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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邦達古書畫過眼錄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9-30 12:58:09

唐代名畫家作品傳于今世的,以号稱為閻立本的畫卷為最多(當然這個“多”字是相對而論的)。以我所見所知比較知名的有以下這些件:

一、《步辇圖》卷,二、《曆代帝王像》卷,三、《職貢圖》卷,四、《賺蘭亭圖》二卷,五、《校書圖》卷,六、《鎖練圖》卷,七、《孝經圖》卷,等。至于本有梁令瓒名款(不管它今傳本是否梁畫原作)而強為明人歸之于立本名下的《五星二十八宿圖》卷,則除外不算在内。以上八卷中有《步辇圖》一卷和《賺蘭亭圖》二卷我都見到過原迹。現在我就把這三件傳世“名迹”試作分析研究,闡明一下我對它們的時代、作者的看法。

一、《步辇圖》

這件東西,其名最早見于宋。米芾《畫史》雲:

“唐太宗《步辇圖》,有李德裕題跋,人後腳;差是閻令畫真筆。今在宗室仲愛、君發家”。又雲:“宗室君發以七百千置閻立本太宗《步辇圖》,以熟絹通為背畫,經梅便兩邊脫磨得畫面蘇落”。

又元湯垕《畫鑒》一條:

“閻立本畫……及見《步辇圖》,畫太宗坐步辇上,宮女三十餘人,皆曲眉豐頰,神采如生。一朱衣髯官執笏引班。後有贊普使者服小團花衣及一從者。贊皇李衛公(德裕)小篆題其上,唐人八分書贊普辭婚事。宋高宗題印完,真奇物也”。

二書所記都有李德裕題跋。米雲:“差是閻令畫真筆”;湯雲:“神采如生”。因此,可能是一件東西,而且是唐畫真迹。米芾、湯垕離唐不算太遠,尤其是前者,又都稱善鑒,所以他們的話,應有一定的可信性。又宋《宣和畫譜》卷一,南宋末周密《雲煙過眼錄》附《蘭坡趙都丞與? 所藏書畫目》中也有此目,但都記得太簡單,不知道和米、湯所見是否為一物。後來明張醜《清河書畫舫》卷三,汪氏《珊瑚綱》卷二四,卞氏《式古堂書畫彙考畫考》卷八都引用了以上諸書的記載。這件米芾定為“差是閻令畫真筆”和湯垕所說“贊皇李衛公小篆題其上,唐人八分書贊普辭婚事,宋高宗題印完”的閻立本畫卷真迹恐怕早已毀滅不存了。

故宮博物院現藏一卷,僅見于《石渠寶笈初編》卷三四著錄,雲:

“畫卷次等。唐閻立本畫《步辇圖》一卷。次等天一,素絹本,着色畫。

卷中幅署‘步辇圖’三字,卷後章伯益篆書本事,并署雲:唐相閻立本筆。拖尾有米芾、黃公器、張向、劉次莊、曹将美、陶舜咨、鄧忠臣、張渥佺、曾巽申諸記語;又江融(按應為澈字)書記語一,又田俨諸人記語一,又蔚宗記語一,姓阙,下署關杞二字;又琰記語、一姓并阙;又記語二,未署名;又劉忱、李康年、張知權、林定、姚雲、郭衢階諸跋;又張舜民、許善勝題句二。”

《石渠》此錄極簡略。現根據原迹補記如下:

此卷本身絹二接,縱38.5、橫128.6厘米。前幅作圖,中間上方有行楷書“步辇圖”三字,钤一印,文不辨。後幅小篆書:“太子洗馬武都公李道志,中書侍郎平章事李德裕,大和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重裝背”三行(圖版捌)。下面一手連着寫祿東贊來迎接文成公主和他自己辭婚事,共十行。末書“唐相閻立本筆”一行。更後下角行楷書“章伯益篆”四字,字體和前幅上圖名三字同。後另紙上書:“襄陽米芾,元豐三年八月廿八日,長沙靜勝齋觀”。“豫章黃公器,元豐七年正月十二日,長沙學舍觀”。“閻相國之本,章伯益之篆,皆當時精妙。元豐甲子孟春中澣日,圃澤張向書于長沙之靜鑒軒”。“元豐七年二月三日觀步辇圖,章伯益篆,誠佳筆也,長沙劉次莊”。延平曹将美以其月十日觀”。“元豐甲子六月廿八日,長沙驿舍獲披閱久之,會稽蔚宗題”。下書“關杞”二字。“子山太守官于鄂日,康年獲見此畫,今十三年,觀者皆有跋尾。元? 丙寅六月二十六日,江夏李康年謹題其後雲”(小篆)。“天地彌綸際,華戎指掌中。今朝畫圖裡,再見虬須翁。元? 丙寅歲閏月,長沙觀,豳張舜民題”。“丙寅三月同孔武仲觀于南楚門舟中,鄧忠臣題”。“丙寅孟夏十有七日,尋陽陶舜咨賞觀”。“右相馳譽丹青,尤于此本實為如意。秦丞相妙于篆法,乃删改史籀大篆而為小篆;其銘題鼎鐘,施于符玺,誠楷隸之祖,為不易之範;今見伯益之筆,頗得其妙,而附之閻公人物之後,僅為雙絕矣。元豐乙醜上已,河南劉忱題”(隸)。“元? 丙寅孟夏望日,觀于長沙縣齋。溳川張偓佺題”。“元豐乙醜七月十三日,琰赴桂林幕府,子山攜酒于湘西之真身禅刹話别,因閱畫篆奇筆久之。少頃登舟。元? 元年四月記”。“靜力居士所蓄名畫法書,悉皆佳絕,而唐相閻公所作太宗步辇圖尤為善本,故後世傳之以為寶玩。建安章伯益複以小篆載其事于後;伯益用筆園健,名聞于時,亦二李之亞? 。元? 元年三月十五日,汝陰張知權題”。“沛陽江澈丙寅三月望日嘗觀”(古篆)。“田俨、杜垍、上官彜同觀,時元? 丙寅五月十八日也”。“絕藝信有之也,而好之者少;好者有之,而藏之者少;藏者有之,而識之者少。公好而藏之,而又且識其妙,不亦今之博古者乎。濟南林定正仲書。”(以上宋)。“至治三年夏六月三日,集賢僚佐同觀于登瀛堂西”。“步辇圖後篆述所畫故事,考之《唐書》,貞觀十五年,唐降文成公主于土蕃。贊普大喜,别築城為主宮,自是? 罽氈,襲纨绡,變華風。其初遣祿東贊獻金請昏,則貞觀八年也。按本傳,東贊三至唐,其上書獻金鵝,又在太宗親征遼之後,則十九年也。傳稱東贊占對合旨,擢右衛大将軍;欲以琅琊主外孫妻之。東贊以贊普未谒公主,固辭,則在初入朝請昏之時;篆并系之十五年,微失考;且所書十五年春正月甲戍,以長曆考之,正月無甲戍,豈史誤耶?閻公自苑池丹粉之悔,镌戒子孫,而戲墨猶為世寶,豈宿習未能忘耶?大德丁未夏,高安姚雲觀”。“李唐威信覃遠方,皇姬萬裡嫔戎羌,上方步辇羅媵嫱,東贊端簡朝清光,殷勤為主迎鸾裝,周旋不辱使指将。ó琊外孫依椒房,诏以妻贊恩非常,贊拜稽首不敢當,有妻甯忍遺糟糠,主禮未盡先獲臧,何以複命歸極襄。茫茫禹服有要荒,人心天理無存亡。閻公粉本真輝煌,建安小篆墨色香,有此二妙齊芬芳,按圖猶得窺天章。何年入公寶繪堂?願與鐘鼎同珍藏。嘗讀坡翁題閻立本《職貢圖》,猶以未見墨妙為恨,今乃從宋侯拭目《步辇》之筆,于是效坡體作數語以系卷末。大德丁未,永嘉許善勝。”(以上元)。“右《步辇圖》,法度高古,真唐人筆,章伯益篆尤佳,米南宮蓋鑒之審矣。萬曆十有三年春仲之望,郭衢階亨甫再題。”(明)。“天曆己已孟秋丁醜,登瀛委吏曾巽申審定謹識。”(又元)。

徐邦達古書畫過眼錄(傳世閻立本步辇圖和肖翼賺蘭亭圖的時代)1

傳世步辇圖(局部)

卷中前後有“叔寶藏”等宋印(在本幅上),又明郭衢階諸印,清梁清标、納蘭性德諸家鑒藏印,均真。其金代“秘府”(葫蘆形),“禦府寶繪”、“明昌”三印則僞;所钤步位,也不合格。

根據上述情況和米、湯等記載對照,顯然不是一個本子。主要的是:米、湯等所記李德裕題名系唐人真筆,祿東贊見太宗事又系唐人八分書;其次米雲:“畫面絹已蘇落”。觀存《石渠》之本則所有題名記事全是宋初章伯益(友直)一手所臨所書,絹雖舊亦不緻“畫面蘇落”,二者區别很大。

《石渠》之本,論畫法技能不太高,人物面相呆闆少神,衣紋勾筆也欠勁健飛動,這是出于臨摹的特征。再加上和米、湯等所記傳本不合,其不是閻立本真迹,自可推斷論定了。我以為此本書畫出于一時人之手──即在宋初有人先臨閻畫,章友直又臨寫二李裝背題名再連書祿東贊事于後。其幅前畫上和書後的“步辇圖,章伯益篆”七字,是章氏自書還是别人題識,還待研究。(或以為是宋高宗趙構書,我不同意。)

此圖原底,可能是唐人真本(也許真是閻立本所作)。我們從近年陝西發掘出土的唐李壽墓壁畫中,看到幾個穿紅綠條子相間的長裙的宮女,其服飾、頭髻等都和此本中的宮女形象相同;又有一個拱立的侍臣,其神态竟和此卷中末一人大緻一樣。這更可證明《石渠》本又決非後人想象僞造,而是來自唐代創作。因此,它盡管不是唐畫原迹,但仍具有重要的曆史藝術價值,不能輕視。此本和湯垕所記形象布局,也大緻相合,我以為應是一個底子;隻是湯說有宮女卅餘人,此本中隻有九人,我又以為可能是湯垕偶然記錯了的;因為如果是兩個底子,不可能原來都有李德裕題名。

近日又有人懷疑此畫或是唐本真迹,章伯益書幅系出後配;因為此卷亦有米芾題名(元豐三年庚申〔1080〕書,米氏年卅歲),而《畫史》隻談到見過“閻令畫真筆”一件,更無宋人摹本,其說似亦有理。但此卷前後幅絹的質地完全相同,不可能是前唐、後宋為後世所配合;又加畫法也顯然出于臨摹(論其藝術水平遠不如傳世的閻立本《曆代帝王象》卷),因此說它是閻畫真迹,實不可能。至于米氏《畫史》何以隻提到一件真迹而未說另見摹本的問題,且待再考。

其它如宋張向題中稱“閻相國之本”,張汝權稱“而唐相國閻公所作《太宗步辇圖》,尤為善本”雲雲,并不能意味着他們都把它看成是閻畫真迹,因為在那時稱“本”的,不論真本,摹本都可以如此措辭的。明郭衢階定為“真唐人筆”,那隻能說他是誤鑒了。

附談南齊謝赫畫晉明帝步辇圖

宋黃伯思《東觀餘論》卷下有《跋步辇圖後》一文,雲:

“右晉明帝《步辇圖》,南齊赫謝畫,雖經傳摹,意象高古。但所畫辇上設一幾,旁施雙杠,無辇制。餘按:辇自漢以來始為人君之乘,魏晉小出則禦之,過江遂亡制度。太元中謝安率意造焉。及破苻秦,獲京都舊辇,形制無差,時人服其精記。則明帝辇無制度宜矣。又東晉時靴袍尚未盛行,而此圖侍臣服之,豈當時五胡據中原,江左已襲其風? ?卷首題雲:“廣順癸醜季夏,狂生摹。嘗見陶谷家逸少帖後,有顯德初酒狂題字,與此正同。廣德、顯德相接,當是此人,弟未能名之耳”。

從黃氏此記中,使我們懂得了步辇的形制和來曆。又他在這裡提出了中間有穿着靴袍的“侍臣”,似乎和閻本中兩個唐臣的服裝有些相象;因此我懷疑黃氏所見的卷子,是否就是閻稿而由“廣順癸醜季夏(周太祖三年──公元956年)狂生摹”的付本。不過黃伯思古稱淹通博識,又似乎不至于連唐代衣冠都看不出來。這個問題因為未見所謂謝赫原迹,還不敢輕下斷語,姑附記備考。

二、《肖翼賺蘭亭圖》

《肖翼賺蘭亭圖》,存世有傳為閻立本畫二卷。(一)、《石渠寶笈初編》卷一四;(二)《三編》延春閣著錄。故宮博物院近收未見著錄的一卷,則不題為何人所作。現在分述所謂閻立本二卷如下:

(一)、《初編》本藏遼甯省博物館。人物較小(相對于《三編》本而論),用筆較細;淡設色,無款印。卷後有明文徵明錄宋吳說題記(見後抄錄)及文嘉書唐何延之《蘭亭記》一編,後又附李廷相劄。鑒藏印記有南唐“内府合同”印,又明洪武時“司印”半印(全文為“典禮紀察司印”),又王世貞、韓世能、逢禧父子,清吳士谔、梁清标諸家印。王世貞《弇州四部續編》卷一六八中載一跋(今不見卷中),他說:

“餘嘗聞趙太史用賢有楊儀憲副舊藏《肖翼賺蘭亭圖》後為文徵明待诏所書吳說、傅朋跋;偶借閱之,太史遂舉以為贈;深愧其意,悉辍年來酒槍、茶具之類為報。此圖向去已千載,雖絹墨猶渝而神采猶在,毋論老比丘與潦倒書生體态曲盡,雖蒼頭,小妓捧卷執役,無不種種臻妙,所見古賢名迹少矣,未有能過此者。第傅朋跋内雲:“翼詣辨才,朝暮還往,性意習洽,一日,因論右軍筆迹,悉以所攜禦府諸帖示辨才,相與反覆析難真赝優劣以激發之;辨才乃出右軍《蘭亭》相示,翼既見之;即出太宗诏劄,以字軸置懷袖間。閻立本所圖,蓋狀此一段事。書生意氣揚揚,有自得之色;老僧口呿,有失志之态,此恐未為實錄。考何延之記,乃是見《蘭亭》後,辨才不複安梁檻上;并翼所攜二王諸帖,并借臨置于幾案間。後辨才出赴人齋,翼遂私至辨才房取得之,便赴驿長淩愬報都督齊善行,使人召才,示诏,驚倒欲絕,何嘗于初見時即奪取也。且老僧趺坐一床,諸執役者浣杯噓咈,自若賓主從容,甯有争理;口呿不合,正為肖生指擿《蘭亭》瑕疵,不能無甚口耳。何傅朋之不審如是。其謂出閻右相,竊又有疑。此畫大抵根據延之記辭,當右相時,恐未著聞;即有之,是文皇所諱,甯敢着筆,又安知不為陳闳、周で也。《宣和畫譜》載禦府有吳侁畫《賺蘭亭圖》,今本無禦題玺記;又稱顧德謙在江南時,以畫名,僞唐李氏雲“前有恺之,後有德謙,其最異者,《肖翼取蘭亭圖》,風格特異,但流落未見,此本豈即德謙筆也? ?傅朋語多孟浪,獨所記收藏承傳甚明,在宋世推重也若是,今當何如?待诏楷法尤精絕,便是稱山陰嫡嗣。餘仍乞待诏子休承補書何延之記于後;休承年已八十餘,雖時時見拙筆,來? 家聲。楊氏尚有定武帖,審其非恪,為去之。餘自有真定武及諸摹帖,柳誠懸書《群賢詩·孫綽後序》,庶幾《蘭亭》之事備矣”。

此卷在明代又見于《南陽名畫表》著錄。因有韓氏藏印,故知即此本。

(二)、《三編》本原藏故宮博物院。人物較大,用筆較粗,設色丹粉亦較重,其部位布置,則和上卷基本上是一樣的。後有敏德者一跋:“對榻僧靳色可掬,旁僧亦複不悅,僧物果難取哉。”钤“萬藻之印章”一印(大約是南宋人)。又“槜李沈揆嘗觀,紹熙壬子(三年──公元1192年)夏五月十一日。

又明成化東之詩題,《石渠》考為沈瀚;清金農題名。收傳印記有南唐“集賢院禦書印”(已殘缺模糊,《石渠》考雲“今悉無之”,實錯),又二古印不辨。又“禦府圖書及清高士奇、畢泷等印。

考南宋施宿《會稽志》曾記吳說題閻立本畫此圖。吳雲:

“右圖寫人物一軸,凡五輩,唐右丞閻立本筆。一書生狀者,唐太宗朝西台禦史肖翼也;一老僧狀者,智永嫡孫會稽比丘辨才也。……閻立本所圖,蓋狀此一段事迹。書生意氣揚揚,有自得之色;老僧口張不呿,有失志之态。執事二人,其一噓氣止沸者,其狀如生,非善貌馳譽丹青者,不能辨此。上有三印,其一‘内府合同’印,其一大章,漫滅難辨,皆印以朱;其一‘集賢院圖書印’,印以墨。朱久則渝,故唐人間以墨印,如王涯小章,李德裕贊皇印,皆印以墨。此圖江南内庫所藏,簪頂古玉軸,猶是古物。太宗皇帝初定江南,以兵部外郎楊克遜知? 州,時江南内府物封識如故,克遜不敢啟封,具以聞,太宗悉以賜之,此圖居第一品。克遜蔡人,寶此物傳五世,以歸其子婿周氏;傳再世,其孫谷藏之甚秘,梁師成請禮部度牒易之,不與。後經擾攘,谷将遠适,以與同郡人謝伋;伋至健康,為郡守趙明誠所借,因不歸。紹興元年(辛亥──公元1131年)七月望,有攜此軸貨于錢塘者,郡人吳說得之(1)。後見謝伋言:舊有大牙鑒,後主親題刻其上雲:“上品畫肖翼”,簽今不存。此畫宜歸太宗神府,而久落人間,疑非所當寶有者,吳說記。”

樓鑰《攻集》卷七一,亦有跋袁起岩所藏閻立本《取蘭亭圖》一文,跋雲:

“此圖世多摹本,或謂韓昌黎見大颠,或謂李王見本平,皆非也。使是王者,不應僧據禅床而客在下座,正是肖翼耳。吳公傅朋雲:書生意氣揚揚,有歸全璧之色,老僧口張不呿,有遺元珠之态,亦非也。翼以權謀被選遠取《蘭亭》,首奏乞二王雜帖三數畫以行。至越,衣黃衫極寬長潦倒,野童自随,亦攜書帙,此正其納交之時。後既得《蘭亭》,則以禦史召辨才,曉然告之,不複作此酸态矣。且其時此僧為之絕倒良久,何止口張不脅而已。右相丹青精妙,其人物意度曲折,尤非後人可及也。”

現在拿《石渠》二卷來和吳、樓二跋校對,吳記之人數(五人──肖翼、一老僧,二執事者)及所謂“執事噓氣止沸之狀,雲雲;和樓之所謂“老僧踞禅林”及肖翼作儒酸态,基本上相和。但樓氏又說“野童自随”雲雲,也同《初編》本,而與《三編》本稍異(《三編》本少一侍童而多一中年僧人)。《初編》本有“内府合同”印,《三編》本有“集賢院”墨印,二印真僞亦難辨,似乎多是依傍吳跋而來的。兩本相較,《三編》本稍勝于《初編》本,但筆劃有率嫩處,器皿界線更弱。人物的精神面貌,亦不能刻劃入微,兩本都很難信為江南内庫舊物。大緻全是宋人臨本。故宮博物院新收一本,(圖版玖)人物小,同于《初編》本;衣紋帶方折而多頓挫,其時代應更晚于《三編》本,其為南宋人作無疑。附志于此。

徐邦達古書畫過眼錄(傳世閻立本步辇圖和肖翼賺蘭亭圖的時代)2

肖翼賺蘭亭圖

考肖翼賺蘭亭事,出于唐何延之《蘭亭記》,宋初輯《太平廣記》收之。何雲:“作于甲寅”,又雲:“開元十年(壬戍──公元722年)四月,命男永寫本進”。那麼甲寅大概是開元二年(公元714)了。小說家言,本來難以作為信史。但此事大約在五代、宋初已經喧傳衆口,畫家拿來當作體材描寫,是可以理解的。但亦未見得人人認為是确有其事。同時,宋初錢易(字希白)的《南部新書》丁卷中,又記着一節道:

“《蘭亭》者,武德四年歐陽詢就越訪得之,始入秦王府。麻道嵩奉教? 兩本,一送辨才,一王自收,嵩私? 一本。于時天下草創,秦王雖親總戎,《蘭亭》不離肘腋。及即位,學之不倦。至貞觀二十三年,褚遂良請入昭陵,後但得其摹本耳。”

可見在那時傳說還并不一緻,何況唐代呢?閻立本死于鹹亨四年(公元673年),比延之作記要早四十餘年。他和太宗李世民是同時候的人,雖說唐人對皇帝們的私隐不很諱言(如白樂天的《長恨歌》那樣,連貴妃的洗澡都描寫進去),但肖翼事不一定确實真有,在閻氏未死前有否此說,還是一個問題,因此上錄王世貞跋中否定為立本創稿,我是完全同意的。(關于王氏又繼承樓鑰的說法,認為吳說跋中認識有錯誤,那是不很恰切的。因為吳氏隻說到老僧有“失志之态”,并非“驚倒欲絕”,所以不能說吳說就是說畫的是已經奪取《蘭亭》以後的情狀)。現在見到說此圖是閻立本畫的文獻,最早不超過紹興年間吳說的題識,可是當時此本在李煜的鑒題上還沒有閻畫的字樣。

又考《宣和畫譜》著錄此圖,有唐吳侁和五代顧德謙二本。查吳侁之名不載于唐張彥遠《曆代名畫記》,至元《圖繪寶鑒》中才見到他的傳記,說:

“吳侁,不知何許人,作林泉平遠,溪友釣徒,皆有幽緻”。

也沒有說清楚他是那一朝的人。《宣和畫譜》卷六則僅說:

“世傳其《肖翼賺蘭亭圖》,人品流輩,各有風儀,一時行記,曆曆在目。”

同書卷四又記顧本,雲:

“顧德謙,江甯人。善繪人物,多喜寫道象,雜工動植,王維不能過。後主李煜曰:‘古有恺之,今有德謙,二顧相繼為畫絕矣。最著者有《肖翼賺蘭亭圖》橫軸,風緻特異’”。

元湯垕《古今畫鑒》中也記載着顧氏此圖,但不知是否就是宣和之本,湯雲:

“顧德謙《肖翼賺蘭亭圖》,在宜興嶽氏,作老僧自負所藏之意,口目可見。後有米元晖、畢少董諸公(按均南宋以來人)跋。少董、畢良史也。跋雲:‘此畫能用朱砂石粉,而筆力雄健,入本朝諸人皆所不及。比丘? 柄指掌,非盛稱《蘭亭》之美,則力辯以無;肖君袖手營度,瑟縮其意,必欲得之,皆是妙處,畫必貴古,其說如此’。”

又童藻跋,同于《石渠三編》萬藻跋文句。此人無考,到底姓童還是姓萬,誰正誰訛,目前還不能斷定。畢良史描述辨才和肖翼的神氣,正合現在見到的所謂閻立本畫卷中的情狀(事實上吳說的描述,是有些不恰當,但亦非樓鑰、王世貞的理解);而且又有一跋文句相同,王世貞認為今(閻)本(應是原底而不是王藏之本)就是顧德謙本,是有一定道理的。

以上兩種(三卷)畫,我認為《步辇圖》可能原底出于閻立本之本,今本雖然定為宋摹,但還保存了一些唐畫的風格;原迹已佚,那麼,此卷是唯一的一件重要的付本,絕不可輕視它。《賺蘭亭圖》原底絕非閻作,甚至不是唐人創稿,因此在這一點上是不能和《步辇圖》相比。但論藝術技巧水平則三卷大緻不相上下,應同樣重視它們。

注釋

(1) 李易安《金石錄》序雲:“紹興辛亥(元年──公元1131)春三月,赴越,在會稽蔔移鐘氏舍,忽一夕,穴壁負簏去,為吳說運使賤價得之》。三月失竊,到七月為吳說收得題記,其時日正合。

來源:《考古與文物》,198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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