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則民間故事說,蘇東坡在杭州任上時,與靈隐寺一位老僧交情很深,時常帶書童去他那裡品茗聊天。一天半晌下起了小雨,書童來到廟裡說,師父,我家先生向你讨點東西,至于什麼東西,他說你見到小人就明白了。老僧見書童頭戴草帽,腳穿木屐,起身拿起一包茶葉遞了過去。書童十分詫異,師父怎知讨的是茶葉呢?老僧笑着說,你家先生這是借你同老衲打啞謎呢。你上戴草帽,下着木屐,當中是人,人間草木,不是“茶”字又是什麼?
茶作為一種可食用的野生植物,早就存在并被我國先民所發現、利用,但在命名上卻經曆了一個漫長的過程。《爾雅》《說文》以及儒家九大經典中均無茶字,但有槚字和荼字。陸羽的《茶經》說,茶字,或從草,或從木,或草木并。其名,一曰茶,二曰槚,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有學者考證認為,茶字的前身為荼字,荼字則源于《爾雅·釋木》對槚的解釋:“槚,苦荼。”槚為茶樹,木本;荼為苦菜,草本。《爾雅》的意思是,槚樹的葉子苦澀如荼。東晉訓诂學家郭璞作注說:“樹小如栀子,冬生葉,可煮作羹飲。今呼早采者為荼,晚取者為茗。”就是說,茶字是在對槚字解釋的基礎上,由荼字演變而來。此後,荼字與茶字曾有過一段混用時期,到唐代方始專稱為茶。那麼,蘇東坡的字謎将茶字拆解為人間草木,不僅頗合天人合一之道,而且契合茶之命名及其演變軌迹:由借用草本到回歸木本,草本與木本兼而得之。
漢字的特性是多音多義,且有本義與引申義之别,特指與泛指之分,茶字也一樣。廣義上說,凡可泡水喝的草木葉片以及用這些葉片泡制的飲料,均可視為茶。後來引申為所有用植物的花、葉、籽、莖、根以及果實泡制的飲用茶和藥用茶。另外,有些與茶相關的說法并非單指飲品。如早茶、晚茶、茶歇等,而是指茶食、茶點,茶話會上也不單是喝飲料,吃的喝的兼容并包。民間所說的“茶錢”,不單是指喝茶之資,有時還指小費、賞錢或禮金。民間所說的“茶壽”,當然不是茶之壽命,而是利用拆字法,字頭為“二十”,下有“八”“十”,再加上一撇一捺組成的“八”,合為一百八,借指一百八歲的壽星。
唐代文學家曹邺,友人從劍南給他寄來名茶“九華英”。打開時,月牙初上,他不忍獨享,竟在半夜裡把僧友喊來,對月品茶,吟詩稱頌“六腑睡神去,數朝詩思清”。其實,在文人雅士的生活圈内,喝茶不光是為了解渴,也并非追求興奮,而是濡養心神,浸潤心境,是靈修,是洗禮,是一種精神享受,所以要撮口而呷,吮吸而抿,細細地品咂,靜靜地回味,方能洗盡塵心,沉醉煙霞。
在我國古代詩文中,涉及飲茶的名篇佳句很多。唐代盧仝的七碗茶詩,被譽為千古絕唱:“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南宋道人白玉蟾的《水調歌頭·詠茶》,則将采茶、制茶、點茶、品茶連成一氣,寫來風生水起,意趣盎然,詞雲:“二月一番雨,昨夜一聲雷。槍旗争展,建溪春色占先魁。采取枝頭雀舌,帶露和煙搗碎,煉作紫金堆。碾破春無限,飛起綠塵埃。汲新泉,烹活火,試将來,放下兔毫瓯子,滋味舌頭回。喚醒青州從事,戰退睡魔百萬,夢不到陽台。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萊。”佛門中人遠離酒肉,飲茶卻大有講究,茶道亦是禅理,趙州禅師的一句“吃茶去”,被傳為“茶禅一味”的三字禅機。這話極為平實,無非是說,該幹啥幹啥去,有慧根,識真趣,到時候自然會開悟的。
有個成語叫“茶飯不思”,意思是說,一個人焦慮不安,連喝茶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可見茶與飯同等重要。百姓将茶列為“開門七件事”,視為生活必需品。茶在我國以及全世界都是一種獨具魅力的飲品,由此形成了豐富的文化内涵。關于茶的起源與發展,茶的品種與特性,茶的培植與采摘,茶的加工與炮制,茶的傳播與演變以及與之相關的文化藝術等,均有專門著述予以考證和闡發。這裡無須贅述,本文隻是淡淡地說說與茶字相關的趣聞雅事,或可稱作“人間茶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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