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牛的全部故事?莊子和老子是一家嗎?為什麼說“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怎樣處理自我與他人的關系、與世界的關系?“何謂天?何謂人?”什麼是真正的逍遙,又該如何對待生死?,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于庖丁解牛的全部故事?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莊子和老子是一家嗎?為什麼說“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怎樣處理自我與他人的關系、與世界的關系?“何謂天?何謂人?”什麼是真正的逍遙,又該如何對待生死?
《莊子》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不僅在于其出色的文字、精彩的寓言故事,更在于其中蘊含的思想,真正參與了兩千多年來中國人精神世界的塑造。陳引馳教授是《莊子》乃至道教佛教文學領域首屈一指的學者,複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自2002年開設“《莊子》精讀”課程,迄今已近20年,在細讀文本的基礎上打通前後章節,真正理解《莊子》内涵,解析精到,深入淺出。此次出版的《莊子講義》,以原授課講義為基礎,結合其多年鑽研心得及最新研究成果,重新梳理條塊,自“道家老莊思想通說”至“莊子其人其書”,再至逐章講解,更補充“《莊子》之後的思想波瀾”,形成通貫的格局,陳引馳教授有關《莊子》的精妙見解盡彙于一書。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況大軱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于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于硎。雖然,每至于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而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庖丁解牛”屬于《莊子》中最為人所熟知的故事之一。這當然首先因為它非常生動。“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庖丁解牛時的全身動作形容得非常具體而形象。“砉然”“響然”“然”,則刻畫解牛時的種種聽覺印象,尤其“奏刀”,将揮舞解牛刀的動作和聲音合而為一,且領起下文“桑林”“經首”的音樂比喻,緊湊而無贅言,顯示了很高的文字表現力。
《莊子》中有許多涉及技藝的寓言故事,都很生動,而且深得其中的奧妙,“庖丁解牛”自不例外,庖丁對答文惠君的一番話便極為精辟。“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全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從主觀方面清晰區分了解牛技藝逐步純熟的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所見無非全牛”,這還是初步的階段,在解牛的庖丁眼中,牛還是一個龐然大物,有不知從何下手的感覺。第二階段是“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這是說眼光不再猶疑,而專注于所欲下刀的具體部分,“熟于筋骸之會,知其何處可斷,雖屬全牛,但見其支節分解”,也就是透過表面而深得解牛之關鍵了。
這兩個階段的差别,成玄英《莊子疏》借修道以闡明:“初學養生,未照真境,是以觸途皆礙”,“服道日久,智照漸明,所見塵境,無非虛幻”。見得“塵境”“無非虛幻”,也就是窺知真谛了。
習藝過程中這種熟而生巧、專心緻志的狀态,《莊子》有深刻的領會,《達生》篇: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見痀偻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蹶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謂乎!”
“痀偻者”經過一定時間的實踐,一方面熟能生巧,一方面“用志不分,乃凝于神”,達到“承蜩猶掇之”的境界。後一方面,痀偻者自己形容說是“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也就是他的精神完全聚集在蜩翼上,此外所有的天地萬物都不在其關注視野之中,這不正類似于庖丁之“未嘗見全牛”嗎?“方今之時”是第三個階段,“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成玄英《疏》曰:“既而神遇,不用目視,故眼等主司,悉皆停廢,從心所欲,順理而行。”這時,外在客體的種種都不構成限制而不必萦心了,也可以說達到了完全自如自由的境地。
這最後的從心所欲的自由境界,其實并非絕對自我的,而是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那個“規矩”還是存在的,隻不過主體對之了然于心,甚且與之冥合為一,它也就似乎不構成限制了。這從文中“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可以得到印證。“天理”“固然”,在庖丁解牛的具體境況裡面說,就是牛的本來天生的肌理、骨架,所謂“大郤”“大窾”“技經肯綮”之類。如果能夠依照這些肌理、骨架“奏刀”,則不會有“橫截”“妄加”的情況,“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遊刃必有餘地”,刀自然可以“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于硎”。
如果說寓言是“藉外論之”,那麼,庖丁解牛的故事隻是所“藉”之“外”而已,并非本旨;本旨是“養生”要義。庖丁自謂解牛有更高于“技”的“道”,透露出解牛技藝中包含着更深的意味;文惠君“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更表明解牛的經驗、心得可以橫通于養生。論其要點,即在“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則“遊刃有餘”數語,陳碧虛的理解大體是恰當的:“解牛者,觀其空隙之處,遊刃舞蹈,以全妙技;養生者,豈不能避患深隐,保形不虧,以全天真乎?”趨避禍害,遊走在種種限制和障礙之間,走出一條保守形神不虧的道路,這和庖丁解牛之道,是相同的。從這個層面上來看,“天理”“固然”就具有超越牛之肌理、骨架的具體所指之上的意義,它指向天道自然。在《山木》篇中可以看到這樣的清楚表達:
莊子行于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于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處?”莊子笑曰:“周将處乎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
人們對此節的深刻印象往往在所謂“處乎材與不材之間”。以樹為喻,《莊子》中屢屢可見,多強調不材得盡天年,如《人間世》的“匠石之齊”與“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兩節即是。然而單純強調“不材”似有偏頗,隻是從特定的角度展開的論說。《山木》篇的這一節文字,在“材”與“不材”之間做了辯證,如同《人間世》“不材”的根本意義在可以保全自己、盡其天年,《山木》篇或“材”或“不材”也是為了保全自我,是為達到這個目标而在不同處境下的不同表現。然而,更重要的是,“材與不材之間”并非《莊子》的根本抉擇,文中明謂“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真正從根本上保全自我的路徑是“乘道德而浮遊”,“浮遊乎萬物之祖”,也就是與天道自然同其浮沉,融合為一。顯然,《山木》此節的意思,與《養生主》“緣督以為經”的行于中道、“循虛而行”之義,确可相互溝通。
——摘自《莊子講義》,中華書局出版
作者:陳引馳
編輯:蔣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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