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鮮美,經常撩人
文字原創 / 秦聿森
說起“茶瓯”,别地方的人,或許以為我說的是茶盅、茶杯之類。但是,東台人一聽就懂,知道就是海堤東邊的海灘上出的貝類。
“茶瓯”大名叫蛤蜊,又稱文蛤。但是,寫出來問東台人,他們也不一定知道是什麼。“茶瓯”是當地稱呼文蛤的土音,念作“cha ou”,具體怎麼寫,我也不知道。我看大的文蛤殼,真的可以用來喝水,故送它兩個稍微雅緻的字眼,反正還是這個讀音。
大的文蛤殼有大半個巴掌大,當年用來裝“蛤蜊油”的塊頭也不小。現在這麼大的少見了,全長得一塊錢硬币似的。
文蛤在南通有個“天下第一鮮”的名号,現在上桌面的,幾乎都是連殼上,蛤蜊蒸蛋、清炒蛤蜊、蒜泥文蛤,肉縮成湯鍋裡的葷油渣一樣,味道也與此差不多……
反正,肉沒吃到多少,殼卻吐了一桌子。
文蛤這樣吃,我以為是暴殄天物:文蛤肉的嫩,文蛤肉的豐滿,文蛤肉的鮮,還有那一絲似有若無的甜,全沒有感覺到,就跟燕窩烤了吃、刀魚腌了吃一樣!當然,這麼小的蛤蜊這樣吃,也是廚子沒有了辦法,連殼下鍋,讓你吃一個名頭罷了。
我下放時,吃到的味道,卻是不同。
當時兩位男房東,時不時地下海撈海貨。小雜魚、蛤子、泥螺、麻蝦、籽魚、“茶瓯”“蛤喽”(ga lou一種跟蛤蜊近似但并不一樣的貝類),也有文蛤。當年文蛤還比較大,小的像雞蛋,大的如鵝蛋。房東高興了,就不是放開水鍋裡汆了剝肉,而是生劈,像現在城裡賣河蚌一樣的取肉。
四月裡的菜花蛤,肉滿籽肥,剝出來的肉,極似剛剛煮漂浮起來的小馄饨。文蛤炒菠菜、文蛤炒青蒜用來下飯,玉米飯吃起來都比平時香許多。
女房東于是就埋怨:“家有錢糧萬擔,不吃魚湯泡飯,你這個比魚湯又好吃多了!”我們那時候在房東家搭夥,平心而論,下放十年,倒是在房東家過的時候夥食最好,那是1969年,每個人肚子裡都整天餓得叫呢!
男房東坐下來,手裡是一把小刀,下面用小盆接着。盛在網兜裡的文蛤已經用清水沖過,房東一手握住文蛤,另一隻手中的小刀,對準文蛤嘴唇似的殼縫硬伸進去,同時在兩邊的閉殼肌上一邊一刀,再一撬,文蛤殼就張開了,小刀一刮,文蛤肉就掉進盆裡,随着文蛤肉同時流出殼的水分也一起淌進了盆裡,一股水還不小呢,估算起來有一小口。
熟練的房東操作起來很快,幾枝煙的功夫,一網兜文蛤就劈完了,看看連肉帶水有大半盆。就着盆裡的水洗肉,肉裡些許的沙洗了出來,撈出文蛤肉,那水也不倒,放在一邊沉澱。
田裡的韭菜才長了一拃多長,去割了半籃子。棉花稭燒火,竈膛裡跟燒了焦炭一樣,鍋底燒紅了,擱油,下鍋就起煙。蛤蜊肉倒進去,鍋裡就起了火苗。三兩鏟子一撥,那沉澱的水,揀清的倒進鍋裡,急忙盛起來。鍋又紅了,下油,倒韭菜,一摟,下蛤蜊肉,再一摟,盛起。
媽呀,這香味,滿屋三間,房子關不住,飄向了大路,路上就有行人叫:“太香了!他家在吃劈茶瓯啊!”
那時候沒有味精、雞精,沒有醬油醋,甚至糖都沒有一粒,就放了一些鹽。但是那味道,啧啧,不是味精、雞精的鮮能比得了的!
文蛤肉,飽鼓鼓,一咬一口汁水,嫩且養口。帶着韭菜香,有着文蛤鮮,又有那麼一絲絲文蛤自帶的甜。
天高雲淡,陽光燦爛,難得的幸福,油然而入心裡。
難怪《随園食單》裡說“剝蛤蜊肉,加韭菜炒至佳”;難怪蘇東坡說“莫談國事,且食蛤蜊”;又難怪歐陽修說“其食唯恐後,争先屢成嘩”,為了文蛤好吃,跟人争吵起來。文蛤之美,我信它真是“天下第一鮮”,是那種自然的、不加裝飾就可以呈現出來的鮮。
文蛤之美,莫過于劈。幾十年了,雖然也吃過文蛤的各種做法,但是,味道勝過我下放時吃的“劈茶瓯”的,幾乎未遇。
文字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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