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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闖關東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05 11:11:49

作者:王金存

原标題:一段難忘的“小老呔”經曆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志||今日頭條号:樂亭故鄉人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九十年代的闖關東(最後一代闖關東人)1

“老呔”,是東北人送給昌灤樂首先是樂亭闖關東者的綽号。它流行于東三省每一個角落,繼之傳播到津京等地。它雖說是外号,卻在很大程度上被樂亭人自已接受和認同。為什麼東北人把我們稱之為老呔呢?這老呔二字是什麼意思,甚至這二字如何讀如何寫,至今仍沒有人說得清。本文僅就個人的一段“小老呔”經曆,談點體會和感悟。

我屬于最後一代闖關東的人

我們王家可以說是一個闖關東的世家。我家從哪一代闖關東己無從察考,隻知我太爺闖關東業績最輝煌。解放前,馮哨劉莊有一個大院叫“瓦房”。它曾是全村最高最大的院落,也是全村唯一一座殿堂式建築,不僅劉莊,就是整個馮哨地區,提起“瓦房”無人不知。那就是我太爺留給其子孫的遺産。但到了我爺爺家境已經敗落,到了我父親已是窮困潦倒。他在東北闖蕩了大半生,直到解放才未帶分文回到了家。貧困使我父母和我本人都下決心不再闖關東,不再經商。務農雖說是民生之本,但我生來就無地可種。家裡生計名義上是由我父親在東北經商來支撐,實際上主要是靠我母親十指針線來維持。直到1948年樂亭土改,我家才分了地分了房,被定為貧農成分。說是貧農,實際上我家沒有一個真正的農民,更沒有一件農具。因而,全家對我最大的期望是讀書。

1950年,我高小畢業,在一位族人的幫助下到了天津,一邊學徒,一邊上業餘會計學校,目标是畢業後給族人的企業管賬。可惜1952年“三反五反”,族人的工廠關了門,我隻好退學回家。回到樂亭,正趕上二中招生,我立即報考并被錄取。我的求學夢又得以繼續,全家為之高興。但好景不長,在二中上學不到一學期,又因拿不出每月僅四元人民币的飯費(全費為八元,國家作為助學金補助我四元)而不得不再次辍學。看來,上學的路是走不通了,父母又不得不再次想到祖宗世代闖關東的老路。

1953年,剛過完春節,父親就送我到了樂亭汽車站,把我連同行李推上了開往灤縣的大闆車。繼之,又登上了開往關外的火車,目标是投奔一位在遼西省錦西縣工作的同鄉,從而我又成了我家最後一代闖關東者。之所以說是最後一代,不僅是因為從我這一代起,結束了我家世代闖關東的傳承,而且就全國而言,随着合作化運動的深入,加之戶藉制度、糧油關系體系的形成,闖關東作為一種自發的個人性的人口遷徒過程,在全國已經結束,闖關東已成為一個曆史慨念。

鄉情鄉誼是老呔文化的重要内涵

如果考察老呔這一稱呼的内涵,我首先要說的,也是感觸最深的就是,老呔幫的鄉情鄉誼。自滿清政府向漢人開放東三省,大批關内人湧入關外。其中,樂亭人占突出地位。樂亭人闖關東之所以成為一種潮流,老呔幫之所以成為一個特殊群體,老呔之所以成為一種特有文化,都是與我們樂亭闖關東者的相互關懷、扶持、照應、提攜的風尚分不開的。貧困潦倒、逃荒流浪,固然也是一部分樂亭人走上闖關東之路的一個原因。但據我所知,闖關東的大多數樂亭人并非迫不得已,而是一種人生的選擇,更不是毫無目标的流民,他們多半有人引導,有明确的目标和歸宿,或學商賈,或學技藝,或土地墾拓,漫無邊際的流浪者很少。這些都是與老呔們的傳幫帶分不開的。大多數在東北站住腳的老呔,都把對後來者的幫助、扶持視為一種榮耀和義務,同時也是自己事業興旺發達的一種需要。常言道,一個好漢三人幫。這是東北老呔大分散小集中、分布格局形成的一個原因,也是老呔這個稱呼産生的原因之一。須知,老呔是一個群體概念,與專為某個人起的外号根本不同。

老呔的鄉情鄉誼,在我身上體現得尤為突出。我走出家門,能在東北立足,正是受惠于幾位熱心的鄉親。對我幫助最大、給我恩惠最深的是我闖關東的笫一個投奔者——王蔭之。他雖然也姓王,但與我家的王并無瓜葛,隻是我家在蘭坨董莊寄居時的一個普通鄰居。我父親打聽到他在錦西的地址後,冒然寫信求他幫忙給我找工作。他收到信後沒有幾天就回了信,說這裡工廠多,找工作比較容易,但最好人先來我處,好與相關單位接觸、聯系。接到回信,我們全家喜出望外,我立即收拾行裝直奔而去。

到他家後我才發現,這位鄉親的家境也很寒酸。他隻是縣稅務局的一個普通辦事員,每月工資才30幾元,大嫂沒有工作,拉扯三個孩子,全家租住一間不到十五平方米的小屋,一鋪土炕,加上我擠睡六個人。但王家哥嫂和睦樂觀,生活雖然艱苦,從未見有戚容。對我這個吃白飯的不速之客從未厭煩。看來,這裡找工作也非易事。我在他家做客已近兩月,大嫂的米袋錢包日癟,我的工作仍無着落。在焦急等待中,我有時到院内的鐵匠鋪看打鐵,一日我向拿小錘的師傅流露了跟他學藝的意向。不料,當天晚上就得到了消息。他急忙安慰我不要着急,說住在我家就是一家人,有我吃的就有你的。你家老叔托我一回,我能看着你在這掄大錘!王兄的話既豪爽又誠摯,我強忍着未讓感激的熱淚流下來。

沒過幾天,好消息終于到來。王蔭之托的另一位同鄉在東北石油五廠給我找到了工作,讓我明天就跟他去面試。這位老鄉性張,是石油五廠總務科的一位股長,與人事科的某位幹部比較熟。第二天,這位張股長把我領到了五廠人事科,接待我的是位李幹事。他打量了我幾眼,問了幾句話,就讓我填一張表。看來,我的情況事前他已得知。正當我為張、李二位同志熱心幫助而高興的時候,一位姓朱的股長走進辦公室。李幹事馬上把我填的表呈給了這位股長。股長沒看我的表,卻拿出一張《遼西日報》丢給了李幹事:“省有關部門三令五申,要求各廠礦企業不要在春耕大忙的時候,随意到農村招工,咱們能頂風上嗎!”事實上,我的情況與遼西日報說的有很大區别:我不是遼西人,而是河北人,不是農民,而是辍學的學生,與這裡的春耕大忙沒啥關系。問題在于,招收幹部那怕是最普通的工作人員,也不是一個小幹事就能說了算的。而李幹事沒與股長事前請示就讓我面試、填表,明顯是越權。望着項頭上司不滿的面孔,李幹事不敢回言,我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正在這緊急關頭,人事科辦公室走進一個人來。看他的舉止,不用問就知是位領導。“陳科長有事?”那位股長迎了上去。“我們科急需一個記賬員,想請你幫助物色一個。”李幹事乘機把我填的表遞給了陳科長,并介紹說:“這個小夥從河北來,是個中學生,還學過會計。”陳科長對這種巧遇有些興奮,他一邊看表,一邊問:“樂亭人?上過會計學校?你知道啥叫平衡表嗎?”從他的臉色和問話,我感到救星來了。我熱血飛騰,顧不上緊張和羞怯,大膽清晰地回答了所有問題。對于我的回答,看來科長頗為滿意。于是向那位朱股長說:“請你和宋科長研究一下,如可能,就把這個小夥子分配給我們,先做個實習記賬員。”“既然陳科長看着合式,我給他辦手續就是了,宋科長來了我再向他彙報。”一場尴尬就此完結,陳科長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我的去留乃至命運,我像喝了冰糖水一樣痛快。後來得知,這位科長祖籍也是樂亭,他的夫人至今仍說一口地道的老呔話。就這樣,三位鄉親合力成就了我的關東夢,扶持我走上了人生的征途。我深切感悟到,這種鄉誼鄉情是我們老呔文化的最寶貴内涵。

謙和包容是老呔重要的處事哲學

要說老呔有什麼特性,那首先是我們樂亭人為人處事随合的天性。這一特點對于出門在外闖生活的老呔更加突出,也更為重要。有人說,東北人之所以給昌灤樂人送個外号叫老呔,首先是這一地區人的口音引起的。與東北人說話硬直快的特點不同,昌灤樂特别是樂亭人說話語調婉轉柔和,從容緩慢。但這隻是一種表象,更為重要的是,大多數樂亭人待人接物謙遜随和。記得《讀樂亭》某期刊登了灤河文化一位研究者的文章,用了“陰柔”一詞概述了樂亭人的語言和性格特征。雖然這一詞的用法我不能完全苟同,但不能不承認,該文的确相當精确地描繪出了樂亭人的人文特征。樂亭也有“耍人的”,“犟眼子”也有人在,那隻是極少數。這一點十分重要。正因老呔謙遜随和,易于接近相處,人們才願意和敢于與老呔接觸乃至談笑。多數人對于别人給自已起外号不愉快,更不願接受。唯有我們樂亭人對老呔這一雅号,聽之任之,心安理得,從不介意。這一點,在我三年的小老呔生活中,感觸頗深。

第二天下班後,我帶着總務科開的居住證,背着鋪蓋卷來到廠笫二職工宿舍。宿舍是一個日本人留下的化驗室改造的。昔日的化驗台鋪上木闆,面對面兩大排,就成了一個可睡百人的大通鋪,與當年樂亭二中的學生宿舍很相似。當我放下行李與室友打招呼時,我的老呔口音立刻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阿——嗬,小老呔!”人們不約而同地圍了過來,與看耍猴的差不多。是對新成員的歡迎,是對我對襟棉襖、牛鼻子臉布鞋和秃腦袋好奇,還是對我這個年紀最小最土氣的外來者的欺生?對于人們的種種反應,我全不在意,一律報以憨笑。重要的我已是國營大工廠的職工,駐進了雖然簡陋但仍不失為正規的職工宿舍。我把鋪蓋卷小心地放在了一個沒人占用的空位上,然後向周圍人出示了住宿證,并詢問哪位是負責人,我睡在這可不可以。“這裡是三不管,沒人負責,誰愛睡哪就睡哪。”一個黑臉大漢甕聲甕氣地開了腔。“喂,小老呔,幹嘛離大夥這麼遠,來,靠我近點,看來我們哥倆有緣。”這位老兄不由分說地把我的鋪蓋卷拉往他的鋪位旁。

自從我住入,五廠這個單身漢宿舍的氣氛發生了明顯變化。從前這個居住不同單位人員的地方,人們很少交往,偶然有些交流,多半是傳播一些新聞,特别是绯聞。我來後,不知從那一天起,人們的話題多了起來,而且多半有關我們老呔的傳聞轶事。這些本來已不是什麼新聞,大多早已在東北流傳,但由于我這個小老呔到來又突然有了新意。奇怪的是,我若不在場人們不會談論這些,一旦有我在人們的談興就會大增,彷佛是特别講給我聽的。這些故事多是對老呔的調侃、揶揄乃至嘲弄,有些明顯是粗俗的編造,但很少有對老呔人格的惡意诋毀和攻擊。從中可以體會出,東北人雖然愛拿老呔開涮,但總體上對老呔是歡迎的。因此,我同老呔前輩一樣,對這些調笑也是一笑置之,從不計較,說到高興之處,也同大夥一道開懷大笑。我的随和謙讓換來的是絕大多數室友的的接近和關愛。實際上,在說笑打鬧中,我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老呔成了整個宿舍的一個中心,人們關注的一個焦點。全宿舍百餘人,知道我名字的不多,但“小老呔”這個大号無人不知。我對這種處境頗為滿意,甚至很開心。深感老呔這個綽号并不是什麼壞名詞。

老呔更為深刻的内涵是自強不息

如果認為老呔被人接近、看重,隻是因為樂亭人有個好脾氣好人緣那就錯了。東北人之所以把樂亭人稱之為老呔,一個更為深層的原因是,他們對老呔吃苦耐勞,自強不息,大多事業有成的贊許和敬佩。老呔幫闖關東的成就東北人無人不曉,宿舍的人也是津津樂道。就在室友拿我這個小老呔尋開心的時候,也會流露出他們對老呔們百折不撓的創業精神的感歎:老呔在東北買賣多,名人多,富人多、勢力大;老呔空手而來滿載而歸,初來時大多生活拮據,過不了多久就會比我們東北人好過得多;老呔吃苦耐勞,闖勁、幹勁、忍勁、韌勁東北人無法比,隻是學商學徒三年不回家的慣例東北人就受不了、辦不到;等等。室友們在戲谑中流露出的這種種感歎,間接地表現出對我這個小老呔的器重,也是對我自立自強的鞭策和激勵。

與老呔前輩們一樣,我在石油五廠悠然自得嘻嘻哈哈中也沒忘掉自已的追求和進取。在五廠的三年裡,有兩件事給我的同事們留下了良好印象。

第一,我從未放棄自已的學業。我退學回家在與班主任告别時,這位老師曾安尉和囑咐我說:不要為辍學而難過,學校并非求知的唯一地方,隻要自己不棄,到處有課堂。我入廠後,沒過幾天就報名參加了工廠的業餘文化補習學校,用三年的時間基本補上了初、高中的主要課程,我的勤奮、認真,特别是語文成績,受到學校和師長的多次表彰。我廠為慶祝建廠五周年曾舉辦一次征文活動,我的一篇歌頌石油和石油工作者的散文詩被選用并獲獎,在我們科從一個文化水平最低的小老呔,變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秀才”。1956年,我考取了東北财經學院工業經濟專業,實現了我的大學夢,更是讓我的同事們刮目相看。

笫二,我工作認真,業務水平提高得快。到了會計科,我被分配到财務股。這個股的股長性鄭,是位年近六旬的老先生。他眯縫着眼打量我足有半分鐘,不說話,也沒一絲表情,看得我渾身發冷。他開始整理文件和賬簿,全沒把我這個恭立在他桌前的新同志放在眼裡,我不敢說話,更不敢離開。過了好一陣,他才用下巴示意我把他整理出的文件和賬簿搬到屋角一個小辦公桌上,命令說:“一個星期全部看完!”當我坐下來翻閱這些文件時,我提着的心放了下來,老股長态度雖然嚴厲,但讓我看這些文件,說明他還是收留了我。

一個星期後,我主動到股長那裡去彙報。“都看完了?”“看完了。”“說說想法。”老股長仍在翻閱文件,并不看我。“這些賬簿是我們股的日常業務,過去學過,大體明白;這些文件都是上級制訂的規章制度,過去未見過,一時還難以掌握和理解。”我壯着膽,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等待領導的指示。股長終于擡起頭,掃了我一眼:“學過了,明白了,這就夠了嗎?關鍵是會做!我們是部屬國營大企業,不是小買賣,有嚴格的會計制度。每個數據、每句話、每個字都要絕對準确清晰,不是‘買賣字含糊事’,要落筆成章,不準塗改。至于規章制度不是你理解不理解的問題,關鍵是記牢,嚴格執行。”看來,股長對我的回話很不滿意。但我明白,老股長說的這番話都是對财會人員的起碼要求,态度雖然嚴厲,但對我這個初出茅廬的新手來說是必要的。最後,股長從那摞賬簿中抽出了三本丢給了我,“拿去,試着做!”

我雖然挨了一頓當頭棒,心情并不壞。老股長給我三本賬說明,他開啟了我作為一個記賬員的實習過程。問題在于,由于初學乍練,過份緊張,手不聽使喚,雖然沒有出錯,但字迹歪斜,很不像樣。老股長撿查過幾回,雖然沒有批評,但睑色比我的字還難看。這種戰戰競競如履薄冰的過程大約持續了一個月,心态逐漸平靜下來,字也舒展了些,老股長的睑色也好看了些。三個月後,我的工作已轉入正常,交給我處理的賬目增加到了七部。一年後,我不僅能熟練地處理我們股的全部賬目,而且從一個老會計員手裡接過了向石油部财會司呈報的會計月報的編制工作。過了半年,又接管了年報的編制工作。第二年,我們廠收到了部财會司簽發的通報,表彰我們廠提交的财務報告及時規範,工作認真,專業水平較高。這雖然是全科全股同志的榮譽,但作為直接經辦人,我臉面更光彩些。老股長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良師益友加深了我對老呔涵義的理解

如果說三位同鄉領扶我走上了人生的征途,那麼另一些良師益友則進一步幫助我領悟了為人做事的道理,加深了我對老呔涵義的理解。讓我難忘的良師益友有多位,我要特别追憶的還是我的老上司鄭股長。最初,我曾認為這位頂頭上司脾氣乖戾,但我從自已的成長中越來越深切地領悟到,他老人家的嚴厲正是對我的關愛,是鞭策我進步的良方。其實,這位老同事老領導很和善很慈祥,甚至很幽默。

一天午休,辦公室沒有他人,老股長和我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突然,股長喊我過去一下。我以為有什麼事要我辦,不料他拿起一張廢報表翻過來用紅藍鉛筆寫了一個“大”字,下面又套了一個“面”字,問我認識不認識。我仔細看了一陣,說沒見過。“你不是‘秀才’嗎,怎麼連這個字都不認識,看來你的書白念了。”我有些困惑,不知這位老領導想說什麼。“tan兒啊,你們老tan兒的‘tan兒’啊!”他得意地看着我的窘态。我真沒想到,一向嚴肅的老領導會與我開玩笑。他接着說:你知道你們樂亭人為什麼叫老呔嗎?其實我對你們樂亭老呔很熟悉,誰是老呔不用說話,我一眼就能認出。東北人後腦勺是平的,你們樂亭老呔不僅後腦勺是凸的,鼻子臉也是凸的。”他這番宏論更把我說瞢了。我摸摸後腦勺,再看看他的後腦勺果然不同。“這還隻是老呔的表相。樂亭人之所以叫老呔主要還在于其禀賦和禀性。”他繼續侃侃而談,越說越興奮:“在我看來,老呔是外圓内方,外柔内剛,巧于做人,勇于謀事,行事低調,胸懷高深……”真沒想到,這位地道東北人會對我們樂亭人有這麼細心深入的觀察和了解。後來我才得知,這位老股長雖然沒有上過洋學堂,但飽讀詩書,文史知識豐富,而且在多種企業做過事,閱曆深廣。更為重要的是,過去幾十年他所服務的那些企業的老闆、同仁大多是樂亭人。難怪他對樂亭人特别是樂亭呔商有如此深刻的認識。

看我聽的高興和得意,他的臉突然沉了下來:“你們老呔在東北出類拔萃的人物很多,熊蛋包、二百五也不少。有些呔商發得快敗得更快,剛開始小本經營,謹慎小心,發了财就忘乎所以,賣買大了,幾天黃了。有些老呔同仁,初來謙虛謹慎,剛立住腳,有了點成績,就吹五詐六,登鼻子上臉……”

聽了老股長這番議論,我也開始嚴肅起來,我感到他老人家并不是在與我閑聊,而是用這種聊天的方式啟發我,開導我,教我如何做人。如果說前一段話是他對樂亭老呔的一般認識和評價的話,那麼後一段話則完全是針對我說的。我感覺到,老股長已經覺察到我有驕傲自滿、誇誇其談的毛病或苗頭。難怪當初我向他彙報學習體會時,說那些賬簿“過去學過,大體明白”他會生氣。在他看來,我是在向他顯白上過會計學校,記記賬沒什麼難的。扪心自問,我的确有過份自信和自滿的毛病,在小學老師就曾指出過。由于這幾年工作、學習都比較順利,有了一點成就,這種毛病可能已經有所滋長和流露。因此,老股長這番話是有備而來。使我感激的是,我與這位老領導非親非故,隻是一般的同事,他卻為我這個年輕人的成長煞費苦心,真可謂誨人不倦。我慶幸剛踏入社會就遇到這麼一位良師益友。他的教誨使我終生難忘,終生受益了。

1956年,随着我離開錦西到沈陽上大學,我的小老呔生涯就此完結。此後的幾十年,風風雨雨,可謂歲月蹉跎,可以回顧的事似乎很多,但随着退休,榮辱成敗均已是過往雲煙。唯有這三年的小老呔生涯,雖然平淡無奇,卻難以忘懷。許多人許多事,日夜萦繞,揮之不去,又無處傾訴。唯有在《讀樂亭》這塊天地,樂亭人說樂亭事,或許有知音。

(作者王金存,中國社科院原比較經濟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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