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用藝術家的敏感将衆多詩歌像花束一樣彙集起來,把各種花按顔色、形狀和形式,如靜物一般合理地擺放在一起。” 加拿大作家李利安·H.史密斯在《歡欣歲月》中這樣說道。
一部給孩子的優秀詩歌選本如同一個指南,它永遠指涉兒童語言的核心。從這一點來看,選本的“純粹性”“經典性”都将面臨兒童“天性”與“感知”的雙重考驗。誠如詩人藍藍在《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的序言《偉大的想象力從童詩開始》中所說:“傑出的童詩不但要孩子們喜歡,也要經得起最專業的詩歌讀者的批判。”這也暗示了童詩選本的意義——即它将作為“綠色的導火索”
(狄蘭·托馬斯詩句)
,催開兒童身心的花蒂。
撰文丨闫超華
01
為孩子提供博大而豐富的語言“遊樂場”
童詩,仿佛是語言的幼年,有着它獨立的語言體系,這個體系如同水晶,折射出多彩的語言棱鏡,這也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或許,在成人語言的盡頭,便是童詩誕生之地——語言的光束、圓形音樂和細小的節拍都和兒童的宇宙相關。因為,童詩——是由——“那些奇妙的跳舞的句子組成。”
(李利安·H.史密斯語)
,它的每行句子都是最短的路徑,直抵我們的心靈。
一直以來,我都希望以童詩為蛛網,捕獲兒童内心的神秘語言,事實上這往往是徒勞的。我們的時代正在逐步摧毀兒童語境的内核,童詩隻是在彌補這種錯覺。因此,詩人藍藍編選、解讀的《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可以說是在填補這種裂隙。作者以對話的口吻與孩子談心,“有誰認真對待過孩子們說的話?”
(P96)
,嘴巴——語言的禮物——“裡面是空的/也是滿的。”
(奧地利 漢斯·雅尼什《禮物》)
。作者通過講解延伸着詩歌以外的極限地帶,她的音調柔軟、甜蜜、溫情,仿佛能聽見遠處兒童的回聲。
然而,這部《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它播撒的語言花粉僅僅隻是在營造兒童的夢境嗎?為此,我必須提到古羅馬作家塞内加的那句箴言:“并不是像一般人認為的那樣,我們又一次變成了小孩。應該說我們一直都是小孩”
(《古羅馬的兒童》,P69)
。在他看來隻有智者和哲學家才是真正的成人,因為他們有獨立的思想。好的詩歌選本成人與幼年皆可閱讀,原因之一是 “每個大人都是曾經的孩童。”
(法國作家 聖埃克絮佩裡語)
。而詩人聶魯達的發問也讓我們重新審視“孩子——成人”之間神秘的臍帶:“幼年的我哪兒去啦/仍在我體内還是消失了?”
(《疑問集·44》)
。
藍藍,詩人、随筆、童話作家。出版詩集有《世界的渡口》《含笑終生》《情歌》《内心生活》《睡夢睡夢》《詩篇》《從這裡,到這裡》《唱吧,悲傷》等。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宇龍詩歌獎、中國新世紀女詩人十佳、第16屆華語傳媒年度詩人獎等獎項。
藍藍深谙此道,因此,在選詩的内容和形式上,她試圖呈現出詩歌風格的差異性和多元化,從而為孩子提供一個博大而豐富的語言“遊樂場”。薩福、魯米、歌德、狄更斯、葉賽甯、洛爾迦、帕斯、索德格朗、佩索阿……紛紛登場,表演他們至高的語言藝術魔法。而在童詩的選擇上,藍藍也是“精雕細琢”,比如:史蒂文森、羅大裡、金子美玲、漢斯·雅尼什、米切爾·恩德、于爾克·舒比格、林良、王立春、津渡、童子等,每個兒童詩人都撥動着他們的語言天體,讓兒童體驗“星球”般的童詩秘密。需要特别強調的是,在這個選本中,藍藍還選了兩個孩子的童詩:楊一郎和朱爾。可見藍藍在選詩上如同缪斯遴選詩人一般嚴苛。“顯然,我對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僅僅滿足于對童話故事和童詩意趣最外在的了解,而是像通過這樣的工作,逐漸明确一個更高的童話、童詩閱讀的标準,引導孩子們理解兒童讀物中的‘經典性’。”
(序言《偉大的想象力從童詩開始》)
。
選本不應僅僅隻是呈現詩歌的維度,還應有密度和軟度,這是我讀完藍藍這部作品的第一感受。細心的讀者如果仔細閱讀藍藍對每首詩的讀法,你會發現它涉及曆史、宗教、科普、自然、童話、民俗、自由、愛等。解讀之認真、豐盈前所未見,有些篇幅甚至多達三千字。用洛爾迦在《啞孩子》中的詩句來說:“在一滴水中/孩子尋找他的聲音。”是的,藍藍就是通過一首詩的露水世界,透視兒童的秘密心髒,進而谛聽他們心跳的節奏。
在一次談話中,藍藍向我提及,僅選詩的版權問題就處理了近一年,很多寫好的稿子隻能放棄。因此,她不得不查閱大量資料,臨時增加二十多篇。可以說,藍藍為這個選本付出了巨大的心血,這部《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與她的《童話裡的世界》就像兩顆運轉的星球,照亮兒童心靈深處的迷宮。
可以這麼說,這是第一部精心為孩子解讀的詩歌選本。
02 穿梭于成人詩和兒童詩之間的峽谷
這裡,我還想說明的是,語言有它自己的地帶。在童詩與成人詩
(暫且這麼區分)
之間,如同一高一低的兩座山峰,中間是斷裂的峽谷,需要語言的魔毯才能抵達彼此。真實的情形往往是,寫成人詩的詩人很少關注兒童詩,也極少參與創作兒童詩
(西方有所不同,據我所知,曼德施塔姆、馬雅可夫斯基、布羅茨基、普拉斯、泰德·休斯、米斯特拉爾等,都為孩子寫過很多詩歌)
,兒童詩人也鮮有系統地閱讀成人詩,這種割裂有着多種原因,最主要還是無知的偏見。據我目力所及,穿梭于成人詩和兒童詩的“兔子洞”的,除了津渡,便是藍藍。而藍藍更是甘作兒童的保姆,以“愛麗絲”般的激情與兒童嬉戲。
在我看來,為孩子編選詩歌的作者就像是“匹諾曹”,其選本是否真誠、用心,都會在語言的“鼻子”上體現,而孩子會目睹這一切。如果一個選本的“生命力”不能像花木一樣内在地衍生、蔓延,那麼它很快就會卷入紙花的旋渦中,漸漸消失蹤影。《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是對童年的一種挽回,它推遲了尼爾·波茲曼所說的“童年的消逝”的進程。藍藍試圖通過一篇篇解讀繪制兒童閱讀的“路線圖”,從而讓每個閱讀它的孩子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寶藏。
這種希望源于——一直以來我們都低估了孩子的求知與理解能力,他們對于美、對于神秘的探知欲持久而影響終生。兒童需要接觸來自不同世界、不同心靈的詩歌作品,十九世紀,劉易斯·卡羅爾的《獵鲨記》和愛德華·李爾的“胡話”藝術,為兒童語言注入了别樣的蜂蜜。而希爾弗斯坦的幽默荒誕、金子美玲的物哀純美、史蒂文斯的想象飛升、羅大裡的童話遊戲等也為豐富兒童的心靈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詩人北島在《給孩子的詩》的序言中提到:“讓孩子天生的直覺與悟性,開啟詩歌之門,越年輕越好。”我認為這在藍藍的選本中同樣适用。需要強調的是,藍藍的内心更柔軟、綿長、甜蜜,她用解讀撐起了一朵朵詩歌的蘑菇,因為她深知,“語言應該像音樂那樣美才對。”
(P111)
。
下面,請允許我列舉作者在序言中的一個重要的例子:
有一天,女兒忽然問我:“媽媽,我們是黃人兒吧?”我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回答道:“對,我們是黃種人。”
她松了一口氣,說:“幸虧我們是黃人兒,我們要是黑人兒就慘了。”
“為什麼?”我問。
“因為黑人兒到了天黑就沒有了。黑人兒就到黑裡面去了。”
作為一個母親,藍藍細心地将她與孩子的對話記錄了下來,并像精靈的語言一樣珍視。這讓我想起日本天才詩人金子美鈴,她收集自己三歲多女兒房江“咿咿呀呀”的兒語共三百三十四句,抄錄在冊,加以編号,命名為《南京玉》
(語言的寶石)
。藍藍和金子美鈴都以聖潔之心審視兒童的世界,她們愛孩子、并以這樣的愛尊重、理解他們。因為她們深知,每個孩子都是獨立的個體,孩子說的話,如果不去記錄,便會重返他們的口中,直至完全消逝。
《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編者:藍藍,版本:雅衆文化|北京聯合出版有限公司,2019年12月
03 想象是童詩語言最真誠的美學
需要補充的是,為孩子的詩歌選本其終極目的是重建想象和語言,因為對兒童而言沒有什麼比想象更完美,想象就是童詩語言最真誠的美學。因為想象仿佛是兒童語言的起源,沿着兩行詩句組成的最小的軌道向前行駛,穿行于我們即将消失或已經消失的童年時代。更重要的是——在藍藍的這部選本中,每首詩都像是一株花蕾,合圍在一起,組成語言的花束,而她晶亮的解讀便是花蕊深處芬芳的呼吸。
意大利童話作家賈尼·羅大裡說:“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一起歡笑,所有的孩子,無一例外,那麼這一天将是偉大的一天。”我一直幻想這一天的到來,在兒童聲音的水晶中,體驗他們的自由和歡樂。正如藍藍在《給孩子的100堂詩歌課》中這樣告誡我們:“隻有最自由的心靈,才會擁有廣闊的世界。”
(P18)
。我相信這個選本會給你深深的啟迪,因為:
“這就是我給你的禮物。我想把全世界
都送給你做禮物。”
——藍藍《我和毛毛·禮物》
撰文丨闫超華
編輯|張進
校對丨陳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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