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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葉子紛紛落下,我想起了我的母親。母親離開我已經五年多了,至今,我不敢輕易提筆為她寫上隻言片語。每每想起她,心就疼,可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入睡時我會摸到她為我做的棉被;下床時我會踩到她為我做的鞋子;騎車時我會想到她還沒為我做完的那副棉手套;遇到困惑時我會想:媽,您在哪啊?您給女兒拿個主意可好?
母親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可在我眼裡,她就是我的天。爸媽很恩愛,我們很幸福。爸在鄉裡上班,很忙,一家十來口子的生活重擔都落在媽一個人身上。媽白天上工、做飯、喂豬、喂雞、扛糧食推磨,晚上還要熬夜給我們做衣服、鞋子。我時常半夜醒來,看到她還在就着煤油燈做針線活兒,可她從沒叫過苦,喊過累,臉上總是洋溢着幸福自信的笑。隊裡分玉米稭、分糧食、分山藥,别人家用兩輛推車一趟就弄走了,我們家人多分得也多。爺爺奶奶年老體弱,二叔三叔那時正在離家五裡遠的地方上初中,什麼忙也幫不上,所以,媽媽總是讓我放學後去地裡等她,等她收工再用推車推。黑漆漆的夜空,孤零零的我,再加上遠處墳地裡怪異的野貓叫,至今想來還瘆得慌。等她往回拉時,天黑得看不清路,她會讓我舉着點燃的樹枝在前邊引路,她在後面推着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一趟又一趟,就這樣過了好些年。
記得有一年開春,正是麥子澆頭水的時候,天氣還冷。爸開完會晚上十點多回到家,一進門就問:“你媽呢?”我說:“澆地去了,她說估計得澆一宿。”爸說,“走,咱倆換你媽去,讓她回家歇着。”邊說邊把自己武裝成一個防化兵模樣:帽子、口罩、大衣、雨靴,全都穿上戴上。同時也把我武裝了一番。初春夜晚的風冷飕飕的,溝裡的水結着冰碴子,路邊的老柳樹佝偻着腰,夜鳥在樹杈上縮着脖子。到了地邊,爸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晚上走夜路,哪亮走哪兒,黑的地方不安全,可能是坑……”話音未落,“撲通、撲通”我和爸同時陷進了泥坑裡,泥水沒了小腿,越掙紮陷得越深,“媽媽,快救命!”媽聞聲趕過來,把鍬一伸:“扶着爬上來吧,兩個笨蛋!怎麼弄成這樣?”“爸說晚上走夜路的時候,哪亮走哪兒,我倆就走進水裡去了。”我一肚子委屈和困惑。媽聽了哈哈大笑,“那是在路上,這是在地裡,你想啊,亮的地方肯定是跑水了啊,快回吧,别給我添亂了!”我和爸像兩個戰敗的傷兵,拖着一身的泥水相互攙扶着回了家,又剩媽一個人踩着冰碴澆了一夜的地,澆完頭水,還有二水、三水,直至收獲,年年如此。在媽眼裡,那些日子真苦,也真甜。
後來二叔三叔終于長大了,娶了媳婦,再加上我們這些孩子,每天家裡炕上炕下全是人。爺爺奶奶說:“分家吧!口糧一個大人算一份,孩子兩個算一份,房子老小挑剩下,你們兩個大的抓阄。”媽什麼也沒說,她人厚道。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們姐弟相差五歲,正是裝飯量的時候,媽心裡最清楚,但她不計較。以前那麼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在媽眼裡不成問題。抓阄的結果出來了,爺爺不說話,奶奶哭了,懦懦地念叨:“老二小,抓了舊房将來還得翻新,擔子重,過不了!”那天晚上,媽哭了一夜,可能她覺得走進這個家太不容易了,太委屈了,又管老又管小,裡裡外外全靠她一個人張羅,張羅來張羅去,張羅到最後卻一無所有。可她第二天還是叫上二叔把分家單改了,畢竟二叔是她一手帶大的,過不了她也心疼啊!再說也不能讓老人糾結啊,再說爸是有頭有臉的人,他要面子啊,再說苦點累點算什麼呀,再說……有太多的理由讓她領着我們姐弟四人走進了那處又矮又小的舊房子裡,吃着媽“發明”的開花裂口大卷子(玉米面、麥子面、榆樹皮面、豆面的組合)就着蘿蔔條子、腌白菜疙瘩……就這樣我們也長大了,苦日子也終于熬過來了。
可萬萬沒想到,1997年春節,爸突發腦梗,昏迷了三天三夜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我們。媽那年48歲,一夜之間白了頭。媽可以不怕苦,不怕累,可以少要口糧,可以不要好房子,但她不可以沒有我爸,因為那是她撐下去的動力,那是她能握在手裡的幸福。從給爸穿衣服到下葬,我沒見媽放聲痛哭過,她沉默着,沉默着,有條不紊地料理着爸的後事,直到爸入土為安。後來聽老姨說,媽常常一個人跑到爸墳上哭,哭暈過好幾次。有一段時間,她精神恍惚,她說她不想活了,想去找我爸。我哭着求她:“媽,我和弟弟妹妹都還小,你振作起來吧,我們沒了爸,不能再沒有媽呀,剩我們幾隻孤燕兒将來可怎麼活,怎麼活呀?”
沉重的、長年累月的超負荷勞作使媽積勞成疾,在更年期患上了類風濕。每逢陰雨天,她疼痛難忍寸步難行。即便如此,她還拖着變形的雙腿,用那雙不再靈活的手給我們、給我們的孩子們做飯、做鞋、洗衣、種菜……我們勸她别幹了,她說:“我是在當媽啊,你們以為媽是那麼好當的嗎?”她把“媽”這個詞當成了她的職業,并用生命诠釋着它。大妹住在城裡,我們在鄉下。媽總說:“我活着一天啊,你大妹就有新鮮的玉米面吃,等将來沒有我了,你們吃不上玉米面是因為你們懶,你大妹要是吃不上啊,那是因為你們沒心呀!”我們牢記着媽這句話,每逢秋收,姐兒幾個争着、搶着給大妹送鮮玉米、玉米面。病情加重的那段日子裡,她囑咐我們:“将來沒我了,别忘了咱後院老鄰居,你們忙的時候啊,是人家天天來陪我,要知道回報人家;還有咱東鄰,一回來就看我,等她回來送她一些玉米面,剛磨的新鮮。我死後,你叔、你姨就是你們最親的人,遇事多和他們商量,多孝敬他們……”我們一一應承着,眼淚止不住地流,媽在教我們做人啊!
她常說:“人這一輩子有兩個字是抗衡不了的,一個是病,一個是命,大限來了誰都攔不住。”最終,可怕的病要了媽的命。2012年2月11日,由于骨質疏松造成雙腿粉碎性骨折兩次、已經癱瘓在床三年的媽把我們叫到床前,用微弱的聲音平靜地說:“早些吃飯吧,吃完飯把本家、街坊鄰居們請過來,我怕是不行了,你們還小,不知道怎麼料理。我走的時候别哭,讓我靜靜地離開,不然我會狠不下心來的。”我登時傻了,心裡哆嗦着,不敢忤逆她,将信将疑地按她的吩咐張羅着,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10點15分,媽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臨走她還在惦記我們,還在處處為我們着想。
這就是我的母親,她用勤勞、善良、大愛書寫了自己的一生,她的厚德将影響、伴随我們一生,直到我們也把它傳承下去,傳給我們的兒女們、子孫們。媽,您安息吧!您會永遠活在女兒心中!
(魏愛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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