聲問:“笙兒,你此話何意?”聽外孫女的意思,莫非有人害她?
駱辰的臉色也變了。駱笙作死是一回事,有人害她就是另一回事了。“表姑娘,有些話可不好随意說啊。”大太太壓着狂跳的心勸道。駱笙唇角彎了彎。她雙眸明亮,肌膚雪白,可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冷清清如一尊玉人。這種冷莫名引得人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重視起來。駱笙開口:“我沒想着投缳,卻出了那事,思來想去許是夜遊的毛病犯了,稀裡糊塗做了荒唐事。”“夜遊?”衆人一愣。駱笙微微點頭:“我本來不想提起隐疾,可三日前的事讓長輩擔心了,今日還是說個清楚。”凝滞的氣氛随着駱笙解釋一下子流動起來。盛老太太松了口氣,關切問道:“病症嚴重麼,你父親有沒有給你請過大夫?”“請過的。小時候常發作,大了就沒有過了,許是換了地方有些不習慣才複發。”“那明日請個大夫來瞧瞧。”駱笙搖頭拒絕:“不必麻煩了,紅豆以前替我熬藥,還記得藥方。”盛老太太還想再勸,駱笙直接道:“我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的隐疾。”盛老太太這才作罷。駱笙眼角餘光一掃,二姑娘盛佳蘭臉上已經恢複了血色。她微彎唇角,淺淺啜了一口茶。家宴散去,一彎殘月已挂在天際,灑落下稀薄月霜。駱笙沒讓紅豆提燈,步履從容走在青石路上。駱辰快步跟上,攔住她的去路。月光下,少年眼神深沉,帶着探究:“你真的有夜遊症?”駱笙點頭。“為何夢裡想上吊?”駱笙覺得少年這個問題有些犀利,想了想道:“大概是清醒時不敢嘗試?”“不可理喻!”少年被這回答氣白了臉,拂袖而去。駱笙站在路邊看着身形單薄的少年遠去,内心毫無波瀾。她很快就要離開這裡,并無與人打好關系的精力。路邊是蔥茏花木,影影綽綽在少女衣衫上投下一團團暗影。突然有男子聲音隐約傳來。
駱笙被花木遮了大半身形,立在暗處聞聲望去。是盛大郎四人。駱笙還聞到了淡淡酒氣。先前與四人偶遇,四人吓得沒敢在家吃飯,看來是去外頭浪過了。盛三郎腳步踉跄,正由兄弟們攙扶着往駱笙所在方向走。盛二郎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響起:“三弟,你何必為了一個心中沒有你的女子的死黯然傷神?”盛三郎微微擡頭,月色下露出泛紅的眼。“誰黯然傷神了,二哥莫要胡說。”“胡說?”盛二郎用折扇敲了敲盛三郎肩頭,沒好氣道,“那是誰喝成這副德行?不是借酒澆愁是什麼?”一旁盛大郎勸道:“二弟,三弟心中難受,你就少說兩句吧。”盛二郎冷笑:“我就是看不過去。那個錢姑娘是因為嫁不成蘇曜投缳自盡的,三弟這麼鬧算什麼?”投缳自盡?駱笙眸光微閃。她的眼睛如一泓湖水,花枝樹影倒映其中,明明暗暗蕩起漣漪。盛三郎臉漲得通紅,不知是喝太多還是羞惱,中氣十足吼道:“誰鬧了,今天的酒夠勁,我多喝兩口不行麼?”盛四郎猛拉盛三郎衣袖:“三哥,别說了——”盛三郎蒲扇般的大手一揉幼弟頭頂:“一邊去,你小子還想啰嗦?”當兄長的多嘴就算了,當弟弟的還想對他說教?盛四郎小臉通紅,急得結巴了:“不是啊,表,表姐在那裡!”其他三人齊齊停下來,看到駱笙果然就站在前方花木旁,臉色頓時五彩紛呈。駱笙神色自若沖四人颔首,打過招呼帶着紅豆目不斜視往前而去。晚間風急,落花被風卷着跑,就如四人此刻凄涼的心情。盛三郎抹了一把臉,呆呆問道:“咱們的話被駱表妹聽到了?”盛二郎呵呵一笑:“别人的話聽沒聽到不好說,三弟你剛剛嗓門那麼大,肯定被聽到了。”盛三郎:“……”駱笙回到房中,洗漱更衣,換了一身雪白中衣靠在榻上。紅豆搬來小杌子,挨着主子坐下,不解問道:“姑娘,您為何說有夜遊的隐疾?”駱笙望着芭蕉投在碧紗窗上的暗影,平靜道:“讓對方感覺到安全,才好引蛇出洞。”小丫鬟搖搖頭:“婢子不明白。”駱笙看着一臉困惑的小丫鬟,難得笑了笑:“你不用明白,照着我的吩咐做就是了。”她喜歡這個不聰明的小丫鬟。她全無駱姑娘的記憶,慶幸來盛府不久,不必擔心在這些人面前露出馬腳。駱姑娘的貼身丫鬟要是太機靈,那就給她出難題了。殺人滅口終歸有些于心不忍。“去叫那兩個小丫鬟來。”紅豆應一聲是,出去片刻就領進來兩個小丫鬟。兩個小丫鬟皆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平日裡隻負責一些雜活,等閑不得進裡屋來。“表姑娘。”兩名小丫鬟被駱笙淫威所攝,戰戰兢兢行禮。駱笙微微颔首,對紅豆道:“取四兩銀子來,一人二兩。”紅豆是見過自家姑娘花大錢的,十分爽快取來銀錢擲到兩個小丫鬟懷裡,把兩個小丫鬟駭得撲通跪下,齊聲問道:“表,表姑娘有何吩咐?”該不會是表姑娘缺人手,讓她們上街去搶哪家公子吧?銀子雖好,可這種事她們幹不來啊。駱笙面色淡淡交代道:“明日你們去街上——”其中一名小丫鬟身子一晃,砰砰磕頭:“表姑娘,搶人這種事婢子做不來啊!”駱笙頓了頓。紅豆已是跳腳罵起來:“呸,小蹄子做什麼春秋大夢,搶人還輪得到你?”有她紅豆在,姑娘怎麼會把這等差事交給别人?這是對她第一大丫鬟兼打手的侮辱!兩個丫鬟聽得眼神發直。是她們見識少麼,什麼時候上街強搶美貌郎君成了好差事?駱笙語氣平靜,絲毫不為三個丫鬟的反應所擾,繼續交代道:“明日你們去街上打聽一下,看有沒有一位姓錢的姑娘投缳自盡了,越詳細越好。倘若覺得自己去打聽不方便,請父兄朋友代勞都可。這二兩銀子是跑腿費,明日誰打探的消息多會另有二兩銀子賞賜。”
兩名丫鬟一聽隻是打探消息大大松了口氣,一疊聲道:“表姑娘放心,明日一早婢子就去打聽。”二人說完對視一眼,看對方的眼神帶了一絲警惕。表姑娘可說了,明日誰打探的消息多還有二兩賞錢呢,可不能被對方得去了。兩名小丫鬟躍躍欲試走出房門,紅豆趕緊問道:“姑娘,您讓她們打聽那個幹嘛?”“好奇。”駱笙側身躺下,拉過錦被蓋好。被褥散發着熟悉又陌生的熏香,轉眼又是新的一日。駱笙早早睜開了眼。碧紗窗外芭蕉搖晃,翠鳥清脆的叫聲飄進來。紅豆就睡在拔步床的地平上,此時仍睡得香。駱笙輕咳一聲,喊道:“紅豆。”明明聲音不大,紅豆卻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迷瞪瞪問道:“姑娘,您怎麼這麼早起來了?”駱笙微勾唇角:“不早了,該去給外祖母請安了。”紅豆一下子沒了睡意,不可思議道:“您以前從不去請安的。”就是在京城的時候姑娘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吃飽喝足就領着她與幾個丫鬟小厮上街閑逛去了。請安是什麼?駱笙看紅豆一眼,語氣淡然:“以前我沒去鬼門關逛過,現在不一樣了。”這一眼看得紅豆心頭凜然,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忙伺候駱笙洗漱穿戴。主仆二人走出院子,緩緩向福甯堂走去。盛府是典型的江南景色,婉約雅緻,處處可見花團錦簇。紅豆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笑吟吟道:“沒想到盛府雖小,早上的花園子瞧着還不錯。”駱笙緩步前行,并不評論。紅豆突然停下來:“姑娘,您先等一下。”駱笙駐足,就見小丫鬟提着裙擺跑到一株杏樹前,踮腳折下一束杏花跑回來。“姑娘,這杏花開得好,婢子摘幾朵給您插在發間好不好?”駱笙的視線由小丫鬟紅撲撲的臉蛋落到那一支繁花上,微微點頭:“好。”紅豆繞着駱笙發髻别了一圈杏花,突然低聲道:“姑娘,兩位表姑娘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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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的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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