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桃子醬
是問題,問題是“一定”要如何如何。美不應該是千人一面,而是千人千面。
齊溪在電視劇《魔鏡》中。/《魔鏡》劇照
“魔鏡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看的女孩兒?不用你說,我知道是我。”
這句台詞來自去年11月播出的女性獨白劇《聽見她說》第一集《魔鏡》。演員齊溪扮演一個對自己的相貌特别不自信的女性:她說自己是“一個醜陋基因的集大成者”——從爸爸那裡繼承的塌鼻子、薄嘴唇、大腮幫子,從媽媽那裡繼承的毛發稀疏;初中時被人嘲笑有一雙象腿,此後就再也沒有露過小腿。精心化了三小時的全妝,在中學同學聚會上令大家驚豔,是她的高光時刻;但回到家後,她發現右眼的雙眼皮貼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到眼角上,立刻又把她打回原形:什麼時候掉的?是在聚會的尾聲嗎?還是在回來的路上?我就說我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肯定是在議論我……
“一定得是巴掌臉嗎?一定得是九頭身嗎?一定得是希臘腳嗎?一定得是筷子腿嗎?一定得高嗎?一定得瘦嗎?一定得白嗎?一定得有胸有屁股還得瘦嗎?”《魔鏡》中這位女主角替和她一樣焦慮的女性喊出了心聲,并如此質疑:“什麼是美?什麼是醜?美的标準是什麼?是誰定義了這樣的标準?這樣的标準又是為誰定義的?”
本該豐富、廣闊和包容的審美,變得狹隘、單調、千篇一律。高白瘦抑或白瘦幼不是問題,問題是“一定”要如何如何——這來自社會的規訓、消費主義和資本的塑造,以至于人們對容貌、顔值的自我要求越來越高。
改變,從向所謂審美标準、“流水線式的追求完美”的機制、“顔值即正義”的價值觀說“不”開始。美不應該是千人一面,而是千人千面。就像藝人傅首爾所說:“胖是我的問題嗎?都已經2021年了,我還要為了區區幾斤肉焦慮?”
“顔值成為某種話語權”
容貌焦慮已經成為困擾年輕人的大問題。中青校媒近期發布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有近六成(59.03%)大學生存在一定程度的容貌焦慮。男女生的焦慮程度又略有不同:有59.67%的女生表示“比較焦慮”,隻有37.14%的男生這麼覺得;而在“非常焦慮”這一點上,男生的比例(9.09%)比女生(3.95%)高。
該調查發現,自卑心理(53.51%)、普遍流行的單調審美(51.68%)、過于期待他人認可(49.39%)、互相攀比的心理(47.51%)是導緻容貌焦慮的主要原因。
容貌焦慮影響着當今社會中的男男女女。/Unsplash 容貌焦慮影響着當今社會中的男男女女。/Unsplash
華南師範大學心理學院副教授遲毓凱對當代大學生受到容貌焦慮困擾的主因進行了進一步解讀:首先,人們普遍相信“美即好”,在求職等社會情境中,如果學曆、能力相差不大,長得好看往往占有一定的優勢;其次,當下社交媒體發達,個人對容貌的判斷容易受到社會大環境等外界因素的影響。“互聯網能随時随地将世界上最好看的男性和女性形象呈現在我們面前。面對大量優勢形象沖擊,我們往往不自覺地形成主觀印象,認為世界上好看的男性和女性很多,但自己卻不是,甚至會覺得自己不好看,這是潛在的社會比較問題。”遲毓凱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這樣表示。
關于社會環境對美醜觀念的影響,著有《美妝的凝視》的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教授伯娜德·維根斯坦也有類似看法。她認為,進入21世紀,三種社會驅動力讓“美”這個問題被空前放大——名人文化、消費主義以及美顔電子經濟。這三股力量讓人們在不斷“觀看”中加深了自己的身體焦慮。
确實,正如《魔鏡》中所說,現如今,不光要看臉,還要看胸、看腰、看屁股、看頭發、看指甲、看腳後跟,“顔值似乎成了某種話語權”。
《美妝的凝視》一書的譯者、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張小平如此理解“顔值”:“顔值”中的“值”,也就是“value”,意味着人本身成了技術的延伸,是能用技術去衡量的指标,而這個指标又決定着一個人能夠獲得的“市場份額”。各種外貌焦慮,包括肥胖焦慮、秃頭焦慮乃至頭皮屑焦慮,在張小平看來,歸根結底“是出于一種階層身份焦慮和被市場淘汰的恐懼”。
比如,關于肥胖焦慮,美國社會學家保羅·福塞爾早在《格調》一書中就指出,“瘦很昂貴”——因為肥胖意味着不良的飲食習慣,不注重營養平衡、不節制熱量的攝入,同時,也不夠自律。因此,肥胖顯得既惹眼又多餘,被精英階層所不齒——他們不論男女,都努力保持身材苗條。“由于62%的美國人體重超重,所以,以示區别的一個不費力的辦法就是身材苗條。”福塞爾寫道。
容貌焦慮成為當代流行病
“自有文字記載以來,人們一直很在意外貌”。/Unsplash
英國西英格蘭大學外貌研究中心(CAR)的兩名學者尼古拉·拉姆齊、黛安娜·哈考特合著了《外貌心理學》一書,他們認為,自有文字記載以來,人們一直很在意外貌,并積極進行大量的外貌管理活動(如化妝術);與此同時,人們也對外貌缺陷存在歧視,這給受歧視者帶來了消極的自我感知和較低的自尊水平,容易引起焦慮和羞恥感。
1460年,制造了第一面真正的鏡子。人們如此陶醉于欣賞自己,以至于鏡子生産迅速成為一個大規模的産業。隻要經過鏡子或櫥窗,我們都抑制不住審視自己的外表的沖動(《魔鏡》中,女主角每天照鏡子的時間是2小時37分鐘)。《外貌心理學》則認為,外表的穩定性對于我們的自我認同具有重要的意義,而當外表與自我表象不一緻時——比如照片中的自己更顯老,我們會對此産生困惑。
大多數人會積極改變自己的外貌,提升顔值。
16世紀,英國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女性使用過有害的含鉛美白粉餅;在17世紀的意大利,人們為了同樣的目的使用過含砒霜的化妝品。而在當代社會,除了一以貫之的化妝品和化妝術,人們還通過飲食、鍛煉乃至整形手術對外貌和身體做出幹預,以達到最優化。因為,外貌為表明個人身份、方便他人識别提供了有力線索。一個最直觀的例子:面孔被用來作為護照、身份證和駕駛執照的唯一标志。奧斯卡·王爾德有此名言:“隻有膚淺的人才不憑外表判斷他人。”
同步進行的另一條曆史線索則是對外貌缺陷的歧視。在古希臘、古羅馬時期,人們認為上帝創造畸形兒,要麼是為了自己尋開心,要麼是在警告、訓誡或恐吓人類。在代代相傳的神話傳說中,女巫的臉、怪獸和山精被描繪得或長相怪異,或受到損害。比如美杜莎,她的頭發是嘶嘶作響的毒蛇,看到她的人會變成石頭,她自己最後也被自己的映像吓死了。
巴黎聖母院中的撞鐘人卡西莫多。/1998年電影《巴黎聖母院》劇照
英雄都是英俊的,壞蛋都是醜陋的,這種刻闆印象經過影視、文學作品的描述以及媒體的渲染,越發根深蒂固。比如,雖然雨果塑造了卡西莫多這個“人醜心善”的形象,但不少電影仍将異常的面容、身體與邪惡恐怖的行為聯系在一起,典型例子有《歌劇魅影》《弗蘭肯斯坦》《猛鬼街》。
有吸引力的個體具有優勢,而無吸引力或有可見差異者則處于劣勢。有社會學家認為,外貌的可見差異構成了一種“社會性殘疾”。也因此,人們對外貌的自我期待有多高,對外貌的不滿就有多深。《外貌心理學》斷言,在西方社會,人們對外貌的擔憂似乎已經成為一種流行病——其實,在東方社會又何嘗不是如此?
那麼,究竟如何緩解容貌焦慮?一些外貌研究者提出了“複原力”概念,并将其定義為“增加自信以應對社會和心理壓力的能力”,或者“承受打擊、直面挑戰,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相信自己的能力”。
社會學家布拉德伯裡則更進一步,将複原力類比為圍繞個體的一種力場,它可以作為一個“防水層”,将來自他人的消極反應和無處不在的誇大美麗外表的媒體信息反彈回去。
專家們認為,幽默感是複原力的構成成分之一。比如,你可以像李雪琴那樣學會自嘲式反擊——當觀衆質疑“就你這樣怎麼上北大”時,她回應道:“就我這樣,我但凡正常一點、好看一點,我都上不去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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