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進中舉》的範進,呆頭笨腦、窮得揭不開鍋,54歲了也不敢生個孩子。
這麼一個可憐的老男人,内心裡貪戀功名、追求名利,從沒有認真幹過農活,隻想考功名。
這年臘月,他披着破麻布去考試,差點被凍死,這麼個可憐的老男人,被考官看到,他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此人多麼執着、多麼勵志,如果他的命運被改變,一定可以鼓舞更多的人堅持考科舉!
于是,考官大筆一揮,範進中了!然後,他也瘋了!
這樣荒誕的小說情節,沒想到,竟然真實地發生在了我們的眼前,這次,主人公的名字叫龐麥郎。
2009年,中國最紅的人,是鳳姐!
當年,鳳姐還是上海家樂福超市的一名收銀員,月收入不到1000元,但是她有遠大的夢想——征服世界經濟。
鳳姐很有信心,因為,她“9歲起博覽群書,20歲達到頂峰,熟讀人文社會類經典書籍《知音》、《故事會》,智商往前推300年,往後推300年,總共600年之内沒有人可以超越,愛因斯坦在宏觀上也不如她,畢竟她才是那個能把全人類往上推一層的人,再加上她的容貌”,就問這個世界上,還有誰?
鳳姐談論世界經濟的視頻,在網上點擊量瞬間破百萬,一炮而紅,大家一邊狂罵她傻叉,一邊回味着她的每句經典台詞,鳳姐成了流量的中心。
很快,鳳姐開始接受各種電視台采訪,在相親綜藝裡相親,還做起了止吐藥、洗發水的代言,一舉一動都能引起狂歡。
網友們邊狂笑邊狂罵,覺得自己比鳳姐高明太多了,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鳳姐拍洗發水廣告,收費30萬,堪比二線明星。
網友們不知道背後的真相,經紀公司的老闆卻了如指掌。
他們費盡心思,舉辦各種草根選秀活動,尋找奇葩,這個時候,陝西少年龐麥郎快要進入他們的視野。
龐麥郎是陝西一個貧困農村裡、一個特别貧困家庭中的幼子。
父親是礦工,除了春節之外,其餘時間一天都不休息地挖礦;母親身體很差,常年吃藥,依然堅持種地、養豬;哥哥很早就辍學,幫着母親養豬。
這麼吃苦耐勞的三個人,看着瘦小的龐麥郎,不忍心讓他幹活,慢慢地,龐麥郎就真的讨厭幹農活了。
12歲那年,村上同齡的男孩都是農活小能手了,于是,龐麥郎也被家人帶到了田裡,沒想到,剛背了兩捆麥子,他就暈倒了。
爸爸、媽媽、哥哥手忙腳亂,把他送到醫院,檢查了半天沒發現啥問題,醫生隻能說,身體太弱,不适合幹重活。就這樣,龐麥郎再也沒有幹過農活。
龐麥郎不心疼錢、不心疼父母,從小就能看出端倪。
不用幹活的龐麥郎,在家裡看小說、看電視劇《西遊記》,看得開心了,他就趕緊寫寫畫畫,這很好地鍛煉了龐麥郎的文字能力,他的作文經常被當做優秀作品,校報上也刊登過他的作文。
與龐麥郎的寫作才華成反比的,是他極度不愛衛生,以緻于多年後成名住進賓館裡,頭發闆結油膩、床上滿是發硬的皮屑、指甲蓋,房間裡飄着一股食物腐爛的味道……
這樣的龐麥郎,一點都不受歡迎,同學們嘲笑他,不跟他玩耍,于是,龐麥郎在作文方面更卯足了勁,把同學們甩的遠遠的……
龐麥郎的成績不好,沒有考上高中,全家人湊錢讓他讀職高,可他瞧不上,每次都隻讀了一年,就辍學了,因為他想要見世面,想要搞藝術。
2008年,龐麥郎成了KTV的一名服務員,總是偷偷地和同事一起去包廂裡,小聲地唱幾首,娛樂一下,這天,他看到了邁克爾·傑克遜的月球舞步,驚為天人。
同事跟他說,可牛了,一首歌賣幾十萬。
一股熱流從龐麥郎頭頂貫穿全身,龐麥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邁克爾·傑克遜能做到,我龐麥郎也能做到!我要成為國際化的歌手!
從那以後,龐麥郎多了個心事,總是用心記下打工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下班後躲着工友,在一個小學生用的本子上不停地寫寫畫畫,創作了一首又一首歌曲,日後爆火的《我的滑闆鞋》就是這個時候寫的。
龐麥郎覺得成了,他必須要紅了,于是,龐麥郎帶着6000元去北京找經紀公司了。
2012年,龐麥郎想要在北京發專輯,而北京很多公司也想挖掘草根藝人,希望再現鳳姐式的網絡狂歡,這個時候,龐麥郎出現了。
龐麥郎膽子很大,他找了一個編曲人,要求把他創作的《打吊針》這首歌,編出飙高音、很大氣的感覺。
編曲者拿到歌詞後,傻眼了,“瞧瞧公婆騎着摩的,高速公路上始終和我保持零距離,他伸出拳頭要和我比一比,比就比、誰怕誰、誰怕誰……”
這位大哥實在無能為力,隻能在論壇發帖求助,沒想到,英雄帖竟然起作用了,大家圍繞這首歌展開了創作,最後,一首魔性的、鬼畜的剪輯脫穎而出,并改名叫做《摩的大飙客》,在論壇引起了小範圍轟動,但沒人知道龐麥郎這号人物。
這時,龐麥郎到處參加選秀,用自己的小身闆,賣力地模仿邁克爾·傑克遜跳舞,旁人看得忍俊不禁,跳完之後,龐麥郎喘着粗氣,大聲地說,“我就是約瑟翰·龐麥郎,king of pop!"
哈哈哈哈!公司老闆哈哈大笑,他看過論壇上的《摩的大飙客》,現在見着真人了,更覺得有搞頭。
公司收了龐麥郎6000元,許諾花百萬重金來包裝他。這時,龐麥郎身上隻有幾百塊錢,租不起房子,就去網吧睡覺,睡了半年,徹底沒錢了,隻能在街上睡長凳了。
這個時候,龐麥郎已經28歲,在農村裡是大齡男青年了,聽說他在睡大馬路,家人心急如焚,讓他趕緊回家,老老實實打工,再找個老婆結婚吧。
可是,龐麥郎看着北京的燈紅酒綠,身心極度舒适,不願意回去,這個時候,公司從他的小本本裡,挑出了《我的滑闆鞋》這首歌。
龐麥郎終于進錄音室了,可沒想到的是,他每唱一遍,《我的滑闆鞋》這首歌的調子就變了,錄音師要求他按照譜子唱,龐麥郎卻說自己就是這麼做的!
錄了幾十遍之後,公司老闆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更加興奮——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于是,老闆請了6個企宣,24小時三班倒,剪輯龐麥郎的所有演唱版本,最終拼出了神曲——《我的滑闆鞋》。
這麼一首連演唱者本人都唱不準的歌,被硬生生地包裝成了洗腦神曲,“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闆上,似魔鬼的步伐”。
趁着鳳姐、草帽姐、大衣哥等草根名人的熱度,龐麥郎也成了草根名人,在娛樂圈一夜爆紅,《我的滑闆鞋》成為2014年度TOP20金曲,韓紅、華晨宇、賈樟柯等娛樂圈名人,被這首歌給感動哭了。
龐麥郎橫空出世,一夜之間,200多場商演排隊找他,每場的出場費5萬元,就為了欣賞他的滑闆鞋在地上摩擦、摩擦。
老闆和經紀人高興壞了,可沒想到,龐麥郎說他的夢想是做音樂!
除了龐麥郎自己,所有人都知道,龐麥郎和他的歌曲,是順應熱度制作出來的産物,紅了之後就應該收割熱度,趕緊賺一筆,至于以後,或者有沒有以後,再說吧!可龐麥郎堅信,他有以後,而且是非常精彩的以後!
于是,公司一邊幫他拍《我的滑闆鞋》的MV,一邊帶着他瘋狂參加商演,收入二八分成,一場5萬的商演,龐麥郎拿1萬。
龐麥郎對此很不滿意,覺得公司隻是把他當成一塊肥肉,根本不能幫他實現音樂夢想。
于是,龐麥郎拍完MV,給經紀人發了一條短信“我走了”之後,就消失了,換了電話号碼、重新注冊了微博賬号,自己接商演。
一次,他接到一場2萬的商演,錢全都自己拿了,這讓他備受鼓舞,可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網上出現了很多有關他的黑料,有人以他的老同學的口吻,爆料他不愛幹淨、不合群、寫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也許是受這些爆料影響,他不再相信任何人,連父母也不認了。
龐麥郎的父母在接受采訪時,說過家裡情況很差,為了支持他的音樂事業,自己全年無休地挖礦,攢了6000元,全給他帶到北京去了。
這樣的窮酸往事,與龐麥郎理想中的國際巨星的自己,相差甚遠,于是,他斷然否認那是他的父母,他說自己出生在國外。
這個時候,龐麥龍已經有些失常了,可是,沒人管他。
經紀公司有能力,可是因為他的消失,公司承擔了巨額賠款,在追着他打官司,根本不會管他;
父母想管他,卻沒那個能力,龐麥郎巅峰時期,卡裡存款200萬,這是做了一輩子農民的父母早根本無法想象的,可是,龐麥郎從沒有想過衣錦還鄉、報效父母,直接斷了與他們的聯系。
龐麥郎就像斷了線的風筝,随風飄搖……
2015年,龐麥郎正值人氣巅峰,又鬧出“消失”這檔子事情後,越來越多的媒體追逐他。
北京衛視、上海衛視的邀約,他以“不上地方台”為由,拒絕了;央視《開講啦》邀請他做演講嘉賓,他說“鄧紫棋是主講嘉賓,我不能做陪襯,我也要當主講嘉賓”,最終也沒有去成。
後來,《人物》周刊的一名長得挺漂亮的女記者,也要采訪龐麥郎。龐麥郎感覺有機會跟她處對象,于是,同意接受采訪。
龐麥郎淩晨三點給女記者打電話,如果不接,他就要取消采訪,女記者隻能耐着性子聽他講,直到淩晨5點,龐麥郎主動挂斷電話,因為他要去看電視上播出的法語動畫片《西遊記》。
雖然他不懂法語,但是對《西遊記》的劇情了如指掌,這約等于他懂法語。
采訪終于結束了,女記者寫了一篇《驚惶的龐麥郎》,描述了他的各種窘狀,“發硬的皮屑、指甲”、“空氣中食物腐爛的味道”、“憤怒地關了記者的電腦,怒吼你這是對大明星說話的态度嗎?”
這篇文章加入了很多女記者的詳細觀察,主要是他的不太講究的生活習慣,還有他有關家鄉、父母的怪異言論,卻沒有提及龐麥郎的音樂夢想。
看吧,在主流媒體眼中,他的行為舉止也比他的音樂更吸引眼球。
可是,龐麥郎不願意賣弄自己怪異的行為舉止,他覺得自己是巨星,被關注的應該是音樂。
在現實與理想的巨大拉扯下,龐麥郎突然暴瘦30斤,第一次出現了精神狀況。
這是龐麥郎的經紀人白曉,2015年《驚惶的龐麥郎》這篇文章面世後,白曉找到了龐麥郎,以自己也想當歌手、如今卻願意捧紅龐麥郎的誠懇言語,打動了龐麥郎,兩人開始搭檔演出。
龐麥郎開始接現場活動,剛開始,一個月能賺20萬,可不到半年,龐麥郎的熱度就沒了,開演唱會隻有7個觀衆,而保安有14個。
更尴尬的是,看完演唱會後,觀衆到網上發文章,吐槽現場冷清到極緻,龐麥郎依然堅持假唱……
很快,龐麥郎連這7個觀衆也沒有了,他隻能回到老家,和父母相依為命。
龐麥郎賺過很多錢,可是,他們家仍然是村上少有的、沒有蓋樓房的家庭,牆壁上全都是殘破的印迹,在這樣的環境下,龐麥郎仍然堅持創作,他給自己配了台電腦,用來寫歌詞,旁邊擺着一本書《失控》。
龐麥郎真的失控了,幾天前,他因為毆打父母,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經紀人白曉發布視頻,引起軒然大波,可龐麥郎的父母卻說,兒子隻是情緒不太好,有點暴躁而已,是主動配合治療。等他好了,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他相信兒子還會好起來的。
《範進中舉》的結局,範進被他最怕的老丈人一巴掌打醒了,開始享受中舉後的各種世俗快樂,家裡傭人成群,吃穿用度奢華起來,周圍人全都來巴結他了。
可現實生活中,紅了之後的世俗快樂,怎麼就讓龐麥郎瘋了呢?他能被一巴掌打醒嗎?
果然,現實永遠比小說更魔幻,最後,希望龐麥郎早日恢複健康,健康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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