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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已經吹了八千裡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20 14:11:58

風已經吹了八千裡?今早跑步,我看到北陵公園的湖水上有一圈波紋兒,風吹到了水上哪有風?我沒有感覺到風走進樹林,看樹葉微微晃動,這時候我才感到風吹在臉上就是說,我把心裡關于風的開關打開後,皮膚才感覺到微風拂過,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于風已經吹了八千裡?以下内容希望對你有幫助!

風已經吹了八千裡(吹我的風已經渡過了黃河)1

風已經吹了八千裡

今早跑步,我看到北陵公園的湖水上有一圈波紋兒,風吹到了水上。哪有風?我沒有感覺到風。走進樹林,看樹葉微微晃動,這時候我才感到風吹在臉上。就是說,我把心裡關于風的開關打開後,皮膚才感覺到微風拂過。

以這件事為例,人這一生不知錯過了多少與大自然接觸的機會。你忽略了大自然。大自然對你來說根本不存在。大自然沒從你心頭走過的話,這一生都令人遺憾。大自然不光有四季,以及天空大地和植物。對人來說,它有教益,有力量。我甚至喜歡用一個病句來表達我的感受——大自然裡面有人生。

我常常在大自然裡面流連忘返,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麼,但一直在看。樹林裡前後左右的樹,都是你的觀察對象,還有地上的枯葉以及昆蟲。眼前的風景似乎是靜止的景象,實際它每一秒鐘和上一秒鐘都不一樣,時時更新。在橋上,我喜歡看流水鑽進橋洞。我想記住這些水,但它們沒有面孔五官,不好記。然後我到橋另一側的欄杆旁,看水匆匆流出來,像羊群從羊圈跑向四方。水流是擁擠的,也是洶湧的。它是急切的,還是大度的。當然你可以想到水裡的魚。河床下面有石子和苔藓。我覺得這都是秘密。這很神奇,隻有我才知道。

今年我看到了一部日本電影《有熊谷守一的地方》,記錄一位90多歲的日本畫家熊谷守一在居所裡的生活。他的房子周圍有樹,水塘,青草;當然也有小鳥昆蟲。他每天都在凝視大自然的這些作品——樹,水塘,青草,小鳥和昆蟲。有時候,他在攤開的手心擺放兩個石子看上幾個小時。在看這部電影之前,我不敢對别人說我也是凝視大自然的人,我怕别人把我當成傻子。但是,既然熊谷守一可以如此,我們一動不動地看一個地方也沒什麼不可以。有時候,我看漓江園窗前的皂角樹的枝葉在風中起舞。一陣風吹過,樹枝擺動的樣子各不相同。就像一個跳舞的人的上肢和下肢在做不同的動作。而風穿過這些枝葉是愉快的。這些枝葉擋住了風的去路,但風毫不猶豫地穿過去,把樹留在了後面。風永遠是一個勝利者。前面說過的吹起北陵公園湖面波紋的風,後來去了哪裡?風停不住腳步,它一直往前跑,往西——衆所周知,風喜歡拐彎兒——然後再往東。我覺得這些風,現在已經吹到了河北省,它們正吹麥子。也有可能渡過了更遠處的黃河。吹過我的風又去吹樹葉,吹昆蟲,吹小鳥;想到這些我覺得很愉快。有時候我會遇到一隻甲蟲的鮮豔的屍骸,不知道它因為什麼死了。昆蟲也許連心髒都沒有,怎麼會死呢?我用紙巾把屍骸包起來,過一會兒或者過幾天再拿出來看一看。看它的鮮豔的外殼以及風幹了的手足。它仿佛在說一件事,但我們永遠不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

我喜歡在大地上走,說得更具體是在荒野裡行走。沈陽北邊有好多荒涼的土地。開發商還沒來得及蓋樓。這些土地按着大自然的樣子盡情地瘋長各種各樣的植物,植物的種子是被風吹過來的。幾場雨水之後,草木變得十分茂盛。沒人在這樣的地方行走,路面不平坦,走上去一定跌跌撞撞。在這樣的地方走久了你走路的姿勢會變得像一個獵人或者牧民,邁大步用力走。荒地裡有許多東西吸引我。比如一個巨大的樹樁,裡面的木頭已經腐爛了。螞蟻把這裡改造成四通八達的宮殿。我還在荒地裡看過一隻鳥左邊的翅膀,太奇怪了,不是一根鳥的羽毛,而是一隻翅膀。它怎麼會流落到這裡呢?在荒地行走,好多小鳥飛到你前面,好像去報信兒。我坐下來休息,看到離我一尺遠的地方,一個黃色的東西動起來,像香瓜。它往前爬,而且回頭看了我一眼。這是松鼠,皮毛黃色,脊梁有一條黑線。最好笑是它看我的那個眼神,很遲鈍,對我不滿意,打擾到它。這多有意思啊。這時候我享受到了昆蟲松鼠才能享受到的幸福。

童年,我跟家屬院的小孩兒一起玩的時候每每顯出無能。他們能在牆頭上走,還能在牆頭跑。我完全不能。别的事情比如說制作冰車,制作彈弓火藥槍,我也不行。我從小就具備一無所長的特長。而我現在回憶童年,好像我一直是個靜默的觀察者,卻沒有技術。好多人說我是廢物,開始不是很愛聽這個評價,現在恍然大悟,廢物多好啊,廢物就像草原突兀長着的一棵榆樹,它不成什麼才,方圓幾公裡隻有這棵樹,沐浴着陽光和雨水,幸福。

我們都是大自然的子孫,在造物主面前我們都是廢物。我站在荒野裡,我想象我的視角從高空往下看,像無人機拍攝那樣,到很高的高處俯瞰站在荒野裡的我,不過是大自然裡邊的一粒沙子,如此而已。我們看到大自然的美,聽到風聲,這就足夠了。不斷地在生活中追索意義,自我加壓,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們的生活裡,美也有意義,美的意義就是美,如同我們在大自然當中所看到的那樣。

我們喜歡用安靜這個詞來形容大自然。比如你走在樹林裡,覺得周圍很安靜,如果你真正進入大自然成為它的一員,會覺得這裡面很熱鬧。螞蟻和螳螂在地面上忙忙碌碌,小鳥正站在樹杈一個隐蔽的地方,用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你。風從這裡走過,每一片葉子都作出回應。太陽光照在樹葉上産生不同的反光。前面說到90多歲的畫家熊谷守一,從早晨開始就趴在庭院的水塘邊或坐在小椅子上看魚或草木。他穿的和服後面系一塊動物皮毛的屁股墊子。他看螳螂,看小鳥,看水中晃來晃去的光的影子,就這樣度過一天,用他那雙90多歲人的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一切。吃完晚飯,他夫人會提醒他說,你該畫畫了。熊谷守一有些委屈和不滿地說:你們這些不畫畫的人真幸福。這個話也是很有意思的。我自己也想過那些不寫作的人多幸福啊。在火車站扛麻包的力工肯定也想不扛麻包的人多麼幸福。人總是這山望着那山高。但熊谷守一的話裡還有話。他觀察大自然并用繪畫這種樣式記錄大自然,他會覺得根本畫不出來它的美。就像用文學的方法記錄大自然的美也僅僅記錄了一點點而已。傳達大自然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

如果非要在大自然當中找到一種所謂意義,其實這裡面有非常大的意義。人從猴進化成人之後,估計還沒有走到終點,也許還走在半路上,他脫離不了大自然。大自然對人的意義不僅是氣候與環境,它還是人的導師。人從大自然中所學到的東西一點不比所謂知識提供的要素少。熊谷守一每天忙于安靜地觀察樹葉、昆蟲和石子兒,眼睛亮晶晶的。他不會去翻閱智能手機也不看電視節目。他好像也不怎麼讀書,讀書對一個90多歲的人也有一些困難。你說他脫離時代了嗎?他走在時代的前面。你說他内心荒蕪了嗎?他的内心非常豐盈。我以為很理解他的幸福。

我的散文精選青少版——《向四季躬身緻謝》《仰望一棵沉思的樹》《與一座村莊對視》這幾本書是從我的文集中重選的一個精粹選集。“精粹”這兩個字并非說我寫的好,是指編選者把我書寫大自然的一些好的篇章集中到這裡,既是對大自然的記錄,也是對大自然的贊美。人度過這一生,如果沒有機會對大自然說一說感恩的話,這個人注定是白活了。我覺得寫作這件事情,勤學苦練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寫作的核心在于天賦,“天賦”在這裡的含義是指老天爺把這樣東西賦予你了,讓你的手上長了一種本領,即寫作的本領。一個人有了這個本領之後,最值得寫的就是大自然。大自然的美時時刻刻在我們身邊發生。隻是穿着四季的外衣或者河流和雲彩的外衣,那裡是生命能量的原點,也是藝術的源頭,隻有少數人才能到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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