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就是豆腐皮,吳人稱之為“百葉”,越人稱之謂“千張”。“千張”比“百葉”更牛氣哩。用百葉挽成結,就是百葉結,是最家常的食材,可鹵可炒可煲湯,雖然不是主菜,卻也是尋常百姓家餐桌上的家常菜。
人間芳菲四月天,百姓餐桌何嘗不芳菲?四月的餐桌最是嬌豔,一片翠綠自不必言,翠綠叢中更有鮮豔的玫紅在,那就是江南應市的醬汁肉,比如說,金花菜(草頭)打個底,幾塊醬汁肉敷其上,那款怡紅快綠的菜式便成了春天的标配,其實此時真是忽略了醬汁的百葉結哩。醬汁百葉結色香味庶幾與醬汁肉等同,而價格隻有醬汁肉的十分之一。
昔日逢春,隻待醬汁肉應市,孩提時的我經常奉母命到肉莊等候醬汁百葉結上櫃的,那時醬汁肉難得一嘗,醬汁百葉結倒是經常上餐桌的。離家隻百步之距的兩爿熟肉莊每于中晝前同時售賣醬汁肉和百葉結,周圍一帶的尋常百姓大多奔百葉結而去的。那醬汁百葉結是由醬汁肉汁鹵制烹調而成,與醬汁肉一樣的鮮香甜美,還帶着百葉的肥糯,并且熟肉莊的百葉結大且紮實,估計是整張百葉挽的結,那時一分錢一個,而醬汁肉是一毛錢一塊,百葉結價格隻是醬汁肉的零頭,所以大受尋常百姓歡迎,每開市,辄趨之若鹜。我總是拿着一隻大海碗趕在頭裡站到了肉莊櫃台前等候百葉結開賣,個頭不高,須踮着腳尖才能看到大師傅從镬子裡一個個取出玫紅的百葉結,紅豔豔、熱騰騰、香飄飄,瞅得人直咽口水,許多排隊者便騷動開了,紛紛擎起碗來,叮當作響,直往櫃台前湧,還嚷嚷着,不許多買,每人不得超過五個。排在頭裡的我立即遞上海碗:“就……就買五個百葉結,多澆點鹵汁。”大師傅倒也不欺小,給我搛了五個百葉結,再用紗紮的小拖畚在鹵汁裡蘸蘸,在海碗的百葉結上抹抹,将滿滿一海碗的百葉結遞回給我。這天的午餐因有醬汁百葉結領銜,就格外美味可口啦。
同是芳菲春季,每家每戶都會恭迎家常菜之王者——腌笃鮮。腌笃鮮除了鹹肉鮮肉和竹筍之外,百葉結是豁免不得的,浸潤着肉鮮和筍香的百葉結除了增色外,還賺得好一番豆香的肥糯。此時煲在湯裡的百葉結絕不比肉啊筍啊遜色。而今提倡健康食品,我在煲腌笃鮮的時候有意多放點兒百葉結,讓百葉結多吸掉點油脂。那百葉結吸附油膩甚是了得,江南許多飯店都有一道葷湯百葉,讓百葉或百葉結在葷湯裡一煮,非常好吃,便如家常紅燒肉一樣,放些百葉結同煮,那百葉結也是異常入味,人們不敢多吃肉,肉湯百葉結就格外受歡迎。或雲紅燒肉放些百葉片或絲不是一樣,何必多了道挽結的工序?須知,百葉片或絲易碎欠嚼勁,模樣也遠不如百葉結标緻,所以家庭主婦們都喜歡将百葉挽結,與肉共舞。(吳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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