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鐵匠鋪子入社,家裡開支捉襟見肘
我們祖上是鐵匠鋪子、後來我爺爺帶着父親、兩個叔叔,爺四個帶着打鐵的家夥什,舉鋪并入了八義集鐵木業社(1990年改名為邳縣工程機械廠)。
我爺爺作為技術骨幹,和兒子們、徒弟們以及其他鋪子過來的工友,共同撐起了這個新興的廠子,這個鐵木業社級别還是挺高的,歸屬于縣工業局管轄,當時屬于鐵飯碗。
鐵木業社的位置在八義集供銷社和老派出所中間,老五金店、布匹店和醬油店的對面,位置是鎮中心,不過現在大部分地界已經轉為他用了,幾乎找尋不到當年興盛繁榮的痕迹了。
爺四個入社之後,鐵匠鋪子流水的活錢沒了,隻有每月固定的工資,實際上的家庭收入,少了許多。
我們祖上雖然有些積蓄,但架不住家裡孩子多,父輩十個兄弟姐妹,各自結婚成家後,又是生兒育女,第四代孩子越來越多,大家庭已經虛有其表了,日子過得都很緊巴。
在原來大家庭的環境裡,在當時祖奶奶重男輕女的做派下,大姐從小就懂事勤快,體貼父母,幫家裡幹一些力所能力的活。
正如現代京劇《紅燈記》中所唱的那句“提籃小賣拾煤渣,擔水劈柴也靠她。裡裡外外一把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栽什麼樹苗結什麼果,撒什麼種子開什麼花。”
大姐和二姐十幾歲的時候,就分擔了家務,承擔了與年齡不相匹配的勞作,帶妹妹、洗衣做飯、洗碗燒鍋、掃地清潔、薅草喂兔子........街坊鄰居沒有不誇的,我們家當時雖然沒有男孩(我當時還沒有出生),但幾個姐姐都特别省心。
在當時的家庭條件下,祖奶奶是不同意大姐上學的,覺得女孩遲早是要嫁人的,上不上無所謂,白花錢,可爺爺還是給她報名了。
大姐從小學習刻苦、外柔内剛、自尊心特強,小升初、初中升高中,都是過關斬将,順風順水,爺爺在世時一直悄悄地資助她、鼓勵長孫女好好上學,盼她能鯉魚跳龍門、考中“女狀元”,給祖墳冒縷青煙。
2.分家單過
祖奶奶去世後,已結婚成家的父輩幾個小家庭,就和爺爺奶奶分家過了。
我們搬離了祖宅,在東河外的圩子的宅基地上,東拼西湊,七借八借,蓋了大一點的三間“較為寬敞”的土坯房,面積是原來兩間矮屋的兩倍多,還用多餘的物料捎帶蓋了一間鍋屋,院子是用玉米杆、棉花杆紮成了,也就防點雞鴨貓狗跑院子裡來。
我記得我們房梁上的橫木,都毛筆記錄着借給我家木頭的培朋叔、四表叔、麻子舅等親友的名字,房頂上的蘆葦還時不時地會朝下掉,但這個房子,比我們在圩裡的,真的大多了,尤其是圩外海闊天空、綠色青青,當時周圍大部分都是莊稼地,我們大概是第一家住戶。
我母親從大家庭喧鬧争吵的陰影中解脫了,心情十分好,一心侍弄莊家,披星戴月的,家裡洗衣做飯、喂兔子喂豬、磨面糊......這些家務,統統交給了大姐帶着妹妹幹。
父親當年體弱身虛、嗜好煙酒、鐵廠工作之餘的熱情都在結網、撒魚和酒後唱戲中,在家基本是甩手掌櫃,看到大姐幹得不好,還要嘟囔幾句。
3.大姐上了高中
那時家庭雖然困難,有爺爺的支持,父母也不反對大姐繼續上高中,大姐當然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盡可能地壓縮上學開銷,風雨無阻地往返于八中和家之間。
為了有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爺爺曾給大姐靠着他的土屋,收拾了一間偏屋,讓她一門心思學習,免得受到家裡一群弟弟妹妹叽叽喳喳的影響。
大姐感激爺爺奶奶對她的疼愛,也倍加珍惜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每晚點着煤油燈,要看書到深夜,高中期間,她的學習成績一直在班中名列前茅。
然而就在預考結束,準備迎接高考時(江蘇省當年高考,是預考制度,先篩選一大半,剩下的高考成功的幾率大增),最疼愛大姐的爺爺因浴池泡澡突發腦淤血、撒手人寰。
這噩耗沉重打擊了正積極備考的大姐,在其後的時間裡,她的眼前都晃動着爺爺的影子,無法精力集中地投入到緊張的複習中,白天昏昏欲睡,晚上頭痛失眠,結果在七月高考中,因五分之差與大學失之交臂。
4.落榜之後的選擇
落榜的大姐也曾想過複讀,但複讀一般要去縣裡,成功率高一些,爺爺去世了,一直資助她的來源沒了,我們家孩子又多,填飽肚子都夠嗆,她也沒法向父母張口,要求繼續讀書。
十八歲的她,面對捉襟見肘、負擔沉重的家庭,含淚做出了無可挽回的決定:不再複讀,拿着高中畢業證回家,分擔家庭的重擔!
下學半年後,父母托人給大姐認了個裁縫師傅,做了三年學徒,又幫師傅白幹了一年。在四年起早貪黑學裁縫的日日夜夜,大姐很快脫穎而出,能獨當一面了。
但當聽說當時成績一般的同學,複讀了兩三年,陸續考上大學、跳出農門後,大姐心裡既羨慕、又隐隐作痛。
她默默地告訴自己:行行出狀元,自己既然選擇了這一行,就要認真地學下去,争取做個好裁縫,支撐這家庭,把心中的遺憾,化為培養弟弟妹妹的動力。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家境如此,人心勁兒再高,也得接受現實,從此計議。
1988年,我小學畢業考上八中時,大姐辛苦學藝四年後,在街裡終于開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小店——春風裁縫店。
當年大姐裁縫出師後,選擇有三個:一個是遵從師傅的意願,繼續跟師傅做活,師傅按件給開工資;二是去徐州、邳縣的大服裝店去打工,領取固定工資;三是自己在街裡開店。
其中,第三條路風險最大,因為一個女孩子創業,當時街裡還是很少見的,還有一些世俗的偏見。還有,女孩子最後還是要嫁人生子的,在蘇北農村這樣的環境下,真能指望一個女裁縫能頂門立戶、養家糊口?
“要生存,先把淚擦幹,走過去,前面是個天……從來女子做大事,九苦一分甜……”後來,我每次聽到《上海一家人》這部劇的主題歌,從主角若男的身上,總能看到大姐當年的影子,雖然年代相差了50年,一個是上世紀30年代,一個是80年代,但她們同是用自己的裁縫手藝,靠辛苦勞作,支撐起了整個家庭。
那時,我父親所在的廠子,已經瀕臨倒閉了,工資幾年都沒發了,他又嗜好煙酒、手無縛雞之力,家裡的開銷用度,都是大姐帶着二姐、三姐踩着縫紉機一點點賺出來的。
事非經過不知難,女子在街裡開店并不容易。記得當時經常有地痞、流氓的騷擾,工商稅務的各種費用,還要面對一些刁鑽古怪的顧客以及同行前輩的打壓,但大姐還是堅持下來了,春風裁縫店,一度成為街裡做新潮衣服口碑最好的鋪子。
當年,我新疆五姨家愛民表哥,當年曾來老家借讀一段時間,來裁縫店玩,還幫大姐打跑了幾個上門收保護費的地痞,後來看大姐這麼辛苦,賺錢這麼少,曾力勸大姐這麼好的手藝,去新疆開個裁縫店,肯定賺錢,說那邊都是做民族服裝,針線粗、出活快,不還價。
我2000年去了新疆之後,愛民哥帶我在富蘊縣城轉了幾圈,指着幾處豪華樓房告訴我,這些都是十幾年前做裁縫的,他們那手藝,跟大姐沒法比。大姐十年前,如果來新疆幹裁縫,早就發财了。
新疆地方雖然偏僻,給人荒涼貧窮的感覺,但老百姓愛吃愛穿,消費水平不低,我後面連着去新疆七次後,對風土人情和消費習慣有了進一步了解,方知道愛民哥當年所言不虛。
但當時,大姐雖有賺錢養家的心思,但奔赴新疆的大膽想法,也隻能想想而已。家裡幾個妹妹弟弟都上學,作為長姐,頂門立戶,她覺得自己有理所當然的責任。
為了承擔養家的這份責任,開店頭幾年,大姐在裁縫事業上精益求精,廢寝忘食,裁剪、縫紉、鎖邊、熨燙......忙得不可開交,希望裁縫店早點進入正軌,以至于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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