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回到村裡，街上路燈己經亮了。疫情防控，天氣寒冷，街裡少有行人，冷冷清清，無聲無息。大偉把農用三輪車停進車棚，媳婦二梅從屋裡出來，陰沉個臉吼道：說！下午你幹啥去了？

走時沒告訴你呀？我去送二姐，怎麼了？大偉理直氣壯，眼神卻躲躲閃閃。

放屁！你進城給素川賣菜去了，當我是傻子？

大偉一怔，壞了，肯定是哪個長舌婦打了小報告。

大偉辨解道：給素川賣菜怎麼了，别人能幫她，我就不能幫一把？

你幫誰都行，就是不能幫那個狐狸精！你要心裡沒鬼為什麼瞞着我？

大偉撓撓頭，臉色很尴尬。幫素川賣菜的事之所以瞞着媳婦，是因為他知道媳婦是個醋壇子，實話實說肯定不放他，所以編個謊話想瞞天過海。這也是為媳婦好，她春天做了乳腺切除手術，化療剛結束，不想惹她生氣。但終究紙裡包不住火，還是露餡了。

二梅懷疑大偉跟素川好不是空穴來風。結婚前就聽說大偉跟素川搞過對象，因父母反對棒打鴛鴦散。素川嫁給小順子後，一天在集上賣菜被一個混混欺負，大偉遇見把那個人揍了一頓。這事傳到二梅耳朵裡，兩口子吵了一架。二梅說，以後不準跟那個素川來往！大偉說腳正不怕影子斜。

去年素川兩口子種大白菜掙了錢，今年一下子擴種了20畝。白菜長到碗口大，小順子患腦中風癱瘓在床。秋後白菜大豐收，銷售的時候，遇到疫情爆發，各地封村封路，跟邯鄲定好的收購合同人家不來了。常言說“小雪不砍菜，必定有一害”。如今小雪己過，氣溫降至冰點，去年這時候白菜已經淨地，如今遍地白菜無人問津，再賣不出去，眼睜睜要凍成冰疙瘩。急得小順子“哇啦哇啦”直哭，愁得素川眼珠子紅得像兔子。村支部也急啊，群裡講，喇叭喊，動員村民去買大白菜。可惜量太大，隻靠本村内銷無疑是“杯水車薪”。

二梅等着看笑話，大偉急得火燒眉毛。

大偉悄悄給素川出主意：不能一棵樹上吊死，人家不來拉，自己出去賣。人們不是不缺菜，而是疫情鬧得出不來。我開俺家大三輪先去城裡蹚蹚道兒，那裡市場大，銷路多。能行的話，我組織幾個好哥們一起去賣。素川點頭同意，眼裡含着淚花。

大偉謊稱送二姐開出三輪車，地裡裝了尖山冒海一車菜。縣城路遠，關卡又多，大偉一路給好話，測體溫，掃綠碼，好在人心向善，處處網開一面，大偉才順利進了城。然後拉着菜走長街、穿短巷、闖學校、訪食堂，喊得嗓子啞，忙到轉了向，日頭落山時分，一車菜終于賣完。

雖然有點累，大偉很高興。回村路上他想，應該先回自家吃飯，以免媳婦看出破綻。哪料媳婦早已“破案”，怼得他啞口無言。兩人都有氣，在院裡僵着，媳婦閉口不提吃飯的事，大偉心情不好食欲大減。惹不起躲得起，大偉心一橫，二話不說擡腿就往外走。

你走，走了永遠别回來！二梅氣得面色蒼白。

大街上路燈昏暗，涼風嗖嗖，沒一個人影。大偉七拐八拐來到素川家，屋裡小順子昏睡，素川一人盤點零碎的賣菜帳目。大偉如得勝歸來的将軍喜笑顔開，簡單彙報了進城賣菜情況，将掃碼的收入轉給素川，将一疊現金放在桌子上，讓素川點點。素川抽出兩張百元大鈔塞給大偉，大偉執意不收，誠懇地說：給二梅看病借你的兩萬塊錢還沒還呢，幫忙是應該的。

素川說，一碼歸一碼，這兩百塊你給二梅嫂子買點營養品，嫂子跟你也不容易。借我的錢，你永遠别告訴嫂子，省她心裡有壓力。錢我不急用，有了還，沒有拉倒。

大偉心裡熱乎乎的，說，我找到門道了，明天找幾個哥們一起幹，争取多賣幾車。

素川使勁抑制着内心的感動，站起來說，哥，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嫂子在家等着你哩。大偉出了門，素川又大聲叮囑：别惹嫂子生氣，病都是氣出來的，知道嗎？

大偉路上猶猶豫豫，本想睹氣到爹娘那裡吃飯，想起素川說的話心又軟了，硬着頭皮回了自己家。

家裡沒有二梅，鍋是空的，竈是涼的，莫非媳婦睹氣回娘家了？大偉端起鍋正要自己下廚，二梅撩門簾進來了，一手掂着燒雞一手掂着酒，笑盈盈地說：今天你辛苦了，犒勞犒勞你。

大偉摸不着頭腦，打趣說：剛才還是老氣婆，轉臉變成笑面佛，怎麼了，不生我氣啦？

哪裡話，俺壓根就沒生氣，你幫人是好事，俺拉後腿成什麼人啦？

我說呢，俺媳婦本來就是活菩薩嘛！說着掏出兩張大紅闆塞到二梅手裡：想吃啥買點啥，補補身子。二梅接過錢，臉上泛出紅潤的光。

第二天蒙蒙亮，二梅破例起了個大早，特地給大偉蒸了一碗雞蛋糕，烙了一張油酥餅，推醒大偉說，早點起吧，今天争取多賣幾車菜。

大偉心頭一熱，媳婦怎麼變得這麼貼心了呢！

大偉哪裡知道，昨天他賭氣走後，二梅悄悄跟蹤到素川家，兩人說的話她聽了個滿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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