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正值“困難時期”,軍區還好些,我一歲多,爸爸每個月用軍用糧票托人從北京買一小壇點心,交給保姆,讓她每天喂給我吃,媽媽留一些富強粉(細白面)和蔬菜,一些肉和油,讓給我做飯。
我家保姆是當地農村的一個老太太,黑黑的長臉,小腳,爸爸媽媽跟着我管她叫“姥姥”。
當時各家的保姆都不在主人家住,她們有專門的保姆房,每天晚上回去休息。
爸爸媽媽工作忙,一早就上班去了,晚上下了班還經常有學習,回來很晚,很累,他們那時都很年輕,也顧不上仔細觀察我。我身上可疑的青和紫,保姆說是不小心摔的。
後來爸媽發現我越來越瘦,細脖子挑一個大腦袋,還缺鈣,就買了那種細長瓶頸的“乳白魚肝油”,讓保姆每天按時喂我吃一勺。
一個星期天,媽媽和我在床上玩,床上鋪着那種厚厚的藍色塑料布,我尿在塑料布上了,保姆拿了掃炕笤帚過來掃,我一見笤帚疙瘩,“哇”一聲就往我媽懷裡鑽,閉着眼大哭,渾身哆嗦,哄都哄不住。媽媽頓時反應過來,問保姆是不是打過我,保姆期期艾艾開始還不承認,媽媽說孩子這個樣子,你也看見了,你就是拿這個東西打了我孩子。保姆說:“呀呀呀!打兩下怎麼啦?我的6個孩子都是這樣打出來的。”爸媽沒有再說什麼,立刻讓她走路了。
看到保姆走了,一個鄰居才過來說,原來,這個老太太把父母給我留的細糧和點心都吃了,我餓得哭,她就提着我的一條腿讓我頭沖下,拿笤帚疙瘩拚命打我,我哭得嗓子都啞了,氣都不上來了,她才歇一會兒。
“姥姥”有一次摔了我,臉摔在保姆房挂衣服的釘子上,傷口在鼻子上方與左眼之間,血流不止,她燒了一團棉花,把黑灰按在傷口上,爸媽聞訊趕來,抱我跑到軍區門診部,醫生說這麼大的傷口會留疤,女孩子還是小心些,就把傷口重新打開,沖洗那些黑灰,我哭嚎的聲音讓爸媽也哭了。下一次摔仍然是釘子,這次是在鼻子中部,都留下了很大的疤痕,直到現在還清晰可見。
過來的這個鄰居是個随軍家屬,沒工作,平時愛串門子,有一次到我家來,一推門看見這個保姆正嘴對着瓶口喝我的魚肝油,見她進來,又把嘴裡的魚肝油吐回瓶裡了。她多次看見這個保姆沒頭沒腦地打我,吃我的點心,拿我的細糧和油給自己做飯吃。
鄰居現在把這些告訴我父母,還有什麼用呢?
媽媽帶我檢查身體,我出現了營養不良的症狀,出現了方顱和雞胸等缺鈣的症狀。媽媽帶我睡,我經常半夜驚哭,發抖,媽媽心疼地抱着我,發誓再找一定要找一個好保姆。
後來果然找到了一個好的保姆,仍然是黑皮膚,小腳,眉毛也是黑黑的,眼睛很大,特别愛笑,愛鬧,大家都叫她“瘋姥姥”。
“瘋姥姥”是一個國民黨軍官的五姨太,國民黨軍官去台灣了,沒有來得及帶走她,她之前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丈夫走後,不知道怎麼養活自己,别人給她出主意,讓她來看孩子,她就到我家了。
“瘋姥姥”沒有生過孩子,也不會做飯,但她喜歡孩子,成天帶着我瘋玩,平時隻會做兩樣飯,熬稀粥或是做疙瘩湯。
記得有一次她給我熬了稀粥,加幾勺牛奶,加一勺白糖,我吃了一口說不甜,讓再加糖,結果她稀裡糊塗又加了一勺鹽,我說稀粥難吃,她不信,拿起勺子自己吃了一口,我還記得那張生動的黑臉上眼睛眉毛鼻子都皺在了一起,兩人笑成一團。
我這一輩子特别膽小,遇到事,首先就往壞處想,總是往後退,弟弟妹妹也奇怪,說老大為啥和咱們都不一樣?為啥這麼慫?現在想,幼年時關于黑暗保姆的記憶,應該是影響到我的性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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