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張 南

編輯 / 黃大路

設計 / 趙昊然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這是國際環保組織WILDAID通過中國明星拍攝的公益廣告片中提出、并倡導的理念。但這是為了阻止人們利令智昏，猖狂偷獵濫殺野生動物，對于牛皮卻不成立。

“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為了牛皮去養牛。這跟貂皮不一樣，養貂是為了皮，肉也不行，除非一些口味很怪的人才會吃。但是牛肉，養牛絕對是為了牛肉，其次為了喝奶。”2022年8月20日，軒轅之學鈴軒2期學員、柏德皮革（中國）有限公司CEO周文明在大連對來訪的同學和老師如是說。

這讓這些汽車供應鍊上的新銳還是吃了一驚。

“牛皮是屬于畜牧業的副産品，如果牛皮不加工成品，就會被扔掉、污染環境，因為無法食用。一頭牛幾萬塊錢，一張皮也就幾百塊錢。”周文明繼續說，“真皮是來自大自然的饋贈。一些動物保護者認為殺牛是不對的，一些環保組織認為真皮生産不夠環保，歐洲主機廠質疑真皮産業是否适合在汽車領域出現。有一些廠家出于降本考慮認為真皮太貴，改成假皮，這個是比較誠實的說話。”

汽車四化開啟了全球汽車業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場景定義設計，軟件定義汽車，用戶共創價值，讓越來越多的汽車人必須要轉變成新汽車人，但這并不意味着要抛棄傳統，而是不斷在傳統之上推陳出新。

2020年，被譽為商學院新物種的軒轅之學誕生，它以成就新汽車人為使命，主要推出兩大頂級創新學習賦能課程——産業鍊上的巨浪班和供應鍊上的鈴軒班。課程推崇教學相長、習學共進。此次鈴軒2期30位精英學員在周文明學員所在公司進行第二模塊課程，他在鈴軒思享彙環節對自己所從事業務的分享廓清和叠代了不少師生對真皮座椅的認知。

看似殘忍的真皮座椅實則其原料隻是牛肉的副産品。

2018年，人們吃掉了超過6000萬噸牛肉，喝掉了超過5億噸牛奶，宰掉了接近3億頭牛，而汽車行業的牛皮消耗量每年隻有幾百萬張，這主要是因為人造皮革越來越多的應用到汽車内飾中。

如果像倡導不買真皮大衣般倡導不再使用牛皮座椅，這些牛皮就會被屠宰場丢掉，全球每年都會有上千萬噸真皮材料變成垃圾，成為環境的負累。

從這個角度來看，汽車的真皮座椅和内飾非但不是“殘忍的行為”，反而是一種環保行為。

神奇的牛皮“化妝術”

柏德皮革（中國）有限公司位于大連的總部依山傍水，完全是和德國總部一樣的建築風格。

軒轅之學鈴軒2期學員分兩組在走進最主要的塗飾生産車間前，先被帶到原料庫，見到一張張正在被認真檢查的皮胚。所謂皮胚，就是從牛身上割下的皮，經過一系列的水場處理，從濕到幹的牛皮原材料。

一張皮胚來到這裡需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打薄、磨革、摔軟、震軟、除塵、輥塗、壓花……在無數次的反複打磨中，方能成就汽車牛皮革。

牛皮革的生産過程分為三個階段。

一是原料準備。這一階段主要處理剛剛從屠宰場運送過來的生牛皮。這一階段也叫生皮階段，主要是将生皮預處理。

一張剛剛從牛身上剝離出來的牛皮要先進行及時的保鮮或腌制防腐處理，貨運到皮革廠之後再進行水洗，将腌制過程喪失的水分還原，将多餘的牛毛、脂肪、雜質等去除。

二是鞣制階段。該階段是皮革發生質變的關鍵階段，也是生皮變成熟皮的主要階段。

首先，利用強性硫酸鈉和堿石灰，以消除毛發，化解皮面上色角質層，并除去一些可溶性蛋白質。經過脫灰、酵解環節除去除毛時殘留在皮裡的堿性石灰，和除去一切不需要的非皮質纖維。

其次，到了浸酸的環節，這個步驟主要是為了降低皮身的PH值，因為隻有酸性皮身才能吸收蹂革劑（鉻鹽）。

在做好鞣制前的準備工作後，最後就來到了皮革生産中最為重要的環節——鞣制。

在巨大的轉鼓中加入生皮和化工材料，通過旋轉轉鼓使化工材料浸泡到皮内，這是鞣制的主要内容。

經過這道工序，軟化了的生皮經過化工材料的作用就變成了革。

皮經鞣制加工成革後，人們還會對其施以一下工藝加工，調整厚度的削勻，調整酸性的中和，染色，加脂等。為了使皮革更接近目标品質，也可以調整鞣劑比例，對皮革再次進行鞣制，即“複鞣”。

鞣制階段是一張皮能否順利“脫胎換骨”的關鍵一步，若是鞣制失敗，那麼這張皮也就是廢了。

三是塗飾階段。到了這個階段，生皮已經變成了熟皮，内裡發生了質的改變，接下來就該讓皮革變得更美，給皮革進行化妝。

在正式開始化妝之前，首先要做的重要一步就是讓經曆鞣制的皮革變軟、變平整。

這就離不開兩個關鍵環節，磨革與摔軟。

磨革就是磨去皮表面的斑痕，傷疤，在牛的生長過程中，會有蚊蟲叮咬、鞭打摔傷等自然傷害，這些都導緻牛皮不那麼“完美”，通過磨革，可以将牛皮的的表層進行物理處理。

轟隆聲響中，隻見兩排巨大的轉鼓在有節奏的轉動着，像一台洗衣機一樣，不停的将皮料反複震蕩、摔軟。柏德皮革工作人員介紹道，這兩排大家夥就是振軟機的摔軟鼓，作用就是将皮料摔軟，以便後期方便塗飾。

接下來就到了該環節的重頭戲—塗飾。這更是一家皮革公司的核心競争力所在。

塗飾一般包含輥塗、壓花、噴塗等環節。給皮革上妝也并非很容易，塗飾的厚度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太薄則難以滿足性能，太厚則會影響皮革的柔軟度以及表面起皺。

因此，适度的配比和幹預才是對皮革最好的。

在皮革“上好妝”後還要檢查妝上的好不好，通過脫色程度、抗拉力強度、抗撕裂強度、耐高溫、耐寒、耐曲折等一系列測試來進行最終的考驗，經受考驗的皮革才能真正完成它的“成才”之旅。

最好的牛皮産地在哪裡

皮革的妝化得好不好取決于什麼呢？要重塗還是輕塗？這都要取決于牛皮質地的好壞。好的牛皮隻需要化“淡妝”，保持真皮特有的自然性。

決定一張皮品質的最主要因素，是它本身先天缺陷、瑕疵的多少。牛在生長過程中，會有各種因素造成疤痕，如生長紋、蚊蟲牛虻叮咬、擦傷、刺傷、血管紋、撕裂等等。

在皮革的制作過程中，需要使用打磨、塗飾等工藝對這些瑕疵進行處理。品質最好的皮瑕疵極少，表面無需打磨，完整的保留了粒面，稱為全粒面皮（Full grain）。全粒面皮毛孔清晰、細小、緊密、表面豐滿細緻，具有天然紋理，富有彈性及良好的透氣性。瑕疵較多的皮，需要進行打磨除去瑕疵，然後進行人工壓紋，稱為磨面皮，或者修面皮(Corrected Grain)。

質地越好的牛皮人工塗飾的部分可能就會更少，隻需要稍加修飾便可，而經蚊蟲叮咬、鞭打損壞的牛皮可能就需要濃妝豔抹，這樣才能掩蓋牛皮的傷痕。矛盾的一點是，過于輕塗的皮革易撕扯，容易損壞；過于重塗的皮革卻又會失去牛皮的柔軟性。

任何牛皮可分為頭層皮和二層皮，車用真皮座椅因為要求較高的耐磨度，使用頭層皮為佳。但也有部分車型會在座椅側面等邊角位置使用二層皮甚至合成皮充數。

但是任何牛皮并不能都成為我們所熟知的Nappa真皮。Nappa實際上是一種采用天然鞣劑制作皮革的工藝，指一類輕塗飾、不壓花、保留皮革自然紋理、手感細膩柔軟的皮革。還有一種比Nappa皮品質更加出色、更加昂貴、更加極緻的苯胺皮，包括半苯胺皮（Semi-aniline leather）、全苯胺皮（Full-aniline leather）。

所謂苯胺皮，即指用苯胺染料給皮染色的天然程度最高的頂級真皮。全苯胺皮選用幾乎沒有先天瑕疵的最頂級頭層原皮，表面隻有極薄的一層保護層，最大程度呈現頂級皮革的天然風貌。半苯胺皮略有一些加工，使用苯胺染料着色，表面有輕微的塗飾以掩蓋一些輕微瑕疵，它的品質僅次于最頂級的全苯胺皮。

用于制作全苯胺皮、半苯胺皮的頂級牛皮産量占比很低，皮革标準的要求也是所有皮革中最高的，這也就對牛皮産地的要求極高。

在世界幾大牛皮産地中，歐洲皮與美國皮的質地算得上是上乘。

美國的氣候條件适宜牛群生長，且緯度較高，相比于南美，蚊蟲較少，這就讓牛皮免于過多的自然傷害，再加上美國是世界上第一大牛皮生産出口國，牛群大多為集中式圈養、商業化養殖、環境适宜、屠宰方法先進（大多為機器剝皮），所以美國生牛皮的供應穩定、價高質優，是世界各地有實力的制革廠青睐的原料。

歐洲也是如此，總體而言，氣候适宜放牧、飼養方法先進，所以該地區的德國生牛皮、英國生牛皮、法國生牛皮是較好的皮革生産原料。

相比之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皮與巴西皮的質量就遠不如歐美。

那麼，中國的牛皮呢？周文明告訴軒轅之學鈴軒2期學員，實際上中國的牛皮質地非常好，因為我國的牛種主要來自歐洲。但為什麼沒有車企說這是來自中國的牛皮？

衆所周知，全世界牛肉消耗量不斷上漲，但先前中國人窮，吃牛肉少，吃豬肉比較多，因為豬肉便宜。牛肉營養價值遠高于豬肉，近些年随着經濟上漲，中國人均牛肉消耗量不斷上升。但德國每年牛肉人均50公斤左右，我們現在還隻是它的六七分之一。這就導緻我國的牛群養殖大多為散養，難以形成規模化、集中化養殖，商業養殖模式遠不如歐美。

汽車内飾需要統一标準的牛皮質地，因此，對于牛皮加工廠商來講，統一規模化是他們最為看重的，這也是我國雖然牛皮産量不低，卻依舊是世界上最大的原牛皮進口國的原因之一。

很難說誰比誰更環保

“這個行業是古老行業。人類使用牛皮是好幾千年，上萬年的時間。之前很多制革廠污染環境、污染土壤、污染水，成了公害，印象不好。一百年前用的工藝，很多手工，現在完全不一樣。”周文明說，“我們公司是150年曆史，我們必須兢兢業業，企業的社會責任，特别是把環保、跟安全、能源等等放在比較重要的地位。”

柏德皮革是一家源自德國的家族企業，始于1872年，目前已經傳到第五代。曆經兩次世界大戰，中間也做過軍靴。戰後苦苦支撐，1981年是一個裡程碑年份，那年正式決定進入汽車真皮行業，跟寶馬達成第一個合作，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跟上奔馳、寶馬、奧迪走上全球化的道路，快速拓展。

柏德集團全球工廠分布在歐洲的德國、波蘭、烏克蘭、保加利亞、美洲的美國、墨西哥、烏拉圭和巴拿馬，亞洲的中國、印度、泰國，以及非洲的南非等地。到如今，全球1.2萬名員工左右，每天産量8萬平方米，使用1.8萬頭牛的牛皮。

柏德中國2004年11月在大連成立，2005年9月，大連的塗飾與切割車間正式投産，2017年現代化塗飾工廠投産。目前兩班運轉産能已經達到每天4.5萬平方米。2009年開始在大連建設柏德中國研發中心和設計中心，可以進行從皮胚開發、顔色開發、紋理開發、孔型開發到真皮全檢的全套研發，産品認可最短現在已經可縮短到14周時間。

周文明表示，幾個世紀以來，柏德皮革不斷優化鞣制和塗飾技藝，世世代代追求真皮藝術，最大限度還原真皮的天然質感。“自然無法複制，自然至高無上”。始終确保真皮産品的卓越品質和全流程的環保可持續，并不技術創新作為企業發展的核心競争力，滿足客戶對于環保和天然材料應用的期望。

随着人造皮革技術的成熟，天然皮革與人造皮革的環保之争也愈演愈烈。

天然皮革與人造皮革在生産流程上天差地别，就真皮來講，由易腐爛的生皮變為經久耐用的熟皮，其間要經曆多重鞣制來使皮革穩定并增加耐久性能。

一張天然皮是否是一張環保皮，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在鞣制環節所使用的鞣劑。鞣制包括植鞣、鉻鞣等類型。植鞣使用天然植物鞣劑“單甯酸液”進行鞣制，天然環保不含有害物質，皮質較為柔韌，顔色相對單一。鉻鞣使用重金屬鉻鹽作為鞣劑，皮質相對柔軟，色彩豐富，但環保性較差。

人造革相比天然革來講，其間不存在鞣制的過程，但并不意味着人造革生産過程零污染。

人造革以織物為底基，在其上塗布或貼覆一層樹脂混合物，然後加熱使之塑化，并經滾壓壓平或壓花，在這個過程中，相比于天然革，合成革和人造革的生産更多地使用有機溶劑，其中的苯系物具有緻癌性。而揮發性有機物是細顆粒物和臭氧的重要貢獻源。

不過，比真皮還貴的人造革Alcantara（歐締蘭）的出現讓人造革的環保之路向前邁進了一大步。Alcantara作為人造革，它部分生産原料來自重複回收原料。

就目前來看，人造革與天然革在生産過程中都存在一定的環保漏洞，很難說誰比誰更環保。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需要環保的不是皮料本身，而是生産過程中的一系列工業化處理。

周文明告訴軒轅之學鈴軒2期學員：“我覺得我們比較自豪的是經過十幾年發展，柏德中國團隊成長起來了，我們現在是一家非典型的德國企業，像管理層沒有德國人，我們研發團隊都是本土化，開發能力非常強。現在準備把牛皮革生産中的廢料全部利用起來重新合成新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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