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浙江麗水的缙雲仙都山。攝影/馮木波
-風物君語-
鎮海的氣魄
錢塘的繁華
江山的霸氣
仙居的潇灑
每次展開浙江省的地圖,光看地名,一座座城市的性情就躍然紙上。
杭州,像個流連山水的翩翩貴公子,一面是“自古繁華”的錢塘、“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湖、“小樓一夜聽春雨”的臨安,另一面又把“奇山異水,天下獨絕”的富陽和桐廬盡收眼底,入世出世,俱是逍遙。
▲ 杭州西湖景區玉帶晴虹和浴鹄灣,(下文藍色字體均指縣級市、縣、區或鎮名)。攝影/韓陽
嘉興、湖州看起來就溫潤如玉,言傳身教用“嘉善”、“德清”來勸人向善,俨然有君子之風;紹興、甯波則氣象峥嵘,一個主城區以“越城”為名,把“越文化鼻祖”五個大字寫在臉上,另一個要“鎮海”、“甯海”,大有氣吞萬裡之勢。
▲ 甯波港口等待裝卸的“鎮海神獸”。攝影/李瓊
沿海的溫、台、舟卻是仙氣飄飄,舟山的普陀、岱山讓人想起“忽聞海上有仙山”,溫州的樂清、瑞安、永嘉、泰順深谙道家的養氣功夫,台州更是登“天台”、入“仙居”,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 “山水神秀”的天台山。攝影/柯偉勝
到西部靠山的金、麗、衢,畫風逐漸變得疏朗開來,金華身兼義烏的“義”、武義的“武”(這可是武則天的武),衢州的龍遊、江山隻聽名字就知道霸氣十足,麗水最是如詩如畫——青田、蓮都、松陽、缙雲……仿佛眼前展開一幅潑墨山水。
▲ 麗水的“人、文、山、水”。圖123 攝影/韓陽;圖4 攝影/練慧平
大到一省之名、十一地市,小至縣區古村、一山一河,浙江的地名仿佛都是從唐詩宋詞裡尋章摘句,恍惚間,就湊成了一篇錦繡文章。
每一座城,都有一段盛世風流浙江,本就是一條河流的名字。
錢塘江穿省而過,如同書聖筆下銀鈎鐵畫、曲曲折折的“之”字,因而又名“之江”、“折江”。作為浙江人的母親河,錢塘江以一己之力貢獻了省名和省會名:屬于全省的“浙江”,和屬于杭州的古稱“錢塘”。
▲ 杭嘉湖地名中多湖、塘,金麗衢多山、石,甬台溫多海、港、灣。制圖/孫大仙工作室
而浙江十一座地級市的地名,也在這片擁抱名山大川、星辰大海的土地上一一浮現。
浙江十一市,盛唐十一州
浙江以水為名,“水中陸地”謂之“州”。最風流浪漫的唐人,把“州”引申為行政單位,将天下劃分出“三百六十州”——凡是如今全國各地以“單字 州”組合而成的市名,多數都延續了大唐氣象。
其中,又以江浙和兩廣保留的最為完好。
▲ 唐開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江南東道行政示意圖,今天的嘉興當時為蘇州的一部分。參考譚其骧《中國曆史地圖集》。制圖/monk
早在開元盛世,今天浙江十一座地級市的行政版圖就已基本确定——
湖州、杭州、台州、溫州、衢州,五州之名沿用至今;越州(紹興)、明州(甯波)、婺州(金華)、括州(隋稱處州,今麗水)、睦州(宋稱嚴州,今為杭州一部分)、秀州(五代時名,今嘉興),除古嚴州消失之外,行政範圍變化不大。
▲ 烏鎮西栅。攝影/韓陽
而舟山作為中國第一大群島,獨立設市,成為了浙江“最年輕”的地級市。
天上一顆星,浙江一座城
在浙江十一座地級市中,紹興、甯波的得名頗有政治意味,前者取自宋人南渡後“紹祚中興”的願景,後者取自明代“海定波甯”的海禁政策;
比起“秀州”,嘉興人則更認同“嘉禾”二字——“嘉禾一穰,江淮為之康;嘉禾一歉,江淮為之儉”,光聽名字就知道是産糧大戶。以“禾”為名的嘉興與以“湖”為名的湖州CP感極強,本省人戲稱二者為“種田嘉”和“養魚湖”,撐起了浙江“魚米之鄉”的門面。
▲ 嘉興的菱塘。 攝影/夏松
然而最最浪漫的,要屬金華、麗水、台州三地,相比古人慣常用山河命名,他們的名字獨樹一幟地來自漫天星辰——
金華,取自《玉台新詠》中的“金星與婺女争華之地”,金華的“金”是那顆耀目的啟明星,婺州的“婺”則來自浪漫的婺女星;
▲ 武義縣的太極星象村。攝影/李瓊
同樣來自“星宿分野”之說的,還有處士星所在的“處州”麗水,先天帶有隐逸之感和名士風流;而三台星分野處的台州,得名于境内的天台山,山以星名,州以山名。
▲ 台州天台山石梁飛瀑。攝影/韓陽
縣城如繁星,縣名如詩篇
在浙江,縣級市是最精彩的存在。
一方面淼若繁星的縣、區促成了“散裝浙江”,各種“縣大隊、區小隊”在經濟上打遊擊戰,戰功彪炳,浙江人說起老家,非得是精确到某一縣、某一區;另一方面,浙江的縣城往往保留着一片區域的古稱,甚至比所在地級市曆史更悠久。
最典型的就是以“銀河系小商品批發中心”著稱的義烏,以及坐擁“亞洲好萊塢”橫店的東陽——
前者最早是秦代設立的“烏傷縣”縣治所在,後者則得名于三國時期統領浙西南地區的東陽郡。金華坐擁着漫天星辰,義烏繼承了秦時明月,東陽保存下吳地風流,三城鼎立,讓浙中熠熠生輝。
▲ 橫店影視城。攝影/盧文
還有台州的臨海,得名于三國東吳的“臨海郡”,千年以來都曾是台州首府;又如溫州的永嘉,保留了東晉時謝靈運任職的“永嘉郡”,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嘉學派、詩風沖和平淡的“永嘉四靈”,皆是來源于此。
▲ 溫州楠溪江上的漁民。攝影/五月的粥粥 圖/圖蟲·創意
浙江山水,立體的《唐詩三百首》明朝萬曆年間,一位比徐霞客早生了40年的浙江臨海籍地理學家王士性,曾将浙江分為三塊:
杭、嘉、湖、紹平原水鄉,是為澤國之民
金、衢、嚴、處丘陵險阻,是為山谷之民
甯、台、溫、舟連山大海,是為濱海之民
如果從地圖上看,這種地理上的分布更為直觀。例如江南最出名的古鎮,在浙江不全是清一色的“小橋流水人家”模式,反而由于地形的差異分出了三大流派——
“水鄉派”是典型的江南風味,往往分布在和江蘇接近的杭嘉湖平原,如嘉興的西塘、杭州的塘栖,“塘”字意味着小池子,再如湖州的南浔古鎮、赫赫有名的嘉興烏鎮、甯波的鳴鶴古鎮,境内皆是湖沼遍地、水網縱橫。
▲ 南浔水鄉人家。攝影/盧文
“山水派”大多處于浙西,往往山環水繞,既有水鄉的妩媚也有青山的挺拔,麗水的山水河谷中分布着200多座格局完整的古村,皆是背靠青山、方塘如鏡;衢州的廿八都古鎮把守着仙霞嶺間的閩、浙通道,一鎮雞鳴,三省皆聞。
▲ 廿八都古鎮,建築富集了徽派、贛派元素。攝影/周勇
更具特色的則是“海洋派”,舟山的定海古城是中國唯一一座“海島文化名城”,甯波的石浦古城,則一頭深藏在山間谷底,城牆高聳;一頭勾連着海港漁村,浪潮翻飛。從“定海”、“石浦”等名稱之中,依稀可聞海風獵獵。
▲ 石浦漁港古城。攝影/OneDayFoto 圖/圖蟲·創意
浙江的詩情畫意,也按照地理形勢,在這包含山河湖海的地名中一一現身。
水是眼波橫
水,容納着浙江人的性情。
正如錢塘江流轉千裡,中遊的富春江眉清目秀,有了“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裡,奇山異水,天下獨絕”的喟歎;而下遊的錢塘江波瀾壯闊,面對“天下第一大潮”,南朝陳霸先期盼着“海洪甯靜”,故有了嘉興的海甯。
▲ 富春江見“春”。攝影/常建儒
河流經行之處,大到衢江、婺江、剡溪、甬江,以及自成一派、獨流入海的椒江和瓯江,每一條河背後都聳立着一座雄城;小至奉化江、新昌江、浦陽江、龍泉溪、常山港……哪怕再小的城市,也有着自己的文脈傳續。
▲ 杭州淳安千島湖。攝影/韓陽
而在水網縱橫的杭嘉湖平原和甯紹平原,湖泊更是星羅棋布,杭州的西湖讓世人留戀千載,嘉興的南湖承載着紅色記憶,紹興的鑒湖散發出凜凜俠氣,甯波的月湖泛起無限柔情,湖州以太湖為名目睹着吳越文化的興衰……
水波流轉之間,恍然已是千年。
山是眉峰聚
相比于多為地方命名的水系,浙江的名山,往往都出自名家之手。
每一座大山,都藏着一段往事。
湖州的莫幹山,山名分别取自那對以身鑄劍的夫婦——莫邪和幹将的首字,如今則成為了全國最具熱度的民宿聖地;台州的神仙居,曾有人考證為詩仙筆下“天姥山”的原型,比“天台四萬八千丈”還高過一頭,山間雲蒸霞蔚,盡是仙家氣象。
▲ 莫幹山山頂的建築。圖/視覺中國
甯波的雪窦山是彌勒佛的根本道場,紹興的會稽山為大禹的“計功之所”,溫州的雁蕩山蘊含“秋雁南歸”的情結,衢州的柯城區得名于圍棋聖地爛柯山,金華的東白山主峰“太白尖”曾是李白登臨之地。
▲ 奉化雪窦山,是唐詩之路東支線上重要的一點。攝影/江南
這一系列的名山,如同一個個結點組成了赫赫有名的“浙東唐詩之路”,王羲之、謝靈運、賀知章、李太白……王謝風流,俯仰一世,李杜元白,詩文不朽,那些課本上的名篇,在浙江的群山之間都有了出處。
海是門前路
浙江人,與海的關系是暧昧的。
在明清海禁時期,中央政權希望的是“鎮海”、“甯海”、“定海”,把原本以四明山為根基的明州府,改做了寓意“海定波甯”的甯波府。
▲ 臨海長城。攝影/傅鼎
又在台州的臨海築起了高聳雄偉的古長城,臨海不“臨海”,主城區離海岸頗有段距離,整座城本身就像是海陸之間立起的一道高牆。
然而等到開放航運,海又成了浙江人最寶貴的财富。最具冒險精神的溫州人下海經商,成為一個時代的經濟傳奇,境内有龍灣、龍港,到處體現着溫州“如龍入海”的氣勢。
▲ 台州的玉環島,如龍探海。攝影/傅鼎
舟山則從甯波的轄區劃出,獨立成市,成為中國唯一一個以群島建立的地級市,境内布滿了桃花島、普陀山、東極島、枸杞島等一衆頗有“文藝氣息”的島名。
畢竟對于浙江人來說,山水是歸程,大海是前路。
▲ 甯波港口上的集裝箱。攝影/李瓊
詩意地名,浙江人的文化自信很難說清,到底是浙江人代代相傳的文脈,塑造了詩意的地名;還是布滿名山大川的文化沃土,孕育了浙江人的文氣。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都透露着浙江人強烈的文化自信。
▲ 文氣南浔。攝影/盧文
這種自信的來源,一方面在于行政區劃的穩定——從古代的十一州,到今天的十一座地級市,浙江的轄域一直保持着連續性,哪怕是動蕩的五代時期,那位“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的吳越王錢镠(liú),也保持着境内相對和平,還留下了無數“文藝地名”:
衢州的龍遊、金華的浦江、紹興的新昌、溫州的樂清,甯波的鄞縣(鄞州)、台州的天台、湖州的長興……這些沿用至今的地名,皆是出自他手。其中改得最為“霸氣”的一個,自然是衢州的江山市。
▲ 江郎山。攝影/王華
另一方面,漢代以後浙江逐漸成為了“文化高地”。從魏晉到隋唐,浙西人文荟萃、詩文璀璨;宋元以降,浙江更是化作經濟中心;哪怕到近現代,依然是名家輩出、經濟發達。人文底蘊和經濟實力讓每座城市,哪怕是小城都有了信心,無須“改旗易幟”,自然名揚天下。
▲ 黃昏時的石浦漁港。攝影/李瓊
這股“自信力”不僅在于堅守,更體現在文化輸出。從遍布中國的“義烏小商品市場”,到世界各地的“浙江村”、“溫州村”、“青田村”……那些從唐詩宋詞裡走出來的古老地名,終将散布天涯,遍地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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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九月
圖片編輯 | 朱夢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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