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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城區年俗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08 09:16:03

過年就是衣冠禽獸

任晉渝

地方上過年,無怪乎,衣冠禽獸。

衣就是新衣。得裡裡外外,一身兒新。若是逢九、本命年,還得紅背心、紅褲衩。腰裡還系根紅腰帶。咚咚嗆,就好像是電影裡,打腰鼓的山漢。外邊呢,倒不一定。小時候,男孩一色兒軍綠,大人一色兒皂青。女孩呢,好些,多是碎花花。後來就不啦,後來看布料,女孩們更鮮豔更豐富,女人也一樣,但多樸素。男孩多了黃、灰。大人開始西裝、夾克。不過,怎麼穿,都不倫不類。俗不可耐。也是,本就是俗人一個。現在呢,男女不分。

陵城區年俗(崞縣風情錄任晉渝)1

母親有了縫紉機之後,自己裁剪,自己縫。她沒學過裁剪,看書看會的。她隻給我們自己做。地方上管買布,叫扯布。扯布的地方很多。最大的叫紅旗,三樓上去,一拉溜大攔櫃。台上放着碎布塊,碎布條,扯好的布。也放着剛剛從陳櫃上扛下來的布卷。那會兒的布都一卷一卷地立放在陳櫃上,有人看對了色,就讓拿下來,摸料,議價,說幾尺。拿木尺子一量,一比,順手操石筆或粉筆,劃一道,然後拿剪子順道子剪開口子,一手揪一邊,一扯,哧啦,紋絲不差。如有偏差,不怕。扔一邊,重新扯。那會兒,你若是站在一邊靜靜聽,總能從一片喧嚣中聽到,那一聲接一聲的,哧啦、啦——扯啦、啦——

紅旗三樓有裁剪師,就在樓梯口。可以拿過去,量身,劃線,裁剪。不過,得等段時間才能拿。人太多,裁剪師太少,太忙了。不過,等到街面上有了裁縫店時候,商店裡的服裝也越來越便宜,花樣也越來越多了。人們反而不大去裁縫店了,省心。不用跟裁縫計較合不合身,損了料。隻要合心,掏錢就走人。

母親給我們做過褂子、夾克、褲子。這褂子可不是現在流行的馬褂,一連串布扣,而是地方上人對外套的統稱。那會兒,我們的褂子,多中山裝。上下四個口袋。裡邊不是裝石子、瓜子、元寶,就是裝半塊橡皮,一把小刀。仿佛時時預備着同桌來借。每回母親翻洗,總能從裡邊倒出一堆灰土面面。可能這些東西都沾過土,變得土裡土氣了吧。不過那時候的人,都生得土裡土氣的,渾身硬圪塔。鮮有儒雅、高大上的。不像這會兒,是人都想高高在上。

除了這些,過年,還得有新棉衣。也是扯了布,裁了,自己縫。衲棉衣,得裡外兩層布,中間夾着棉花。棉花呢,用的是新棉花。自己人,幾斤幾兩都想堆進去,所以别看那會兒人大多精瘦,可到了冬,一個個肥礅礅,踏實着呢。衲棉衣得在秋時好天氣,在院裡或屋裡平放一塊五花闆,揩幹淨。把外層布平攤好了,再絮棉花,都絮平實了,再放裡層布。然後是蹲坐在那裡或跪坐在那裡縫,縫完了,人腿也麻了,才覺知腰疼脖子疼胳膊疼。可見用心。幸好後來天氣變暖了。天暖了就改成新毛衣。早些年,縣城裡女人都會打,這是個全國性運動。幾乎每個女人都在為自己身邊的人打毛衣。當然,男人也有會的。比女人打得還好。我在工廠時,主要任務就是跟着領導幹部到車間捉打毛衣的、打撲克的。捉住了,扣獎金、工資。我的自然是母親打的。她承包一節櫃台,沒人時候,就拎起來打幾針。有人時候,趕緊放下,賠着笑臉,問,來啦,要點啥。門市不光她這一節,好幾個人同時叫,大家擺出來的東西,大抵差不多。人到了誰家,其他的就不高興,鼻子裡,哼——前幾年,母親還給兒子打毛衣,不過,到夏時,突然說,人老了,眼花了,手毛毛躁躁老挂線,不給你們打了。就真不打了。其實,外邊買一件毛衫挺便宜的。不過也輕飄飄的,遠不如母親打得厚實。心裡作怪?當然不是,買毛線可是論斤兩的。并且,那針線裡還包容着什麼,自己掂量。

我結婚前都母親給準備,結婚後,女人準備。女人第一次給我買衣服,說好别扭,都不知道你多大号,估摸的。背心呢,确實小了。不過,貼心貼肺。她和母親相同處,都是急性。區别是,母親會縫制,女人不會。現在這年頭,能拿得起針線的女人有幾個呢?不過,都有針織笸籮。說不定啥會兒就得穿針引線,縫縫補補還是可以的。

冠就是帽子。我看楚辭,屈大夫就喜歡峨冠,叫切雲帽。沒見過具體樣式,反正就是個高帽。過年時候的帽子,不這樣,有有棉帽,也有線帽。棉帽其實是打冬就一直戴着,不過呢,一戴就是好幾年。摘下來,裡邊黑黑的一圈,一股子腦油味。有新棉帽,隻能是等新年時候,一色兒新。棉帽多是軍棉帽,男人女人都戴這個。不過,女人不戴時候,好裹頭巾,捂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兩隻毛眼眼。然後,脖子上挎一繩子,繩兩頭各套一棉手套。不挎?就攏在袖筒時,凍猴。然後袖口呢,多兩袖套,預備着揩土,揩汗,揩濃帶(鼻涕)。那是凍出來的,來不及時才揩。一般用手絹。那會兒,沒紙巾。男孩和女人都一樣,沒袖套。兩隻袖筒都是明锃锃的污痕。一折,布都能斷成兩截。男孩除了軍帽外,還有瓜皮帽。我們叫地主帽,黑色的,讓人一下就想起那二年的地富反右壞。還有兔絨帽。毛長長的,看見就覺得暖和,讓人羨慕。這個大人也有戴,不多。一般是外鄉人,或從外鄉回來的。一般都是東北那圪塔的。

陵城區年俗(崞縣風情錄任晉渝)2

不管什麼帽,于我們小時候都是玩具。班上的大男孩或街上的壞男孩常無緣無故地将我們的帽子,呼一下,摘了去。左右手倒騰或高舉,讓你夠不着。再或丢給另一個,讓你追不及。我們後來都不追了,都哭着回家找大人。怕事的男孩可能這會兒還給你,不怕事的呢,就自己帶回家。由着對方尋上門來。其實,也很少有人尋上門去的。小孩回了家,第一件事不是說别人欺負,而是說帽子丢了。為什麼?因為大人不是總守着自己,甯願挨頓打罵,在内心裡不知道用多少詛咒謀殺了那個壞蛋。待第二日上學,遇着了,依照低着腦袋,裝作不認識或看不見。冠是什麼?冠就是頭臉。從那會兒,許多人牢牢記住,沒冠就是沒頭臉,不做出個人,就别裝什麼大瓣蒜。還有就是,給人頭臉,一定要戴帽,各種各樣的帽,都不如一頂高帽。

女孩子後來就不裹頭巾了,給自己編織起一頂軟和的線帽,大小能正好遮沒整個耳朵。不過呢,下緣總是編起一圈,露半耳,也就露出了耳朵下白淨的皮質。如果正好有一顆黑痣,很顯眼的。男人後來呢,也戴起了女人編的線帽。有一種,應該叫頭套更合适。它有點像電視裡的搶劫犯戴的那種,不過是頭臉全露。下巴也露,它能一直套到脖子上。它們的顔色不同。男人一般是黑色或褐色,女人呢,一般粉色、白色或淡花色。

如今呢,天熱得厲害,南方還不如北方暖和。南方不燒暖氣。北方整體熱效應。太原城裡人多已不戴帽。有一回,我戴了一頂線帽出去,引人怪異,問,你底虛得那麼厲害?确實,我真的底虛。人活到後來,就越來越底虛了。

禽呢,自然是吃食。鹵雞、燒雞、清蒸雞。不光家雞,還有野雞。也有鴨鵝的時候。我在鄉間的老家,房後有一戶人家,留了一批南方人,收破爛。那院子原本就破爛,如今更是破破爛爛。就連房屋也一樣。這家人家是個破落戶,男人好養鴿子。好大一群,每天卧在瓦頂上,咕咕咕。男人在檐下拿鐵絲綁了兩根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爛木頭,上邊架了收破爛的收來的破紙盒,爛木盒。也不管大小齊不齊,掏個窟窿,由着鴿子出進。算是窩。他自家呢,椽也不油,門窗也不刷,就連裡邊的牆也是紅磚,沒上泥,也沒上白。倒頗有點那麼現代派。南方人圖便宜,也不用費心收拾,就租了他家。一住許多年,怕有人半夜跳牆進來偷破爛,不養狗,養鵝,三隻,帶一群鴨子,群夥結派。其實,也不用跳牆,那院門就是爛栅子,一推,好大個人洞。在院當中掏個大坑,積了些水和雨水。那鵝便在裡邊撲騰。遇上個人進院,一看不認識。詐詐唬唬就撲上來,鵝鵝鵝,曲頸向天歌。可是比狗管用。狗光叫不咬,拿石頭一丢,哦哦哦,夾着尾巴跑。這鵝可是二杆子,六親不認。這家人曾給我介紹過個對象,工作挺好的,就是一隻眼有點虛。說是小時候受過傷。我也有點虛,跑了。這鵝一般能養好多年,後來,村裡許多人也都養上了。這鵝,後來剩下一隻。母的,能下大個的蛋。這院男人喜歡吃炒蛋。公的呢,過年時候閑不消停,宰了,出來跟人說,不如雞肉細。

陵城區年俗(崞縣風情錄任晉渝)3

我過年時沒吃過鴨。以前吃過烤鴨、鹹水鴨。各具風味。不過最喜歡的還是鴨爪爪,很小時候。在重慶,那地方人拿來當瓜子嗑。一塊五五個。回味猶深。這是我小學畢業後,第一次去重慶的事。第二次去卻是八九年後了。那回我中專第一年結束,我喜歡的女孩拿來幾瓶醋讓我當禮物,火車站有小賣鋪,她買了兩袋德州燒雞讓我路上吃。那是我吃過的最好的燒雞。在别的地方吃過的,都沒那股子即甜蜜又傷心的滋味。譬如有年過年,一個從來不上門的長輩突然給了父親五隻燒雞。他自己燒的。母親告誡父親,這定是有事求着你,不然像他那樣摳毛的人,怎麼能這麼做。摳毛就是摳門,意思是毛縫眼的利益都看在眼裡。父親呢,沒當回事。事實呢,也沒什麼事。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其實,那年鬧雞瘟。别提什麼滋味。鹵雞,我在許多地方寫過了。大體是,一個很要好的朋友,祖輩就會鹵雞,我每年過年上他那裡鹵雞。他家隻收很少的錢。然後呢,他在一個大雪天,偷了母親在父親沒音訊的那幾年拿來解悶的錄音機。他後來有一夜來找我,沒事人樣。我呢,很開心地罵走了他。然後很不開心地孤獨了許多年,也習慣了孤獨。有一回,送我燒雞的女孩跑來看我,我送她去火車站。在一條窄路上,我們居然相遇了。他也帶着一個女孩,大概是從車站接她回來吧。我們擦肩而過,誰也沒招呼誰。後來呢,我和女孩也擦肩而過了。習慣了擦肩而過,人也就成熟了。

不到這位朋友家鹵雞後,母親自己鹵。雞從村外二叔的雞場裡捉,他不會收我許多錢的。我娶女人的頭一年,給丈人家捉了三隻。丈人殺得頭暈,回頭告訴我,再也不要讓他殺雞。他信神道,行善。不光雞,殺魚也有反應。阿彌陀佛,罪過了。

獸呢,自然是豬牛羊。地方上很怪,城裡人吃豬肉多,村裡人吃羊肉多。大抵是羊肉比豬肉膻,便宜。牛是通吃。這有個緣故,地方上不養牛,驢最多,其次是騾。然後是馬。若在平時,城裡叫賣生牛肉,小心是驢肉、騾子肉冒充。這個我也提及過。大抵是父親買了牛肉,賣肉的認出了父親,非要白給。許多年後才告知賣的其實是騾肉。現在呢,羊肉遠比豬肉貴,驢肉、騾肉也不亞于牛肉了。而且地方上還有個套話,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驢肉。也有說是騾肉。意思是驢肉、騾肉要比牛肉細。沒吃過馬肉,估計西藏和内蒙那一帶人吃。

陵城區年俗(崞縣風情錄任晉渝)4

地方上雖不養牛,但近處縣裡有養的。肉食門市買來自己鹵煮。也從外邊進,太原、平遙。平遙牛肉當然不必說。隻說我家鄰居,那是開肉食店的。每年年根,我必去她店裡一趟。平時叫去也不去。去了白去,沒銀子。去了呢,買魚,買牛肉。知道要不多,還想占便宜,賠着笑臉,硬等人少了,才過去。要多給多,要少給少。回頭說價錢,還背地裡咬耳根,别跟人提。隔幾年,鄰人賣了房,搬别處,再也尋不着。

忻州有個朋友一年送妹妹一坨牛肉,回來,母親鹵了,出鍋時,很小的一塊。怪哉,莫非是注水牛肉。這當然是玩笑,這個朋友實是個信人。他喜歡交朋友,他把許多錢借給朋友,收利息。經常是連本也沒了。我曾借過他錢。隔年,打在他卡上。他居然不知道是誰還。幸好,我電話給他。還說,早忘了呢。妙哉,我也是信人。他養兩隻藏獒,下了一堆小藏獒。嫌叫得麻煩,給我妹妹一隻。養個老大個,比人還大。讓人害怕,又轉給了她奶二哥。奶二哥,大個兒。藏獒撲他,讓他三拳兩腳打趴下,遂服哉。地方上很少吃狗肉,寒冬臘月吃,過年絕對不吃。我倒是吃過回狗肉罐頭,和豬肉罐頭不大一樣。各具風味。

村口有個賣肉的,男人瘦,女人胖。男人脾氣不好,經常打得女人嗷嗷叫,臉上貼滿創可貼。他家豬肉便宜,我長年從他那裡買豬肉。他殺豬也在村裡,那院裡的豬也是經常嗷嗷叫。後來,村口又來個四川女人賣肉。比他還瘦,黑。比他賣的還便宜,他也在人堆裡經常嗷嗷叫,虧了,虧了。然後呢,來了批檢疫,帶走了女人的豬肉,推倒了女人的案闆。過幾天,女人便漲價了。比他的高些。他再也不叫。

羊肉我是從小不喜的。到太原後,才曉得很美味。貴賤都要吃。大約是羊和羊不一樣吧。大約是人換了地方吧。大約還是,心情不一樣了吧。我到太原後,還有另一個發現,越來越想吃故鄉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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