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滿釋放不滿兩年的郭美美，又被捕了。

3月18日，上海警方通報稱，成功偵破一起生産、銷售添加違禁成分（西布曲明）減肥類食品案件，抓獲郭某某等犯罪嫌疑人32名，已依法刑事拘留。據知情人士透露，通報中的郭某某系郭美美。

無需處方就能買到的“暢銷處方藥”

讓郭美美“二進宮”的，是一款在我國曾“風光無限”、後被全面禁用的藥物：西布曲明。

作為一種中樞神經抑制劑，它最初用于抑郁症治療。在實際使用中，臨床發現它作為抗抑郁藥物的意義很小，但能通過抑制食物攝入和刺激能量消耗，獲得較明顯的減重效果。

1997年11月22日，以西布曲明為主要成分的口服藥“諾美婷”，作為處方藥在墨西哥獲批上市。藥物說明書顯示，它适用于飲食控制和運動不能減輕、控制體重的肥胖症治療，推薦用于BMI≥30kg/m2，或≥28kg/m2，同時伴有糖尿病、血脂異常等其他高危因素的肥胖症患者。

1999年，“諾美婷”在歐盟獲準上市，随後相繼獲準進入40多個國家和地區。2000年，它進入中國。“‘諾美婷’還沒獲批進入中國前，國内就出現了搶仿性質的同類産品。”2004年4月，《中華工商時報》報道。

其中“知名度最高”的，就是範冰冰、鞏俐等代言的曲美。自誕生之日起，曲美走的就是非處方藥營銷之路。2002年6月，其生産企業太極集團啟動“黃色風暴行動”，提出“搶市場、搶位子、搶銷售終端”。到當年8月，全國60%的藥店上櫃曲美，推出買一送一優惠、專家免費咨詢診斷、科學減肥講座、會員聯誼健身旅遊等項目。一時間，媒體宣傳鋪天蓋地，再加上藥店“不看處方、順暢購買”等便利，甚至不少醫藥人士都以為曲美是一種非處方保健品。

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南方醫藥經濟研究所數據顯示，2001年，曲美銷售額為3981.76萬元，次年銷售額達4億元。《南方周末》援引數據稱，曲美上市10年，銷售額突破50億元，在減肥市場占有率一度高達76.3%。

曲美并不是“諾美婷”唯一一個仿制藥。截至2010年10月，我國獲批的西布曲明仿制品種達45個，制劑有29種。

圖片來源于網絡

争議10年終退市

伴随西布曲明上市、推廣的，是不斷曝光的不良反應。

2002年，意大利藥監部門因2年間收到50例不良反應事件，并2例死亡（心髒不良事件），一度暫停“諾美婷”銷售。經原歐洲專利藥品委員會進一步評價，意大利又允許其重返市場，但要求更改說明書，增加限制和警示内容。

也是在2002年，“諾美婷”的研發、生産公司美國雅培，應歐洲藥品管理局（EMA）要求，啟動“西布曲明心血管終點事件研究（SCOUT）”。這是一項随機、雙盲、安慰劑對照試驗，納入16國、1萬名55歲及以上受試者，他們超重或肥胖，已有心血管疾病史或2型糖尿病史/或存在其他心血管疾病風險。研究旨在評估使用西布曲明對心血管的影響。

在SCOUT研究進行期間，各國陸續收緊對西布曲明的監管。2005年，歐盟将“諾美婷”納入“警告類藥物”。2007年，日本厚生省提醒公衆，慎用含西布曲明成分的減肥産品。

截至2009年1月，世界衛生組織（WHO）藥品不良反應數據庫收錄西布曲明相關不良反應報告8174例，涉及消化系統、神經系統和心血管系統不良反應，以及腎損害、肝損害和性功能障礙等。

同年12月，EMA揭曉SCOUT結果：與安慰劑組對比，西布曲明用于減肥，風險遠大于獲益。服用西布曲明3年，平均減重2.7公斤。但由此引發的死亡和心血管事件，上升約 16%（包括非緻死性心梗、非緻死性卒中、可複蘇的心髒驟停等）。

次年1月21日，EMA宣布，在歐盟範圍内停用西布曲明。同年10月8日，美國宣布該藥退市。

2010年10月30日，我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SFDA）組織專家，對西布曲明的安全性進行評估，認為使用西布曲明可能增加嚴重心血管風險，會造成心率加快、血壓增高，嚴重時可導緻中風甚至死亡，因此決定停止生産、銷售和使用西布曲明制劑和原料藥，撤銷其批準證明文件，已上市銷售的藥品由生産企業負責召回銷毀。

就在SFDA公告發布的5天前，10月25日，太極集團實施曲美全國召回方案，并發表安全性申明，稱曲美是經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正式依法注冊、生産質量完全符合國家标準的合格産品。中國消費者服用曲美的療程和體質，與SCOUT試驗受試者有所差異。在中國按說明書服用曲美是安全有效的。

“一個20多歲的河北女孩吃了1個多月某保健品後，出現精神煩燥、緊張和失眠症狀，然後把自己刺瞎了。事後，該保健品被送檢發現含西布曲明，每粒含量達18毫克。”長期從事藥物分析的四川大學華西藥學院分析測試中心主任葉利明博士向《南方周末》提供一份病曆顯示。此外，2009年，成都有十餘名女性産生躁狂等精神病症狀，後經中科院成都分院分析，發現她們均服用添加超劑量西布曲明成分的保健品。

禁用多年，陰魂不散

“醫學界”梳理發現，禁用11年後，西布曲明仍在“作惡”。其最新的銷售套路是：起一個長且繞口的名字，加些新鮮詞，如“左旋肉堿咖啡王”“巴西果蔬塑身壓片糖果”等，經網絡平台、直播帶貨等渠道，完成推廣、分銷、支付，最後經快遞送貨到門。整個過程繞開工商、食藥監等各個監管環節。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僅2020年就有生産、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相關刑事裁定書274篇，基本都涉及西布曲明，涉案金額較高。

據“央視新聞”報道，某含有西布曲明成分的減肥糖果，被銷往全國20多個省市。2020年11月25日，專案組在浙江、安徽、河南、雲南4省7地抓獲犯罪嫌疑人25名，現場查獲用于生産有毒有害減肥食品的原材料2噸、成品10萬餘片，涉案金額超億元。

圖片來源于視頻截圖

“因為它成本低，見效快。”“新華社”報道，2018年，淮安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查獲8噸非法添加西布曲明等違禁成分的“網紅減肥藥”。據犯罪嫌疑人許某交代，減肥藥添加西布曲明的劑量，是根據成本、市場需求、消費者身體反應等“動态計算”的，每噸最多添加4公斤。以此計算，許某購買35公斤西布曲明原料，僅花費6.65萬元，但可加工成約9噸減肥藥。每罐減肥藥約300克，最低售價13元，總售價近39萬元。

網絡銷售環節的利潤更加驚人。據辦案民警介紹，一名網店店主進貨價為每罐18元，标明出售價69元。即使搞活動、買二贈一，每罐實際價格達46元，利潤率為156%。

受利益驅使，雖被列入“禁藥”，但網上銷售西布曲明原料的行為，仍屢禁不止。新華社記者以購買者身份，聯系多個網絡供貨商，稱能從國外進口西布曲明，貨源正宗、穩定。

2019年8月，《現代快報》調查稱，西布曲明在網絡上悄悄流通，論斤賣，一公斤7000元左右。且有賣家表示，銷售出去的西布曲明大多流向了制作減肥藥的小作坊，一公斤能做出兩萬粒左右的減肥膠囊。

針對當前許多“網紅減肥藥”肆意添加西布曲明等違禁成分的現象，業内人士認為，這既要警方嚴厲打擊，從源頭管控好原材料，也要市場、藥品監管部門變革傳統監管方式，加快構建網上的監管體系。電商企業若疏于管理，導緻違禁成分在平台肆意流通、造成嚴重社會後果，也應被追責。

另一方面，還要給消費端“降虛火”，提倡科學、合理的減肥方案。

我國目前獲批上市的減肥藥，隻有一種，即2000年上市、2005年轉為非處方藥的奧利司他。其适應證為：用于肥胖或體重超重患者（BMI≥24kg/m2）的治療。其最顯著的副作用，就是用藥之後，會随時随地、無法自控、不由自主地排油。咳嗽、打噴嚏、放屁……腹壓一大，菊花就崩油。

所以，減肥沒有“輕松模式”，人生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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