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蕩山綿延上千裡路，人迹罕至，禽獸之足迹也很少見，因此附近的人都知道，雁蕩山很危險，沒有人去過，可能裡面都沒有鳥獸。

但是，有一位經常在山下砍柴的樵夫卻說，他看到了山中不一樣的地方。

三月的時候，樵夫看到山中有小樓，純青色，似乎整個樓都是用水綠玉雕刻而成。而且，他看到好幾處都有這樣的樓，至少有三四處。夏季的時候，偶爾能看到小閣樓，但到了秋冬之際，什麼都沒有了，隻有雲霧缭繞。

有一位書生，叫東野堃（音同昆，意同坤，多用于人名。注意，這裡的東野是姓），一向很好奇，聽了樵夫的話後，認為山中有神仙，于是在初春之時，帶着幹糧和錢，往山裡去了。

走了一百裡路左右，來到一處溪水處，水面有竹筏，僅容得下一人，他就上了竹筏，進入深山之中。溪水流向之處，越來越窄，兩邊都是挺拔聳立，直入雲霄的山峰，擡頭一看，上方隻有一線天。

又走了不知多遠，東野堃覺得餓了，吃了東西喝了水後，還沒到中午呢。這時候，東野堃覺得，這裡時間很長，跟人間不一樣。

東野堃累了，躺在竹筏上歇息，很快睡着了。

夢中，他聽到有人說：“小龍啊，趕緊帶你家主子回來了啊！”

聽到這話，東野堃醒了，再看周圍，高山全部變成了房子，房舍連成一片，一排又一排，很是整齊，隻是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一人。

東野堃帶着好奇，走入到一個巷子裡，看到有人賣肉，肩膀上扛着死鹿，三四個人圍着那人，給了一些錢，然後直接把鹿肉給生吃了，霎時間吃光，十分駭人！

又經過一個道院，隻見兩個道士綁住一條狗，一個割了狗的耳朵，一個刺中狗的小腹下面，那條狗慘叫一聲，然後掙脫束縛逃跑了。兩個道士拍掌大笑，看到東野堃時，說道：“這人來此，隻怕是為陰家女子做說客啊！”

東野堃拜了拜歐虎，說：“我是凡塵之人，不知道這裡的仙山樓閣在哪裡，希望道長指點迷津。”

道士說：“樓閣就在凡塵之中，仙人又不用住高樓大廈！”

東野堃一聽，覺得好像也有道理，施禮後繼續走，來到一個村子裡，這裡的房子都是茅舍，一位做餅的人出來說：“東野郎餓了吧，為何不來吃我的餅呢？”東野堃聽了後，拿了兩個餅就吃。

剛吃完就到了另一處，這裡似乎是縣衙，一位縣令般的人，讓兩邊的衙役抓住東野堃，說他吃了兩個餅，做餅的人給了他兩個餅，兩人都有罪。有一老人為他求情，但沒能成功，兩人都被打了一頓，然後才被縣令趕走。

老人歎氣說：“東野郎啊，你就算不能成仙，也不用做賊啊！這個村子裡，你偷寶玉、貴重衣物話，都不會被治罪，但如果吃了餅，就得被打，這也算是你的厄運吧。不如，跟我走吧？”

于是，東野堃跟着老人走，到了一處好像客棧的地方，老人說是他的家。

進屋之後，這裡還有借宿的四位客人，一個個都很奇怪，眼睛和頭發胡須都跟大家不一樣，好像妖怪一樣，說的話也聽不懂。東野堃覺得，他們應該是野人。

老爺子與衆人坐，讓大家喝酒，給了東野郎一個竹筒。那四人拿着竹筒，放在地上開始吸，喝了很多酒，還連連直呼“好酒”。東野郎吸了之後，沒有酒，老人笑着說忘了他不會吸地下醴泉，于是他讓小童端來酒，東野郎喝了後，覺得很不錯。

喝了酒後，老人讓人上菜，給那四人吃，居然是四個小孩兒。那四人一看，口水都流出來了，大快朵頤，霎時間吃光了。

東野堃吓得坐在地上，問道：“你們為何……為何要吃人？他們也都是生命啊！”

老人笑着說：“你不能吃，他們愛吃啊，我怎麼敢不管他們吃飽呢？來呀，給東野郎上美味佳肴！”

童子端來了肥鳜魚還有白米飯，東野郎吃了一些，想到那些孩子，他便沒有胃口，雖然飯菜美味，但他吃得不多。

吃過飯後，那四個野人拔出佩劍，擊劍為樂。東野堃看他們劍術似乎很高超，每每驚險之時，他們總能化險為夷。

此時，老人忽然大叫一聲：“你們既然亮了兵器，别怪我不客氣了！”他拿出竹筒，猛吸幾口，然後噴水成冰，擊中了四人，四人全部被冰刃擊穿，倒地死了。

東野堃不明白為啥，老人似乎喝醉了，斜眼看着他，大怒說：“東野郎，你為何殺了我的四位客人？”

東野堃吓得跪下說：“老爺子，你喝醉了嗎？我剛才被打一頓，現在還疼，哪有力氣殺他們？再說了，他們都有寶劍，我兩手空空，怎麼殺他們呢？老爺子，你可要看清楚啊！”

老爺子不管，大吼說：“你還不服？看我不殺了你！”他拔出腰間佩劍，就要砍東野郎的腦袋。此時，東野堃忽然後悔，忍不住歎氣說：“唉，我本是要來訪問仙人，沒想到遇到了魔鬼！”

老人的劍就看砍到東野堃的脖子時，劍忽然飛走了，老人也倒下，似乎醉倒了。

東野堃一看，趕緊出了門。

一位妙齡少女從月下出來，對東野堃說：“公子不要害怕，我已經救了你。一會兒，那四位客人就醒了，快逃吧！”

“我也想逃，可是我不知道路啊！”

“當然我帶你逃跑啊。我如果不帶着你，前面你坐竹筏時，恐怕就死了！快跟着我，趕緊走！”

兩人出了大門，那少女把身上的香巾扔到天上，随即天馬下來，兩人共騎一匹馬，然後往前飛奔。天馬伸展巨大的翅膀，飛起來極快，天亮的時候，兩人在路邊休息，這裡隻是東野堃進山時走的路。

東野堃看着少女，發現她容貌一般，并沒有那麼美，但是很純樸，也沒有化妝施粉黛。她開口說：“其實我本來是你的妻子，隻是你我現在不能一起，但是我也不忍心看你在人家受苦，所以就幫你度過勢利劫吧。”

快到東野堃家時，少女又說：“我要藏在你袖子裡，隐藏身形，以後我就晚上出來，白天藏着。”東野堃正要看少女怎麼進入袖子裡，那少女已經不見了。

到了家中，妻子迎上來問道：“相公，你去了哪裡啊，怎麼十天才回來？”

東野堃心想：“明明隻有一晝夜，怎麼就成了十天？看來，那山中果然和人間不一樣。”他沒有跟妻子說，隻是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晚上，東野堃準備到妻子房間睡覺。少女忽然從袖子裡出來，說：“你是塵世之人，不懂界室之術。”

東野堃不懂，問她什麼意思。少女說：“界絲是縫補天衣剩下的絲線，如果用界絲為隔，放到天下，就是山河的界限，林地的分格，如果用界絲為隔，放在屋裡周圍，就可以屏蔽外界耳目。今晚，咱們要合歡，我就做個界室吧。”

少女嘴裡吐出一條絲線，放在床頭，東野堃的妻子在床裡面，然後少女就和東野堃在旁邊，兩人盡情歡樂，東野堃的妻子都不知道，聽不見也看不到。東野堃第一次發現這樣的玩法，覺得很刺激。

歡娛之後，東野堃問少女：“你究竟是什麼神仙？為什麼我昨天去的地方，那麼多幻鏡？”

少女回答：“我父親是陰長生，在東漢年間得道，就是那個老頭兒，差點殺了你的。五百年後，我才出生，那時候大約是南北朝，至今一千多年了。我是父親的養女，叫陰自成。你知道那個竹筏是什麼嗎？是我豢養的神蛇，叫虬龍，所以我父親在你夢中喊它小龍。”

東野堃到此才明白，不由得點了點頭。

陰自成繼續說：“賣肉的人，兩個道士，還有那個賣餅的人，那個縣令，四個野怪一樣的客人，都是上仙。死鹿是寶貝，大補之藥，那條狗是毒龍，我們家竹筒裡喝的酒是地下甘泉酒。四個怪客吃的小孩兒，不是小孩兒，是土精，乃是土中孕育的寶貝，類似于人參果。隻不過，一個在樹上，一個在土裡而已。”

“原來如此，可是，你父親為何一開始招待我，後面又想殺了我呢？”

“嘿嘿，神仙嘛，其實都是這樣。人間有一句話，伴君如伴虎，上意難測，你懂吧？神仙也一樣，他們地位高高，想法難以捉摸，可能上一刻對你不錯，下一刻就想殺了你。還好我跟他們不一樣，所以才會救你啊！”

“聽說神仙都能預知，我以後能成仙嗎？”

“唉，你沒有真正入道，所以很難成仙。如果可以成仙，昨日入山，就是另一番景象，也不會出來了。”

東野堃家中貧窮，在陰自成的幫助下，他家很快就富裕了。當地有些富人很壞，聯合起來陷害東野堃，導緻東野堃被關在獄中。陰自成還是在在他袖子裡，誰都不知道。

剛入獄不到一天，陰自成就說，讓太守親自來放了東野堃。果然，第二天太守就就來獄中，親自放了東野堃，還給他道歉，并把陷害他的人，都抓起來問罪。

東野堃的妻子不能生育，少女就多和東野堃巫山雲雨，讓他吸自己的靈氣，然後送入妻子肚子裡。很快，他妻子就懷孕了，生了一男一女。

陰自成一共跟了東野堃十五年，直到一天她跟東野堃告别。

東野堃舍不得，痛哭流涕。陰自成笑着說：“以前我認為你是奇男子，沒想到你也是癡情兒郎啊！我跟你能好這麼多年，已經很不錯了，緣分來了就在一起，緣分盡了就分别，天道如此。再說了，你得了富貴，獲得長壽，又子女雙全，而我也能回歸仙位，見到如來，不是很好嗎？”

說完後，陰自成收了界絲，然後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有一隻大公雞，正在打鳴。陰自成看着它，怒喝一聲：“你還等什麼？還不現身，該走了！”那公雞一聽，咯咯笑了，然後拍了拍翅膀，化為仙鶴。陰自成跨上鶴背，飛到天上，很快就不見了。

原來，這隻公雞是仙鶴所化，目的就是等這一天。有時候陰自成要出去辦事，也會偷偷騎着仙鶴。

陰自成回到了深山中，再也沒有出來。後來，那個樵夫不見了，山中的純青色樓閣也沒有了。東野堃經常看着袖子，還是能看到陰自成的模樣，他開心地笑了。

後來，東野堃活到一百二十歲，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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