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0日,正值農曆的正月初一,家家戶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中,莊則棟卻在北京佑安醫院裡,與病魔做着最後的鬥争。
看着病床上形如枯槁的丈夫,莊則棟的妻子佐佐木敦子焦急萬分,卻也無可奈何。
莊則棟在5年前被查出患了癌症,為了治療,他已經做過數次手術,吃盡了苦頭。
關于自己的病,莊則棟曾叮囑過妻子,在藥物治療無效的情況下,他希望自己可以“有尊嚴的長眠”。
下午五點零六分,73歲的莊則棟永遠閉上了雙眼,這位乒壇傳奇人物消逝在了新年的第一天。
第二天,《人民日報》向外界宣布了莊則棟去世的消息,一時間滿城風雨,關于他的故事再一次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叱咤乒壇的“小老虎” 莊則棟的一生是充滿傳奇色彩的,就連他的身世,也被人形容為“中彩”。
莊則棟生于1940年,世代居于杭州,他的祖父是清朝的地方官員,家世顯赫。
後來,莊則棟的父親莊惕深在倉颉大學任教員的時候,被哈同看中,并與哈同的養女成婚。
在此之前,莊惕深已經在老家與一個叫雷仲如的女子成婚,并生下了莊則棟,就這樣,莊則棟“意外收獲”了哈同這個外祖父。
哈同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上海的一位猶太裔房地産大亨,是當時赫赫有名的遠東首富。
據英國駐上海領事館統計,他留下的遺産多達一億七千萬美元。
在莊則棟5歲的時候,莊惕深把雷仲如母子接到了北京,一家人得以團聚。
因為莊則棟小的時候身體瘦弱,經常生病,為了增強他的身體素質,莊惕深安排他去學習了武術。
在莊則棟11歲的時候,他開始對乒乓球産生興趣,莊惕深尊重他的意見,就安排他學習乒乓球。
莊則棟在乒乓球上的天賦極高,又勤奮好學,僅僅三年,他就正式加入到了北京市少年業餘體校乒乓球小組。
之後,莊則棟一路過關斬将,開啟了在乒壇叱咤風雲的道路。
1956年至1957年,莊則棟打敗了北京少年宮所有受過正規訓練的孩子,奪得了北京市乒乓球少年男子單打三連冠,緊接着,他又獲得了全國乒乓球比賽混雙冠軍。
憑着過硬的技術和光鮮的履曆,莊則棟進入了國家青年乒乓球隊,正式成為一名國手,開始接受正規的訓練。
第二年,毛主席等中央領導人在中南海親自接見了莊則棟,并表達了對他的贊許和希望。
就在這一年,莊則棟參加斯堪的納維亞國際乒乓球比賽,獲得男子單打冠軍,并和隊員一起獲得男子團體和男子雙打冠軍。
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後期開始,乒乓球被稱為中國的“國球”。
乒乓球之所以能成為中國體育項目中最早與世界體育強國“對話”的強項,與以莊則棟為首的,中國乒乓球運動員的卓越戰績息息相關。
1961年,第26屆世乒賽在北京舉行,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首次承辦的大型國際賽事。
世界各國都在注視着中國,等着看成績,國人也急需通過一場勝利以振國威,一時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國乒乓球隊。
在巨大的壓力下,21歲的莊則棟不負衆望,與隊友一起過關斬将,最終打敗了稱霸世界乒壇多年的日本隊,赢得了男子團體的冠軍。
與此同時,莊則棟也赢得了他的第一個男子單人世界冠軍。
據賀龍元帥所說,毛主席也在電視上觀看了這場世界矚目的賽事,當莊則棟出場時,毛主席激動地大喊:
“我的小祖宗,你快給我拿下來吧!”
此後,莊則棟更是一路勢如破竹,在整個六十年代,他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先是在國家隊内部三連冠,後又在全國三連冠,還獲得了世界錦标賽男子單打冠軍。
一個又一個輝煌時刻,讓莊則棟獲得了國際乒聯授予的男單獎杯。
莊則棟不隻是讓自己的事業取得了成功,更是讓中國乒乓球在世界上獲得了榮譽和掌聲,極大地鼓舞了國人的精神。
莊則棟說,我性子比較急,不适合打削球,左推右攻型打法更是需要動腦子,适合聰明睿智的人,而他性格直來直去,比較适合先打别人,先下手的兩面攻打法。
正是因為莊則棟這一獨創的打法,讓他把乒乓球打出了猛虎下山的氣勢,因此赢得了“小老虎”的稱号。
“小球轉動大球” 1971年,中國和美國正處于敵對狀态,當時,關于要不要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問中國,我國外交部進行了深入研究和探讨,結果大部分人都不贊成這件事。
4月3日,外交部和國家體委将關于美國乒乓球隊訪問問題的請示送呈給周總理。
周總理在上面批示“拟同意”,并留下一段話:
“可留下他們的通信地址,但對其首席代表直接接觸中應表明,我們中國人民堅決反對‘兩個中國’‘一中一台’的陰謀活動。”
周總理将這份請示送呈給了毛主席,等待毛主席的批示。
與此同時,名古屋世乒賽期間,美國運動員格倫·科恩誤上了中國運動員的專車。
在科恩尴尬不知所措的時候,莊則棟想起了毛主席語錄中提到的:
“要把美國人民和他們的政府相區别”、“要把美國政府中決定政策的人們和下面的普通工作人員相區别。”
于是,莊則棟不顧其他隊員的勸阻,向科恩伸出了友好之手。
兩人進行了親切交談後,莊則棟還把一幅繡着黃山風景的杭州織錦送給了科恩,次日,科恩給了莊則棟兩件紅白藍T恤衫作為回禮。
兩人互換禮物的舉動引起了各國媒體的關注,兩人的友好往來也被在場的各國記者記錄了下來,很快,這件事就被各種新聞媒體廣泛傳播到了全世界。
當天下午,中國代表宋中在國際乒聯的代表大會上,當選了執行委員。
在大會宣布這個選舉結果後,美國代表科恩第一個走上前來表示祝賀。
這一舉動同樣被各國媒體大肆渲染傳播,毛主席也關注到了莊則棟和科恩友好互動的種種迹象。
毛主席讓身邊人反複給他讀相關報道,還欣慰地說道:“這個莊則棟,不但球打得好,還會搞外交,此人有點政治頭腦。”
因為莊則棟的行為,毛主席在考慮是否邀請美國乒乒球隊來中國訪問的問題時,也有了更多的思量。
4月6日,毛主席在看到關于不邀請美國乒乒球隊訪華的報告時,先是在自己的名字上面畫了一個圈,表示同意。
看到毛主席的批示後,負責照顧他的護士長吳旭軍以為大局已定,畢竟大家的意見都是一緻的,很快,這份文件被退給外交部辦理。
可是,在批閱完這份文件後,毛主席一直心事重重,他要求吃安眠藥,提前睡覺。
可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他還沒有上床,就坐在床邊,靜靜地思考。
因為他當時吃了安眠藥,所以很是困倦,一直低着頭。
吳旭軍多次勸毛主席睡覺,可他就是一直不肯躺下,突然,他嘴裡咕咕哝哝地開始說話。
吳旭軍立刻提起精神,聽了半天,才聽清楚,毛主席要打電話給外交部副部長王海容,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
吳旭軍立刻意識到毛主席是改變了白天的想法,重新決策。
可是,毛主席剛剛吃過安眠藥,這是他在極度疲勞的情況下決定的事情,吳旭軍并不敢輕易去辦。
看吳旭軍猶豫不決,毛主席努力擡起頭,再一次表達了想要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意思。
這次,吳旭軍才大膽放心地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打電話給王海容,傳達了新的決策。
中國政府邀請美國乒乒球隊訪華的消息很快就在中美兩國,以及世界各地傳播開來,并且在世界範圍内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尼克松和基辛格在收到中國政府的邀請後,可謂是又驚又喜,他們心裡明白,這件事不單純是體育事件,更是一個重大的外交事件,并且可能成為中美外交關系的轉折點。
所以,美國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中國政府的邀請,批準乒乓球隊到中國訪問。
1972年尼克松訪華,标志着中國和美國兩國關系正常化進程的開始。
周總理的助理熊向晖曾說:“莊則棟為中國乒乓球事業所作的貢獻,已經無需用任何其他方式來證明。小莊在乒乓外交上所作的貢獻,你說他有多大他就有多大。”
這次外交被譽為“小球轉動大球”,作為這件事的關鍵人物,莊則棟獲得了很高的名望。
“鄧小平批準我結婚” 1974年,周總理抱病出席了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并在會上宣讀任命莊則棟為國家體委主任。
從此,莊則棟正式由一名運動員飛躍成了正部級幹部,開始登上政治舞台。
但他的政治生涯卻沒有運動員生涯那麼一帆風順,正如他在回憶中所說:“我打球是内行,搞政治是外行。”
因為一些原因,莊則棟被免去職務,直到1980年才恢複正常。
針對自己的錯誤,莊則棟在《中國新聞周刊》上反思說:“那時候太年輕,政治上幼稚至極。”
恢複自由的莊則棟先是被安排到山西體委工作,後又回到北京少年宮執教。
在經曆了人生的巅峰與低谷後,莊則棟又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領域,安心鑽研自己熱愛的乒乓球,并将自己的技術傳授給新一代乒乒球運動員。
1984年,因為一些分歧和矛盾,莊則棟與鋼琴家妻子鮑蕙荞離婚,兩個孩子都判給了鮑蕙荞,已經45歲的莊則棟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此時,一個名叫做佐佐木敦子的女人出現在了莊則棟身邊,讓他再一次看到了生活的光亮。
佐佐木敦子出生在中國,小時候也生活在中國西北,後來才随父母回到日本。
在1971年的名古屋世乒賽期間,佐佐木敦子和莊則棟相識,并成為他的超級粉絲。
随後在新幹線列車上,兩人再次相遇,進行了長談,并建立起友誼,但是莊則棟回國以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
直到13年後,佐佐木敦子因為工作原因再次回到中國,她通過多方打聽,了解到莊則棟的生活情況,心中百感交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佐佐木敦子鼓起勇氣,來到少年宮的門口,當莊則棟出現在她眼前時,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莊先生,這麼多年,我一直想來看你。”
莊則棟和佐佐木敦子見面後,并沒有任何疏離感,正如13年前那樣,他們之間仿佛有着說不完的話。
關于這次見面,莊則棟隻當是普通朋友的重聚,并沒有想那麼多,可是佐佐木敦子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已經四十多歲的佐佐木敦子一直單身,仿佛冥冥之中,讓她再次遇到自己年輕時候尊崇過的“英雄”。
此後,佐佐木敦子對莊則棟關懷備至,兩人經常來往,一來二去,莊則棟對佐佐木敦子也有了别樣的情愫。
可就在兩人決定登記結婚的時候,卻遇到了麻煩,因為莊則棟曾經擔任過中央委員和國家體委主任,掌握着一定的國家機密,所以他的涉外婚姻不被批準。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莊則棟和佐佐木敦子想了很多辦法,佐佐木敦子的哥哥還專門寫信給時任中日友好協會名譽會長的王震副總理。
在信中,佐佐木敦子的哥哥向王震說明,自己的父親為中國革命,于1962年在蘭州病逝,希望中國政府可以批準自己的妹妹嫁給中國人。
王震收到信,思慮再三後決定批準這樁涉外婚姻,可是随後這樁婚姻卻在政治局的會議上被否了。
眼看佐佐木敦子的簽證就要到期了,莊則棟内心十分焦急。
萬般無奈之下,莊則棟找到了時任中國乒乓球協會名譽主席、天津市市長的李瑞環,尋求他的幫助。
李瑞環直截了當地說:
“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如果是正當的,我一定幫你,如果不正當,我可不能幫你。”
莊則棟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想結婚。”
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李瑞環帶着莊則棟找到了鄧小平,鄧小平很快就在莊則棟的結婚申請上面簽了字。
獲得許可後,佐佐木敦子放棄了日本國籍,放棄了自己的涉外工作,專心做起了莊則棟背後的女人。
後來,莊則棟患病,佐佐木敦子也一直常伴左右,不離不棄,帶給了莊則棟很多愛與關懷,直到莊則棟去世。
結語 “回首往事,我的少年和青年時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墨綠色球台旁邊度過的,是在掌聲、鮮花和贊揚聲中度過的,一度達到了榮譽的頂峰,一度又身陷囹圄,與世隔絕……”
莊則棟在回憶錄裡感慨道。
莊則棟的人生是富有傳奇色彩的,擁有過鮮花與掌聲,也因為政治原因受人诟病,為國家做出過卓越的貢獻,也做過令他自己悔恨遺憾的錯事,經曆過輝煌,也一度跌入低谷。
但無論怎樣,他的一生都是圓滿的,預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了盡頭後,他最後的心願隻是“有尊嚴的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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