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尤三姐的貞操問題,曆來是讀者争論的熱點之一。也是因為各種版本,在描寫尤三姐的時候,往往有細微差異,造成了“尤二姐尤三姐沆瀣一氣”、“尤二姐放蕩,尤三姐是被姐姐帶壞了名聲”的不同印象。
其實版本不同、說法有異,一定程度上是抄書人自己的看法的投射。有的人覺得,殉情的烈女一定是貞潔的,于是在二尤與賈蓉調情一段,減輕了尤三姐的打情罵俏,隻讓尤二姐一個人“水性”。這種細節上的修改,在《石頭記》、《情僧錄》、《金陵十二钗》到《紅樓夢》的流傳過程中,是很多的。而抄書人本身就是讀者,這類修改也可以看成是讀者的不同理解。
我們無法在衆多版本中,确定哪一種完全是作者的本意,哪一種經過了抄書人的篡改。但是,在各種版本都相同、沒有争議的内容裡,我們仍舊可以窺到一些真相。
賈珍在尤二姐婚後,還到小花枝巷去“探望探望”:大伯子去探望弟媳婦,又事先派人打聽弟弟不在家,這用意已經很明顯了。到了之後吩咐小厮:“倘或這裡短了什麼,你琏二爺事多,那裡人雜,你隻管去回我,我們弟兄不比别人”,就是明白暗示這份家自己也有份了。
當然,到此為止,還可以理解為賈珍對尤二姐心懷不軌,尤二姐也很明白這個意思。她已經“以為賈琏是終身之主了”,不肯再兜攬賈珍,所以托詞回避。關鍵是她回避的時候,“我怪怕的,媽同我到那邊走走來”,把母親也叫走,留下小妹跟賈珍單獨想對。
賈珍的為人,還有誰是不知道的?尤二姐留下尤三姐跟他獨處,是什麼意思?而尤老娘也跟着尤二姐回避,又是什麼意思?如果尤三姐是清白的,二姐母女就是把聯手推她入火坑,其心可誅!況且尤二姐已經是賈琏的外室,再縱容、慫恿妹妹接待賈珍,把小花枝巷的“金屋”變成半掩門的暗娼娼寮,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
尤氏姐妹在從前,就都跟賈珍有關系了。現在尤二姐已經“從良”,不想繼續與賈珍的不正當關系,于是留下尤三姐,仍舊是陷害,但不是那麼嚴重的慫恿或出賣了。
再接下來,尤三姐那段“天天挑揀吃穿,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着肥鵝,又宰肥鴨”,就更明白地說明問題:賈珍也是情場老手了,如果沒有尤三姐發生關系,隻是觊觎,他就甘心在她身上花這麼多“昧心錢”嗎?那倒不像是賈珍,而是上海話裡的“瘟生”了。
尤三姐并不是什麼貞潔烈女,柳湘蓮對她的懷疑并沒有錯。失貞的女子,也可以追求愛情,也可以為愛情落空而烈死。這樣的設置,才讓人物更加豐滿立體,而不是概念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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