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6日,四川泸州發生6.0級地震。自古蜀地都是地震高發的地區,當年的汶川大地震已經過去13年,當時親曆汶川地震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呢?
這個中秋假期裡,看了部紀錄片《十年:吾兒勿忘》,講述2008年5.12大地震,失獨家庭再生育的故事。
新生兒的到來,彌補了他們内心巨大的空洞,起到了治愈的作用。但同時,對地震中死去的孩子的念念不忘,也阻隔了他們與現在的孩子之間的親情重建,有的家長甚至會對現在的孩子說:“如果你不愛姐姐,我就不愛你。”
“有條件的愛”對新到來的孩子,顯得不太公平,出生就背負了父母的痛苦與“扭曲”的期待。
但對于這些父母來說,那種痛苦很難稀釋,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懂的。人生第二次做父母,對許多人來說是自然而然就會的事,對他們來說,卻是那麼難。
1第二次做父親葉姐與祝哥的女兒祝星雨,在2008年5月12日的地震中遇難。
3年後,43歲的葉紅梅生下了兒子祝葉桂川。護士抱着新生兒與她貼了貼頭,她望着手術燈,不知道在想什麼,說的第一句話是:
“這下祝老四要不高興了。”
産前,夫妻倆都希望一定要是個女兒,這樣,就會覺得:“我的女兒又回來了。”如果生的是兒子,他們會不知道怎麼養,并且會覺得永遠失去了女兒。
從醫院回到家中,祝哥回家望着女兒的遺像,哭着說:“幺兒,對不起了。”
兒子祝葉桂川出生6年後,父子關系也仍然有些變扭。
孩子好好地收拾個飯桌,祝哥要麼嫌棄兒子紙巾用多了,浪費錢,要麼怪他把打火機碰掉了。
葉姐對朋友說,有時孩子犯了一個很小的錯誤,他能斥責1,2個小時。
祝哥不願帶孩子出去玩,輔導功課和接送孩子也是媽媽葉姐來負責。
兒子和女兒的區别,他能數落出很多,比如自己的女兒愛讀書,而兒子不愛讀書,懶。
祝哥與女兒的感情相當深,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5.12那天中午,女兒在夫妻倆開的面館外寫作業,因為作業被媽媽罵不專心。
地震後,祝哥在女兒被掩埋的地方挖刨,拿手電筒尋找,大聲喊“祝星雨!祝星雨!”他聽到了女兒的回應:“爸爸我在這兒!”。他對女兒喊:“幺兒你要堅持,你要勇敢。爸爸馬上來接你。”
可是他沒有兌現承諾,5月23日,夫婦倆在殡儀館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這成了祝哥最深處的痛。
他對葉姐說“你根本沒有聽到女兒喊你,也沒有聽到她說了啥,我現在騙了她。”
有一次,祝哥幫二姐家修複震後的房子,被一塊磚頭砸中了腳,鑽心地痛,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女兒。“我一個磚頭都承受不住,自己的女兒還承受這麼多磚。”
對祝葉桂川來說,素未謀面的姐姐以各種形式存在在他身邊:
他聽媽媽對他說:“你的生命來之不易,是你姐姐用命換來的,你要珍惜。”
他聽爸爸說:“女娃就伶牙俐齒的,你怎麼這麼不愛開口?”
姐姐的照片擺放在家中最顯眼的位置,她是每年5.12日都被紀念的人,她活在父母的每一個念頭裡。
小小的轉機出現在學校的運動會。
兒子邀請看手機的爸爸:“爸爸,學校開運動會。”
祝哥不願意去,在妻子的催促下又賭氣般地說:“跑就跑。”
他陪孩子參加了好幾項項目:兩人三腳,接力……兩個人靠得那麼近,祝哥好像慢慢找到了一點當爸爸的感覺。
當晚,喝了幾杯酒的祝哥,開心得與孩子擊掌,說晚上教他練習投沙包,應對明天的比賽。
練習沙包時,川川的手不小心打到了杆子,老祝握着川川的手心疼地說:“不疼了。不疼了。”
父子倆好像找到了某種溝通方式。
運動會後,老祝開始擔當兒子的晨跑教練。這以前是媽媽的事。
老祝55歲了,他漸漸快要跟不上孩子的腳步。但孩子好像開始不那麼怕爸爸了,希望爸爸陪他跑步的時間,能再長一些。
生育對一個家庭來說是一種“治療”,但也可能是一種痛苦的喚醒。
葉姐和祝哥,因為孩子的性别而失望過,但即使是生了女孩,随着孩子的長大,他們也會漸漸明白:“兩個人是不同的。”
每一個孩子,都是ta自己,都是無法替代的。
2我會想起但不會想念2017年,四川建川博物館裡,有一個粉紅色的小房間,那是劉莉在地震中死去的女兒,胡慧姗的紀念館,裡面擺着一個15歲少女的遺物,還有一件媽媽劉莉未織完的白色毛衣。
劉莉的身邊,是她震後再生育的女兒,8歲的胡慧恩,正在讀媽媽寫給姐姐的信:
“珊珊,媽媽今天和妹妹又來看你了。快十年了,媽媽無時無刻不想你,你在那邊還好嗎?……妹妹已經八歲了,她會好好陪着我們,你等着媽媽在天堂裡和你相會的那一天,那時我們母女倆又會緊緊相擁在一起,那該有多幸福……”
劉莉總覺得恩恩是珊珊的轉世。
除了性别一樣,還因為劉莉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她讓女兒珊珊求上帝,放她回來重新投胎,她同意了。
2009年9月27日,她生下了恩恩,醫生同她說:“你的夢想成真了。”
她說:“當時那種笑,真的,就是眼淚一下就流出來那樣笑了。”
恩恩似乎知道媽媽的願望是什麼。
她畫全家福裡,會把姐姐畫成天上的天使;
吃飯時,她對媽媽說:“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姐姐回來啦。姐姐還帶了一根翅膀。”
這時媽媽欣慰地說:“真的呀,變成天使了。”
小時候,恩恩牙牙學語,媽媽劉莉一遍遍叫她喊“姐姐”,見恩恩喊不出,她着急地脫口而出:“你不喊姐姐,我就不愛你。”小小的恩恩,竟然也擠出了“姐姐”兩個字。
和親戚聊起孩子安撫物,她津津有味地說的是姐姐珊珊小時候的事。
和妹妹恩恩一起看姐姐的照片,一邊比較着兩姐妹的相貌:
一邊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要是姐姐回來了,沒有妹妹的位置了怎麼辦。”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對于兩姐妹的情感糾結,劉莉極力平衡,但仍然平衡不好。
珊珊一直活在她的心中,當覺得對珊珊的想念淡了一些時,她忍不住去哭去想,但又覺得對恩恩不公平。照顧恩恩,關心恩恩的時候,思想又忍不住跑到珊珊那邊去。
對姐姐珊珊放不下的思念,和對妹妹恩恩的愧疚,讓她需要找一個出口去平衡。
劉莉把珊珊留下的QQ空間,當成母女三人對話的空間。比如恩恩8歲生日時,劉莉以珊珊的口吻寫了這樣一封信:
“親愛的妹妹恩恩你好,我是你的姐姐珊珊。今天是你的生日。首先姐姐祝你生日快樂……恩恩,你也不要恨你的姐姐,不要埋怨媽媽心裡分分秒秒都是裝的是姐姐。等你長大了再來好好地看這封信。你一定會理解媽媽的一片苦心……”
通過寫信,劉莉覺得她的糾結得到了纾解。
終于,她将珊珊的肖像包起來,安放。并開始為恩恩織一件粉色毛衣,不同于給姗姗的那件,未織完的白色毛衣。
恩恩被問起會不會想念姐姐?她說:“隻會想起,不會想念。”
她也會想:“媽媽爸爸對姐姐更好還是對我更好。”
等她再長大一些,不知會不會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有人在兩個女兒的平衡之中小心翼翼,有的人隻願讓第二個孩子活着。
3站起來,走下去魯哥和周姐的兒子魯力,死在地震中。
都江堰聚源中學的操場上,魯哥在一百個孩子的遺體中辨認,一個個親手摸過,最後發現了自己的孩子,鼻梁骨被壓塌,面目全非。
震後,他們再生育一個女兒,魯雨喬。這個出生時健康的孩子被視為全家的掌上明珠,卻在9個月大時,眼珠亂轉,身體抖動。去醫院檢查,孩子得了罕見病——神經性母細胞瘤。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夫妻倆感到絕望,終日以淚洗面,地震帶走了他們的兒子,現在疾病又将讓他們失去女兒。
為了治療女兒的病,他們耗盡了積蓄,一下子老了十歲。别人勸他們放棄,但是魯哥說:“已經對不起兒子,不能再對不起女兒。”
魯哥21歲就有了兒子,但當時的他對事業看得比較重,對于老婆孩子,總覺得沒什麼概念。家人之間的情感問題沒有想過,隻是想賺到錢:“人這一生,要麼富,要麼窮。”輾轉各個城市,一年回來一個月。最長的時候,三年才回一次家。老家隻剩周月華與兒子魯力相依為命。
随着心智慢慢成熟,他感覺到兒子的重要性,家的重要性。地震前半年,是他與青春期的兒子最快樂的時光,什麼都聊。
親情最濃的時候,卻遇到了地震。
地震前一天,魯力與同學發生争執,班主任讓他回家,但臨近中考,魯力沒有選擇回家。
8歲的魯雨喬已經是與死神搏鬥過的戰士了。她對生的期望很強烈,在北京,每次化療後,她吐過就吃,紮針治療時,媽媽和她說,紮針是為了能走路,她立馬就不哭了,仍是咬牙堅持。
她的身上也留下了"戰鬥後的傷疤":難以站立,說話困難。
媽媽周樂華握着她的手教她寫數字:“3像耳朵聽聲音……”雨喬卯足勁地在作業本上寫着,媽媽示意她停下,她卻抓着媽媽的手,不肯。
周樂華說:
“這個孩子性子倔,你不讓她做什麼她就偏做,我們又總遷就她,她爸爸就說,‘你就是她的終身保姆,我就是她的終身奴隸。’”
她與孩子寸步不離,種地,上學,都陪在她身邊。
别人都覺得夫妻倆太慣着她了,但魯哥不覺得。“她畢竟也太不容易了,有時我慣到她,總覺得是應該的。”
别人問魯哥,你會不會自卑?他說不會這麼想,反而他很自豪,因為女兒能從死神那裡回來,意志力比任何人都強。
魯哥參加了藍天救援隊,有兩個原因:
一是地震時如果有這麼專業的救援隊能多救10個孩子,那麼就是拯救了10個家庭,要是當時兒子能被救的話,那該多好。
二是希望他做的好事産生的福報,能應在女兒的身上。
同失去女兒相比,孩子的殘疾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他們隻是希望,孩子能夠好好活着,12歲前能夠獨立行走,站起來,走下去。
街道上又出現了整齊漂亮的房子,但失去孩子的父母們的心靈重建,則困難得多。
那些埋在廢墟下,随着孩子的身軀一起死去的心,又怎麼讓它重見天日?
每個家庭親情重建過程,都帶着各自的難題,但經曆過生死的人,會更懂得對生命的敬畏。
不管多難,還是要帶着希望,堅強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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