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新聞客戶端 記者 沈晶晶 苗麗娜 沈烨婷 金燕翔 通訊員 俞吉俊
杭紹城鐵列車。
城市向大型化、中心化發展的今天,“都市圈化”正演變為城鄉空間格局的新特征。而都市圈的能量,很大程度取決于通勤密度、效率和人口、産業布局。
在浙江,杭州都市圈發展最早,也相對成熟。6月28日,随着杭海、杭紹城際鐵路開通,杭州、嘉興、紹興三地“握手”,基于城市軌道交通網的“1小時通勤圈”自此形成。
如今,兩條城鐵投運已有4個多月。66.6公裡長的軌道上,奔馳的列車搭載着往返的人流。從海甯到杭州、運行20餘年的快客班線,不久前正式退出了曆史舞台。安昌古鎮、柯岩風景區等景點,迎來旅遊人氣爆發期……
地鐵為沿線地區打開的,究竟是怎樣的“窗口”,是人口紅利,還是“虹吸”,是發展機遇,還是産業挑戰?近日,記者到海甯、柯橋、蕭山等地采訪,走進這一日新月異的都市圈。
人口紅利,還是人口“虹吸”?
以城鐵相連的全新都市圈,考驗各地應對水平
杭海城鐵皮革城站,市民正在排隊乘坐。
杭州九堡進站,換乘9号線,再換杭海城鐵,到達海甯皮革城站……這是4個月來貝蘭日漸習慣的上班通勤路線。作為省交投下屬單位,貝蘭所在的企業有70多名員工,其中近半是總部外派、家住杭州。
“城鐵開通,對我們這樣的‘通勤族’是巨大利好。雖然換線有些麻煩,但時間縮短了半小時,也不用自己開車,不用掐大巴時間,通勤變得遊刃有餘了。”貝蘭說,這些年,伴随都市圈發展,杭州和嘉興之間經濟社會聯系更加緊密,像她這樣在雙城間頻繁往來的人員數量也在增多,“以前在地面上開車,導航、路牌都會提醒你‘進了另一個城市’,坐地鐵就沒有這種感受。”
數據顯示,截至10月底,杭海城際累計開行26001列次,客流量共356.54萬人次,日均客流量2.9萬人次,單日最大客流7.25萬人次。而這一地鐵建設時,日均客流量預計在2萬人次以下,運行數據遠超預期。
另一方向上,連通杭州臨平區和紹興柯橋區的杭紹城鐵,總客運量達320.5萬人次,全線日均客運量為2.58萬人次。
深入剖析客流量數據,能進一步發現搭乘人群結構特征。杭海、杭紹城鐵上,工作日高峰時段均為7時至9時、17時至19時,說明客源主要為上下班“通勤族”,周末和節假日,高峰時段則出現于9點至10點,以出行遊玩客流為主。
經濟學中,有專家認為應将“通勤、就業聯系”作為都市圈範圍劃定的标準,而不能單以位置、交通來判别。在歐美國家,看一個外圍縣能否成為都市圈組成部分,最低通勤标準為25%,也就是說,核心城市要為鄰近縣就業人口提供至少25%的就業崗位。
眼下,運行的地鐵,同步拉近時空和心理距離,讓通勤變得便捷,也讓橫亘于雙城之間的“邊界感”逐漸消彌,海甯和柯橋也開始向真正意義上的杭州都市圈“成員”邁進。
柯橋輕紡城體育中心。
但嘉興、紹興兩地,顯然也有“憂慮”。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從2010年到2020年,紹興人口年平均增長率僅0.71%,常住人口增量排名浙江“尾部”,15至59歲人口占比降低6.35個百分點,勞動人口呈流出态勢。地鐵開通,讓城際往來更加便利,會不會加速這一趨勢?
“到底是人口紅利,還是人口‘虹吸’,關鍵看各地的應對舉措。”柯橋區委組織部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今年以來,他們陸續舉辦四五場大型人才活動,不僅簽約了11家市場化引才機構,設立了人才創業引導基金,還打造了近10個人才發展平台,千方百計讓地鐵成為引才的“催化劑”,而不是人口流出的通道。
“我住在錢江路附近,到柯橋工作其實比去未來科技城方便。”3個多月前,荷蘭人托馬斯了解到柯橋人才政策、創業平台情況,便辭去杭州的工作,加入朋友創辦的紹興西東科技有限公司,開始了他的環保新材料研發事業。
截至5月底,柯橋累計引進省級以上高層次人才221名,新增就業大學生近萬名。目前,托馬斯所在的柯北創業園裡,已集聚10餘個初創團隊。浙江紹興人才創業園柯西園、金柯橋基金小鎮、印染産業工程師協同創新中心等平台,也陸續吸引人才項目22個。
當然,引才隻是第一步。在留住人才、增加勞動人口數量方面,如何保持城市的經濟活力,是更重要的課題。
發展的機遇,還是更大的挑戰?
承接産業外溢效應,需要“衛星城”補齊短闆、激活潛能
都市圈内,外圍縣們究竟能否成為熠熠生輝的“衛星城”,核心元素在于産業。諸如昆山之于上海、新澤西之于紐約,在接納優質擴散企業的同時,憑借自身能力對中心城市發展産生不可或缺的作用,成為能夠獨立運行又有良性互動的小區域。
列車奔馳間,城鐵沿線的鄉鎮們,率先激發出了這樣的潛能。
柯橋錢清街道,跨過一腳,便是杭州蕭山區。“早前我們就想利用靠近蕭山國際機場的優勢,發展現代物流産業,但錢清到杭州,交通距離雖近,開車路線卻很極為擁堵,一些頭部企業覺得沒必要耗費巨大的通勤成本,在離蕭山這麼近的地方再布局基地。”錢清街道辦事處主任屠新永說,2015年杭紹城際鐵路投建,在錢清規劃設置四個站點,也觸動了企業入駐“興奮點”。
錢清北部,由第一産業集團投資15億元建設、占地24.8萬平方米的智慧物流園區,施工進度已達80%。不久後,這裡的一個個倉庫,就将成為叮咚、統一等電商企業的物品倉儲、集散中心。
“城鐵線路,也在改變我們的布局思路和方向。”第一産業集團項目負責人劉兵說,目前,除了錢清基地,杭州周邊他們還有多個項目在建,一張以蕭山機場基地為中心、輻射長三角的物流版圖,即将顯現雛形。
許村新城。
目光轉向海甯,曾經的傳統家紡、服裝生産重鎮——許村鎮裡,數字經濟新風撲面而來。“我們把兩個地鐵站之間、占地2平方公裡的區域劃了出來,集全鎮之力打造杭海數字新城。現在所占的位置,就是南側的國際雙創中心,數字醫療、智能物聯等初創項目孵化成功後,落地到北側園區,實現産業化、規模化發展。”許村鎮黨委委員陸凜指向的,正是一棟棟充滿時尚、科技氣息的寫字樓,讓人仿佛置身現代化都市。
這一被寄予厚望的區域,眼下也确實成了新興産業發展的風向标。截至目前,國際雙創中心内已有來自杭州的近20家企業入駐。9月底,在這裡舉辦的物聯網開發者大會上,又有37家企業簽約,計劃設立分公司或研究院,其中不乏杭州指令集智能科技有限公司這樣的“獨角獸”企業。整個海甯,這些年引進的萬凱新材料、浙大網新等頭部企業中,70%以上來自杭州。
新興産業以外,旅遊、制造等産業,也在列車飛馳和人員往來間,擁有了轉型契機。
杭紹城鐵終點站所處的紹興柯橋區輕紡城。
據統計,4個多月來,每逢周末,柯橋輕紡城站客流量都在3萬人次以上。7月4日更達8.28萬人次,其中,出站客流5.86萬人次,80%以上是前往柯橋古鎮、安昌古鎮、柯岩風景區等景點的杭州遊客。
“帶來可觀收益的同時,大量遊客湧入也給基礎設施、交通運行造成很大壓力。當天我們緊急調動多路公交,才将輕紡城站外的遊客分批疏散。”柯橋區文旅局相關負責人說,此前當地遊客主要為年輕人和團隊,現在散客、銀發人群、親子遊客數量逐漸增多,旅遊方式和人群結構的變化,正推動他們進一步提升服務質量、開發多元産品、提升産業層次。
杭海城鐵線上,也出現了一個特别現象。6月28日至9月23日,鹽官站日均客流量933人次,遠低于全線日均客流量。本期待借地鐵運行漲一波人氣的景區意外“受冷”,原因也與地鐵站距離景區較遠、公交接駁不便等有關。
“這是一次對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産業發展水平的全方位考驗。”鹽官鎮相關負責人說,這段時間,鎮裡一邊加緊公共交通線路設計改造,一邊推進鹽官音樂小鎮建設,以期抓住地鐵帶來的人氣效應。
交通帶動人流,随之而動的是物流、資金流、信息流。能否借勢而上,就看他們能否盡快補齊短闆、激活自身潛能。這正是4個月來都市圈“衛星城”們達成的共識。
松散合作,還是一體化融合發展?
從“通勤圈”邁向“共同體”,新的紅利還待釋放
杭海城鐵。
從海甯長安鎮城市驿站二樓向外望去,杭海城鐵穿越鎮區,一路奔向杭州臨平區,一條寬闊的之江北路,則将長安與杭州錢塘區相連。周邊3公裡半徑内的10餘個小區,90%以上住戶都在杭州工作。不遠處,杭州灣智慧醫療産業園、新華三電子信息産業園等已開工建設……雙城交界區域,無論交通、人,還是産業、項目,都緊緊連在了一起。
但從緊密連接的“通勤圈”,變為共生共榮的“共同體”,中間仍有不少障礙和波折。
海甯市委常委、長安鎮(高新區)黨委書記汪國鋒介紹,為緊跟中心城市步伐,今年以來,他們與相鄰的錢塘區白楊街道成立了杭嘉一體化黨建服務聯盟,各個社區服務中心引入‘杭州辦事綜合服務自助機’,讓居住長安的杭州市民可以自主辦理500項政務服務和證明事項,“但此前,雙方合作以社會治理為主,産業、項目、人才方面互動較少。一些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很難完全協同推進。”
城鐵的建設運行,帶來全新突破口。在柯橋,一個覆蓋錢清、華舍、楊汛橋三個街道,輻射安昌、齊賢、馬鞍等鎮街的杭紹臨空經濟一體化發展示範區,于今年6月發布規劃方案,通過打造融杭臨空創新廊、杭州中環融合發展廊、西小江與東小江文化休閑風光帶等,實現環境、民生、交通、産業等多維度融杭發展。
一路向西,杭州臨平區、錢塘區與海甯市的交界處,占地550餘平方公裡的杭嘉一體化發展合作先行區啟動建設,範圍囊括長安、許村、鹽官度假區三個區域,串聯錢塘國際新城、杭海新區等平台,一個以地鐵線為軸、向兩側輻射的新發展空間顯現。
更讓人眼前一亮的,是這兩個區域的建設模式——在不改變行政隸屬的情況下,打破行政邊界,實現一體化制度創新。比如,杭紹臨空經濟一體化發展示範區規劃和産業導向目錄,就由蕭山、柯橋兩地發改局聯合編制。而杭嘉一體化發展合作先行區裡,海甯和臨平、錢塘已在謀劃運河二通道、蕭山機場連接線、下沙地鐵延伸線等項目,形成水陸空貫通相連的“交通圈”。
從一鎮向一城,從雙城向同城,這個不斷進化的都市圈,也在撬動縣域發展思路變革。“以前的‘融杭’是面向全域的,事實上造成了主次不分、資源難以統籌等困境。”柯橋區發改局相關負責人說,目前,覆蓋整個柯西版塊的杭紹臨空經濟一體化發展示範區,被寫入浙江省、紹興市兩級“十四五”規劃綱要,是未來五年柯橋開發建設的重點,也是他們打造縣域發展新增長極的希望所在。
“對這些平台的打造,此前也有不同聲音,認為花費巨大、見效緩慢,但他們帶來的能量超乎想象。” 海甯市發改局長三角一體化發展科科長潘申告訴記者,近年來,除了推動雙城交界區域合作發展,當地還将杭海城鐵終點站——鵑湖區域劃出,引進了浙江大學國際校區。目前,這裡已聚集師生2000餘人,與愛丁堡大學、伊利諾伊大學合作的生物醫藥、電子信息、功能高分子等7個科研中心正在籌建。
從地圖上看,海甯就像一條狹長的帶,嵌在杭州和上海之間,兩側是高地,中間是窪地。人們期待,高能級平台能成為支點,撬動海甯在區域間的名氣,打開高質量發展的窗口。
【記者手記】
從“都市圈”到“通勤圈”,一條地鐵線究竟能帶來怎樣的變化?海甯市經濟開發區招商局局長金朝剛,向我們展示了當地人最直觀的感受——2021年6月28日,杭海城際鐵路開通後,他在自己的招商PPT裡更新了一句話——海甯是全國極少擁有地鐵的縣域城市。
但曆來,機遇和挑戰相生相伴。從“雙城時代”邁向“同城時代”,地鐵如何成為人才流入“窗口”,而不是人口流出的通道?縣(市、區)如何成為區域發展的重要節點,而不僅是公共服務配套所在地?這是“縣域經濟”向“都市圈經濟”轉型必須面對的難題。
解答這些題,縣域首先要找準自身定位。采訪中,我們看到了一些變化,比如海甯突破“大而全”的發展思路,許村鎮側重發展數字産業和數字服務業,長安鎮着重發展生命健康、高端裝備制造等産業,鹽官鎮專注于古城複興、提升文旅融合發展水平。比如,柯橋錢清街道,借助與蕭山相鄰優勢,布局航空、物流等新興産業。
但從數字經濟、高端制造等産業定位中,我們發現各揚所長的分工特色不夠明晰,求“新”跟風痕迹依然存在,推動創新鍊、産業鍊融合方面的行動和思考,也還不多。
人才、科技、信息、文化、金融、服務、理念……列車來回穿梭,帶來無限可能。我們希望,這些“衛星城”特别是與中心城市接壤的鎮街,能對照高質量發展要求、差異化發展形勢,發揮好交通區位、特色産業等優勢,進一步提升縣域空間價值,進而成為都市圈發展的重要增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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