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健全的老家,在江西萍鄉。27年前,他第一次離開家鄉,到北京上大學。
鐵路,是老家縣城,連接北京的唯一紐帶。
陳健全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綠皮火車。車廂裡,擠滿了北上打工的旅客。買不到坐票的,隻能席地而坐。走道被人占滿,連走路的空間都沒有。
一趟旅程下來,陳建全身體僵直,“骨頭像散了架。”
那次經曆,讓他下定決心,研發出了“硬座寶”。那是一個能收縮自如的架子,頂端支撐着海綿枕頭,讓人在硬座火車上,也能舒服地趴睡。
8年時間,陳健全的硬座寶,賣出了3000多個。最高峰時期,一天能賣100多個。一個農民工兄弟,連續6年,都在他店裡下單。
陳健全出生在江西萍鄉蓮花縣,這裡四面環山,交通閉塞,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陳健全和家人外出,隻能依靠一條鐵路。
1992年,他考上了北京師範大學,成了縣裡少有的大學生。
萍鄉到北京,有1500公裡的距離。“票不好買。”陳健全的父親托了好幾個熟人,才買到了一張硬座票。
去學校報道那天,陳健全提着被子和衣服。在火車站,媽媽塞給他一袋雞蛋。這是他在火車上的全部食物。
“火車非常慢,人多到能用恐怖來形容。”剛開始的幾個小時,陳健全還精神十足,到站了,興沖沖地下車活動手腳。但是,一晚上過去後,“累到隻能攤在座位上。”
上大學那幾年,陳健全趕上了中國大規模春運的開端。
陳健全每次回家過年,“火車上全是返鄉的務工者,走廊上、過道上,買不到坐票的人,找到空隙就躺下,占滿了空間,有座位的人也不能随意走動。”
冬天的車窗緊緊閉着,車廂裡交織着食物和汗水的味道。“這還不是最難受的。”運氣好時,陳健全還能搶到一張靠走廊的座位。身前沒有桌子,硬座的座椅靠背也無法調整角度。“身體長期處于往前傾的狀态,一趟火車坐下來,脖子僵硬、酸痛,動一下都疼。”
大學四年,坐火車成了陳健全最害怕的事情,“當時隻想,坐硬座時,若是有東西可以支撐一下,脖子就不會那麼痛了。”
1996年,陳健全本科畢業,留在了北京念研究生。
有一天,他心血來潮,手動造了一個能用在火車上,支撐身體的道具。
他找來一根鐵棍子,在鐵棍的頂端鑲上一塊木闆,給木闆貼上泡沫,在鐵棍的底端,鑲上三腳支撐。這是最原始的“春運神器”,在陳健全手上幾天就完成了。
研一那年的春節,陳健全把自己做的“支撐架”帶上了回鄉的列車,“沒想到,竟然出奇地好用。”陳健全把架子的三隻支架打開,放在座位前,想休息了,就把頭靠在泡沫墊子上,“類似趴着睡午覺的姿勢。”
火車上,全是跟陳健全“同病相憐”的乘客。人多時,他們必須保持一個坐姿不動,人少的時候,有了空位,就全都脫了鞋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座椅上。
他們不時向陳健全投來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提出讓他幫忙“也做一個”。
第二年春節,陳健全又回家過年。一個和他同車廂的打工者,看到了他的用支撐架睡覺,硬是等到他醒來,問能不能借用一下。
2009年,陳健全到美國念博士。到美國後,有了充足的資金和時間,
陳健全打算改造産品。初版“支撐架”雖然好用,但也有弊端。“重”是支撐架最明顯的BUG。4斤多的架子,不能收縮,隻能硬抗到火車上。“而且,頭靠在泡沫墊上時,壓力會全部集中在胸部,胸部是懸空的,時間長了也會很難受。”
他在網上自學三維畫圖,修改支撐架的結構和外觀。為了改善使用時,胸部受到的壓力,陳健全試着在主體上,銜接了一個胸枕。“頭靠在枕頭上的時候,胸部自然就頂在了胸枕上,不費什麼力氣。”
鐵棍太重,他又把主體材料換成了塑料管和鋼材,各個銜接部位用塑料代替,接上輕薄的海綿。“淨重3斤不到。”
陳健全請了國内的朋友,試用了他的支撐架。朋友用過之後,不停地向陳健全建議,“這麼好的東西,你不賣出來可惜了。”
那幾年,雖然人在美國,但陳健全經常浏覽國内的新聞,“2009年,南方發生雪災,每年春運,都有幾百萬人,要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才能回家。”他想,自己的支撐架,“或許能讓返鄉的人,在火車上好好睡一覺。”
2011年,陳健全回國,申請了專利。并且,他在淘寶上開了一間店。擺上了自己的産品,還取了個名字,“硬座寶”。
訂單隻剩“每天一兩個”
陳健全找到了一家工廠,自己出圖紙,讓工廠把配件一一造出來,再安裝成品。
第一筆訂單,來自一個福建人。
李成在廣州工作。他每年回家兩次,來回要坐四趟火車。2011年,廣東到福建最快的交通工具,仍是綠皮火車。幸運的時候,李成搶到了硬座。不過,連續十幾個小時的車程,讓他原本就有毛病的頸椎,更僵硬了。“一趟火車坐下來,差點進醫院。”
他在陳健全店裡看到了硬座寶,便買來試試,發現坐火車時使用,的确“舒服多了。”
開店第一年,陳健全的店裡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訂單。春運一到,這些硬座寶就出現在通往全國的綠皮火車上。
2013年年末,身在美國的陳健全,突然接到了一個國内記者的電話。原來,這個記者拍攝春運節目時,在火車上看到了有人在用硬座寶。“他覺得這東西新奇,想做報道,問了幾個買家,最後找到了我的淘寶店。”
片子播出去後,陳健全的電話被打爆了。
淘寶後台,旺旺響個不停,“全都是要買産品的。”整個春節,陳建全每天至少要往全國各地發100多個硬座寶。
中國鐵路總公司的數據顯示,2013年,全國的鐵路發送人數高達21億人次,其中,有15億人次,都是綠皮火車承載的。
“綠皮火車中春運的主角。”但是,情況也在漸漸改變。2014年後,高鐵的運客量,占了全年列車總運客量的39%。
陳健全回憶,那時,從北京到萍鄉的高鐵,每小時行駛300多公裡,隻需要6小時就到了。高鐵,座椅靠背可調節的特點,越來越多的人,放棄了綠皮火車。
僅僅一年之後,陳健全的店鋪銷量,已經掉了一大半。“多的時候一天成交十幾個訂單,正常情況下,一天隻有1-2個。”
隻有偶爾響起的旺旺後台,提醒他店鋪仍在。
如今,在陳健全店裡購買硬座寶的人,隻剩下坐長途車的旅客,窮遊的學生,和依舊坐綠皮車的外來務工者。
“很多七、八年前坐綠皮火車的人,如今還在買我的硬座寶。”
河南人高捷(化名),在深圳打了10年工。每年,他都要回家過年。
2013年,第一次在陳健全店裡下單時,他還不會用手機買票。“排隊兩天兩夜,買到一張硬座票。坐在火車上,連續幾十個小時,僵直着身體。”表弟知道後,幫高捷買了一款硬座寶。
六年過去了。高捷的工資從3500元漲到了7000元。但每年回家,他還是在陳健全的店裡買“神器”。
為了方便買家,陳健全還改進了高鐵上使用的“二代産品”。他在原來硬座寶的基礎上,升級後的支架可以折疊,也能把頂端的海綿拆卸下來,單獨支撐。拆下之後,整個産品隻有20厘米高,可以放置在高鐵座位前的小桌上。
讓陳健全沒想到的是,升級後的神器,上架後,竟然被很多在校學生買下了。武漢學生童林在一個旅行論壇裡,分享了自己坐綠皮火車,穿越新疆、西藏、青海的經曆。一路上,他睡覺全靠陳健全的高鐵神器。
如今,陳健全下班後,都會在工作室裡,搗鼓一陣子。前幾年,有不少塵肺病人到店裡問他,“能不能幫忙研發一款病人用的坐睡支架?”
那段時間,陳健全翻閱了很多資料,發現很多塵肺病人為了緩解肺部的不适感,喜歡趴着睡覺。但一直接趴着,臉部會不舒服。于是,他做了一款柔軟的頭枕,将硬座寶的底盤換大,讓三條腿能張得更開。“放在家裡,不需要考慮産品輕重。”
視網膜脫落病人,在手術後幾天,隻能趴着睡覺。陳健全又給他們,研發了另一套頭枕支架。
幾年時間,店裡賣出了1000多個病人支架,3000多個硬座寶。
每年回家,陳健全都帶着硬座寶,上高鐵。雖然訂單量已大不如前,但他樂見其成,“這說明,中國人回家更方便了。将來,萬一中國沒市場了,我或許還能賣到美國去呢!”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