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始即有終,人生如此,飲酒亦如此。一如古人所雲:“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酒宴上,在座之人或因酒而聚、或因人而集。其始常歡笑晏晏,其終必也寞寞無聲,似乎一開始的日滿酒滿人滿都是為了最終的夜闌酒空人散。
酒宴初開時,不管是相熟之人還是萍水相逢,都會有短暫的平緩期,為接下來的酒宴做情緒上的鋪墊,可能是叙舊,也可能是互相簡單地了解。當氣氛烘托到一個恰當的程度時,人們的高談闊論聲、酒杯酒盞的碰撞聲和自然萬物的窸窣聲都混雜在一起,酒客們的情緒在這樣的環境中逐漸升至最高處,酒杯滿溢、人聲鼎沸。直到最後,當酒客們相繼醉倒又相于枕藉乎席間,桌上隻見杯盤狼藉,不複熱鬧模樣,然後便是醉倒的酒客逐一清醒再逐一離席,臨走時甩一甩昨夜衣袖上沾染了的、帶着些許涼意的模糊記憶和落寞情緒告别那一場再難回溯的酒宴。
一場讓在座的酒客們都盡興的酒宴是很難複刻的,即使是在同時同地,即使是将當時酒宴上的各位酒客再次聚齊,他們也很難再生出與彼時彼刻一樣甚至類似的獨特心境。這便是飲酒所需要的天時、地利、人和,時間遊走到那一刻,當時的風景,當時的人物,一切或宏大或瑣屑的細節都參與造就了這一場天人之合的酒宴,使得它變得獨一無二。如宋代詩人趙抃在《順風呈前人》一詩中所追憶的那一場佳節酒宴:“濠州抵泗裡數百,長淮波平曉如席。鳴鼙解纜楊柳堤,畫船中有東吳客。……拿舟月馀今日快,一樽自歌兩手拍。樽中酒空不自歌,順風好景如之何。毗陵太守同此樂,為言無惜新詩多。”好景、好酒、妙客、幽情,這是一場佳宴的必備條件,但是好景有時駐、好酒亦可得,妙客、幽情卻實在難得。
佳節酒宴難以複刻,這邊導緻了其結束難免會讓人心生落寞。“良宵絲竹偶成歡,中有佳人俯翠鬟。白雪飄飖傳樂府,阮郎憔悴在人間。清風朗月長相憶,佩蕙紉蘭早晚還。深夜酒空筵欲散,向隅惆怅鬓堪斑。”(唐末宋初·徐铉《江舍人宅筵上有妓唱和州韓舍人歌辭因以寄》)清風明月是可以萬古不變地挂在天空,終年終日與人相伴,但是前一刻還歡笑晏晏的酒宴眨眼間就各自離散。
不過,夜闌酒空人散時恰好也是獨酌獨飲的好時機,酒客帶着落寞的情緒離開人群,不妨再獨自舉杯,思人思己,也自有一番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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