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們談過被羿誅殺的“鑿齒”其實并非怪獸，而是一個擁有獨特“拔牙”習俗的族群，隻是在與華夏文明交融碰撞中，被勝利者演化為怪獸兇族！那麼，同樣作為被誅殺的對象“九嬰”，會不會也另有隐情，它并不是一個長着九個腦袋的怪獸呢？

我是陽Sir，深耕考古，也曾流觀山海圖

（一）九嬰與九頭蟲

在《淮南子》的這段記載中，九嬰是十足的怪獸更是兇獸，因禍亂人間從而被羿斬殺于兇水之上！

“逮至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于疇華之野，殺九嬰于兇水之上，繳大風于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

關于九嬰，先說它的形象，長相極為不凡，那可是标準的“九頭身”！當然不是說它的身材，而是它真的有九個腦袋，也就是民間俗稱的“九頭蛇”，當然古希臘神話也有一種怪獸：Hydra（九頭蛇海德拉）。

海德拉

同樣的在西遊記電視劇中也有一個九頭怪物：九頭驸馬，是亂石山碧波潭萬聖龍王的入贅女婿，雖然将其稱為“九頭蟲”，并且人物造型亦是如此（一個長了九個頭的蟲子戴在頭上），但西遊原文所描述卻是一種“九頭鳥”的形象。

（注：如來佛祖說：“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蟲，乃蠃鱗毛羽昆。”九頭蟲屬于五蟲之中的羽蟲，即九頭鳥，并非九頭蛇蟲。）

九頭蟲

實際上，九嬰的本領在于掌握上古冰火九重天的奇術（咳咳，不要多想），水火無情，對凡人而言無異于不可抗禦的天災；可它同時又是一個嘤嘤怪，在吃人的時候喜歡發出嬰兒般的叫聲。

《淮南子·本經訓》高誘注：“九嬰，水火之怪，為人害，之地有兇水。”

其實，在《淮南子·本經訓》中，有兩個疑似是人而不是獸的存在：一個是我們之前說過的鑿齒，另一個可能就是九嬰了。

九嬰

（二）九嬰與句嬰

因為在《淮南子》這本書中，既有羿誅鑿齒的神話傳說，又有寫實的方國之一叫做鑿齒之民！與之類似的，《淮南子》裡的九嬰除了怪獸形象，也有另外一個國家的存在：

“凡海外三十六國……自西南至東南方，結胸民、羽民、讙頭國民、裸國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鑿齒民、三頭民、修臂民……自東北至西北方，有跂踵民、句嬰民、深目民、無腸民、柔利民、一目民、無繼民”

這裡的句嬰民，就與九嬰很有淵源，東漢高誘《淮南子注》中記載：

“句嬰，讀為“九嬰”，北方之國也。”

瞧，句嬰就是九嬰啊！從文字角度來看，“句”的讀音可以讀為“勾”，比如之前朝鮮半島三國時代的高句麗，就讀做“勾（gou）”，句的本意，就是勾連曲折，甲骨文中就可反映，“句”與“勾”的字形演變幾乎一緻：

句

勾和九的聯系也是有的，比如民間就經常把數字9讀作勾，其手勢就是把食指彎曲成勾，而且軍事術語中亦是如此。九讀作勾起于何時尚不得知，但句嬰和九嬰可以等同，是基本明了的。

勾

至此我們可以說，被羿斬殺的怪獸“九嬰”或許就是海外三十六國之一的“句嬰民”！

（三）句嬰與拘纓

那麼，句嬰是什麼呢？讓我們繼續看原文，《山海經·海外北經》記載：

“ 拘纓之國 ，在其東，一手把纓。一曰 利纓之國 。”郭璞 注：“言其人常以一手持冠纓也。或曰纓宜作瘿。”

拘纓

神奇的是，在這段文字中又把“句嬰”寫作了“拘纓”，郭璞的解釋也很好玩：拘纓國的人，沒事總用一隻手抓着帽子系在下颌的帶子（冠纓），然後可能他自己也覺得這說法有點不太靠譜，又緊接着解釋：嗯，或許這個“纓”字應該寫作“瘿”會更好一些！

郭璞

而近代學者袁珂則校注：“《淮南子·墬形篇》有 句嬰民 ，即此。高誘 注雲：‘ 句嬰 讀為九嬰，北方之國。’……纓，正宜作瘿。瘿，瘤也。多生於頸，其大者如懸瓠，有礙行動，故須以手拘之，此‘ 拘瘿之國 ’之得名也。作拘纓 者，同音通假，實亦拘瘿 。”

大脖子

這個圖片看明白了嗎？袁珂的解釋繼續深化了郭璞的第二個推斷，這裡的“瘿”是一種病啊，得治！瘿（ying），就是我們平時所謂的大脖子病，更專業的叫法是“甲狀腺腫”。

現在社會已經很少會發這種病，因為特别是地方性甲狀腺腫，在食鹽中加碘是一個有效的預防方法，但是在古代可能并非如此，彼時水土不同，人群分布不甚密集，因此患有大脖子病的族群，無疑就有了在外觀上極為明顯的特征，能成為一個部族的代稱，這個現象定然不是個别，可能男女老幼皆是如此！

大脖子

（四）南歧之見

那麼，如果他們常年不接觸外人（正常的人），是否會認為自己就是正常的呢？答案的确如此，因為有一則故事就叫做——“南岐之見”

“南歧在秦蜀山谷中，其水甘而不良，凡飲之者辄病瘿，故其地之民無一人無瘿（yǐng）者。及見外方人至，則群小婦人聚觀而笑之曰：“異哉,人之頸也,焦而不吾類!”外方人曰：“爾壘然凸出于頸者，瘿病也，不求善藥去爾病，反以吾頸為焦耶?”笑者曰：“吾鄉之人皆然，焉用去乎哉!” 終莫知其為醜。”

南歧之見

這個故事講述的是：南歧人因水質不好都患有頸瘤病，見到外地來的人脖子與他們不同，于是嘲笑他脖子長得奇怪，被嘲笑的人反過來嘲笑南歧的人見識少，有病不去醫治。

所以一則神話解讀到了這裡就顯得很有意思：原來“鑿齒之民”是說一群喜歡拔牙的人，而“句嬰之民”是一群患了大脖子病的人。事實的真相總在口口相傳中披上了神秘的光環，褪去之後，卻顯得如此質樸與有趣！

考古山海經

我是陽Sir，一個擁有六塊腹肌的迷途小書童，考古學之眼，看山海經世界，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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