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 當下,購物變得越發便捷,我們該如何幫助孩子樹立正确的價值觀呢?在英國心理學家布魯斯·胡德看來,消費是人類的天性。某種程度上說,我們消費的本質,是尋找更多生活意義和幸福感。但在找尋過程中,太多人喪失了理性的思考:金錢和幸福的關系到底是什麼?擁有越多,孩子就真的越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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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張楠 編丨Lulu
又是一年“雙十一”。
前兩天看到一個很有趣的熱搜,“超六成00後不知道光棍節”。
根據《環球人物雜志》的調查,超6成大學生在聽到“雙十一是從光棍節演變而來”時都表現出吃驚和不解......11月11日的儀式感,就應該是等待着晚上8點開賣的那一瞬間,清空購物車!
——消費主義時代嘛,“購物節”才是雙十一的要義。
今年早些時候,還有一份聚焦“05後人群”的消費趨勢洞察報告,“不差錢”赫然出現在報告開篇。
根據這份報告的數據,約 1/3 的受訪者每月有 1000 元以上的零花錢,月零花錢超過3000 元以上的 05 後占比達 10%;約半數 05 後購買過奢侈品,奢侈品消費品類 TOP 5 為鞋、手機、腕表、包包、服裝;購買過單價超過 5000 元商品的 05 後占受訪人群的11.7%。
然而,為人父母的中年人卻很難這麼松快,尤其是今年,消費的角色微妙了起來。
疫情持續了三年,生活的不确定性在增加。從一波波的消費券和各大電商平台的努力中也不難察覺,人們及時享樂甚至不惜超前消費的勁頭,不比往昔了。
兩代人之間的消費觀念差異,似乎愈發明顯。父母們一邊精打細算着全家人的開支,一邊也難免疑惑,明明條件比自己童年時好太多了,可為什麼現在的孩子還是想要更多?
總想要更多
先天決定還是後天養成?
在探讨孩子的消費觀之前,先來聊一聊,為什麼人們總是想要更多?
在過去對消費主義的反思中,我們已經有了一部分答案,商家層出不窮的營銷策略,總能精準命中消費者的心理,然後讓人們“上頭”、“種草”,心甘情願地買單。
但之所以說,這隻是一部分。其實是因為,從進化生物學的角度解釋,所有權是人類最強烈的本能之一。
英國心理學家、布裡斯托大學認知發展中心主任布魯斯·胡德(Bruce Hood),在他的新書《被支配的占有欲》中,提出這一觀點。
possession(占有)一詞來自拉丁語possidere,字面意思就是“坐在上面或把身體或腳放在上面”。
當狗把爪子放在人們身上時,我們通常把它理解為一種愛的象征,但它實際上是一種支配的标志;
小嬰兒總是喜歡用餐具或杯子敲打桌子,也喜歡把東西從桌子上推下來,讓父母一次又一次地撿起來,也是一種在體驗“支配”的過程。
最初,新生兒對周圍物體幾乎沒有控制力,也沒有發育完善的自我感。然而,他們對與世界的互動有着本能的、内在的好奇心。于是,在這樣的行為中,嬰兒開始探索周圍世界的本質、對其施加控制并發現自己擁有什麼。
根據美國心理學家馬丁·塞利格曼(Martin E.P. Seligman)的分析,“那些在運動指令與視覺和動覺反饋之間表現出近乎完美關聯的‘物體’成為自我;而那些不存在關聯的‘物體’則成為世界。”
緊接着,嬰兒開始想要探索突破的邊界,随着他們的行動力開始增強,他們會接觸更多的物體,開始學習行為界限以及什麼受他們控制、什麼不受他們控制。“搶玩具”就是這一發展過程中的典型場景。
“我的”可能是孩子們最早學會使用的一個非常小的字眼,但它卻也是孩子認知發展中最具影響力的詞彙之一。正是從“我的”開始,孩子建立起“我”。
這就是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提出的“自我構建”理論:一個人的自我是他擁有的一切的總和。
這麼說起來,頗有些哲學意味。哲學家薩特的确對此作出過闡釋,他認為,我們想要擁有的唯一原因,就是增強我們的自我感。我們能夠知道自己是誰的唯一方式,是審視自己有什麼。
簡單來說,我們需要通過我們擁有的東西來讓别人了解我們自己。
在兩位前輩的工作基礎上,加拿大營銷大師拉塞爾·貝爾克提出了“延伸的自我”四個發展階段:
第一階段,嬰兒将自我與環境區分開來;
第二階段,兒童将自己與他人區分開來;
第三階段,所有權有助于青少年和成年人形成和确立自我身份認同。
第四階段,所有權有助于老年人獲得延續感,并為死亡做好準備。
這一系列理論解釋了,為什麼“擁有”對我們來說如此重要。他們既能幫助構建自我意識,也是自我延伸的重要途徑。
布魯斯·胡德(Bruce Hood)
随着孩子的年齡增長,幼兒的所有權意識也會發生變化。孩子們學會将所有權作為一種手段去建立自己的社會地位。首先通過武力,其次通過合作,最後通過聲譽。
留心觀察孩子們的行為發展,的确如此。孩子們最早喜歡“霸占”東西;後來,逐漸學會“分享”,以獲得友誼;到青少年時期,就會産生“利他”意識,思考别人想要什麼。
在這樣一種孩子建立物權意識的過程中,孩子們其實把所有權看作對一件物品采取行動的能力,它是與生俱來的,也最先激發了嬰兒對個人财物的本能需求,即控制能力。
而孩子的這種控制能力,就會因父母的教養方式的不同而有所差别。
比如,有研究表明,相對頻繁地從同伴哪裡多走東西的幼兒,其母親也會相對頻繁地從他們手中奪走東西;相反,那些更頻繁地和同伴分享物品的幼兒,其父母也更頻繁地和他們分享物品。
同理,父母的消費行為也會直接影響到孩子對購買行為的理解。
胡德闡釋,雖然人與人的大腦在出生時基本相同,但新興的神經科學研究表明,小到一個家庭,大到一個國家,不同的文化自我構念會表現出不同的大腦激活情況。
當父母更倡導謙遜、不那麼突出時,孩子們也往往會表現出厭惡炫耀性消費、吹噓和顯擺自己;
當家庭甚至社會文化更強調“獲勝就是一切”、“你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很重要”,那麼孩子也往往需要通過消費行為,購買特定産品去強調社會地位和聲望。
擁有越多
孩子就越幸福嗎?
相較過去,現在的孩子已經擁有很多東西,卻他們卻表現出更強的消費欲,無法抑制去擁有更多東西的渴望。
消費就已經逐步走向比較與炫耀的怪圈,将“占有”當作“擁有”,再用“擁有”定義“存在”,“我的”就不再是一種激勵,而成為一種枷鎖。
人們擁有的物品多了,人跟物品的關系也發生了變化。
蘋果手機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它一年一代的更新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一個正常電子産品的生命周期,但年輕人們還是會樂此不疲地購買?
新穎性是促使消費者不斷尋求新産品的激勵因素之一。人們想要最新的、很酷的東西,因為大腦很容易厭倦已經擁有的東西,對青少年來說尤其如此。
廣告商煞費苦心地強調産品是“新的”、“改進的”,并非巧合,我們大腦中的注意系統受到某種新獎賞的刺激,從而形成需要和欲望。
除了新鮮事物的刺激,還有社交壓力。這在青少年群體中尤為突出。
社交本質上就是自我與世界的交互。如果想獲得關注,那就需要發出信号給别人,炫耀性消費就是一種強大的信号。
為了顯示合群,孩子們會傾向于購買符合這個小圈子的物品去彰顯身份。為了表明自己過得更好,又需要購買更加昂貴、稀缺的産品。這也是為什麼“限量版”永遠是商家屢試不爽的策略。
都不用說自帶圈層标簽的留學生群體,女生比包、男生比車,都是屢見不鮮的現象。就連小學生現在瘋狂癡迷的“奧特曼卡牌”背後,其實都是這樣的社交壓力。
前段時間,上觀新聞報道過一個“父親怒剪兒子萬張奧特曼卡牌”的故事。這位爸爸對記者說,他至少處理掉了兒子的上萬張卡牌。報道中還提到,北京一戶被稱為“卡王”的家庭,為孩子購買卡牌甚至花費超200萬元。
為什麼會這樣?奧特曼的IP效應太強大,還是盲盒的營銷方式押對了市場?在外灘君看來,最關鍵的問題其實是,卡牌對這些孩子來說,已經成為一種“社交貨币”。
這些孩子會把卡片集成卡冊,然後帶到學校去跟人交換。誰能擁有更多的稀有卡牌,誰就更受歡迎,即在社交中占據了更有利的地位。
站在成年人的角度,這種社交可能并不算一種高質量社交,但對于仍在建立自我認知的青少年來說,辨别“社交貨币”的價值并不容易。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難免隻能遵從這套社交規則,然後等着這一波風潮過去,再加入下一場。
可是作為家長,真的聽之任之,财力上不一定做不到,心理也難免有個疑影:這樣真的好嗎?如果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孩子們其實花了太多的時間追逐快感,而非享受快感。
那位“怒剪兒子萬張奧特曼卡”的父親就曾對記者表示,兒子沉迷奧特曼卡,“但隻喜歡拆包的那一刻”,一旦拆除卡牌後就再也不管了,就連将其中的稀有卡片整理成冊都是孩子母親代為完成的。
越來越多的消費者表示,在整個消費行為過程中,隻有拆快遞的那一刻才是最幸福的。這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當人們被激勵去獲得時,這種追求獲得的過程本身,已經是一種獎賞性的目标。
如果沒有實現這一目标,可能會感到失望或受挫,但同樣,完成該目标也不能讓他們滿意,因為獲取物品很少能帶來原本預期的快樂。
所以,我們就發現,即使購物确實為他們帶來了快樂,但這種情緒又很容易習以為常,于是又要再次出發,去尋找下一個必須得到的物品。
于是,在積累更多東西的過程中,孩子們越來越不滿足。
金錢買不到幸福?
很可能是花錯了地方
那麼,在這個人人都是消費者的年代,當孩子再次提出消費需求時,買還是不買?
胡德觀察到,丹麥文化中有個很有意思的詞,hygge,意思是“安詳、舒适惬意”,用于描述與他人分享簡單事物的樂趣和滿足感。在他看來,這解釋了為什麼在最幸福國家的排行榜上,北歐國家總是名列前茅。
因此,他并不認為我們應該反對消費,在他看來,如果金錢買不到幸福,那可能是因為錢花在了錯誤的事情上。
簡言之,我們需要辨别消費的本質:錢要花得值得,創造更高的幸福感,才是我們對消費的根本訴求。
1.體驗比物質産品帶來的幸福感更強
現在有大量研究表明,人們從花錢購買體驗而非物質财富中獲得更大的滿足感。
美國心理學家、康奈爾大學教授湯姆·吉洛維奇(Thomas Gilovich)指出,人們從度假、聽音樂會和外出就餐等體驗式消費中獲得的滿足感往往比購買奢侈品、珠寶和電子産品等物質産品的持續時間更長。
這種滿足感既來自于對體驗的期待,也來自事後回憶。有個非常典型的例子是,父母帶孩子去迪士尼樂園。
有研究表明,因為大排長龍、煩躁的孩子和太冷或太熱的天氣,顯然父母們的平均體驗往往談不上多愉快。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大人們也會覺得這次旅行很有趣,并認為這是一次建立家庭紐帶的機會。
而且,物質消費往往是一件孤立的事情,但體驗消費卻可以跟他人分享。旅行、桌遊、看電影,這些體驗過程本身通常就自帶社交屬性;在事後複述中,體驗又能作為談資變成一種社會資本,進一步增加體驗感。
2.為契合性格的需求付費
但如果因此而僅僅得出結論,我們應該在體驗上花更多的錢,那就太籠統了。因為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隻有在購買符合自己性格的體驗時才會真正快樂。
一項基于7.6萬筆銀行交易的分析顯示,内向者更喜歡買書,而不是去酒吧。這并不難理解,一個外向的人比一個内向的人更喜歡在聚會和餐館花錢,因為内向的人會覺得強社交的體驗對他們來說是很大的挑戰。
相同的邏輯也發生在富有程度區分出的消費習慣中。一項關于購買幸福感的分析表明,富人的确更喜歡體驗式消費,但對于那些不太富裕的人來說,情況則恰恰相反——購買某種東西對一個人來說是消費主義,對另一人來說可能是提高其福利的必需品。
比如,對于常拿kindle蓋泡面的年輕人們,再去買一大堆書,都像是消費主義,但對于許多貧窮地區的孩子來說,這仍然是幫助他們“走出大山”的一扇小窗。
尋求體驗本就不是一種适用于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其實我們需要和孩子對話,審視我們的個人價值觀,以便正确選擇想要的東西。
3.消費主義時代,更要安頓好精神需求
為了檢驗詹姆斯的“自我構念”理論,耶魯大學精神分析學家恩斯特·普萊林格曾進行過一場研究,讓成年人在一個問卷上按照從非自我到自我對160個項目進行分類.
結果發現,心智和身體與自我感的關聯程度比個人所有物與自我感的關聯程度更高。當孩子們被要求對相同物品進行排序時,他們遵循的模式也大緻相同。
換句話說,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認同精神需求高于物質需求。當精神需求被長期忽視而無處附着,才表現出不理智的物質需求。
前段時間有媒體報道,浙江一名14歲女孩沉迷于一款AI陪聊軟件,在家長不知情的情況下,以幾百、幾千的金額多次充值,花了2萬多塊錢購買陪聊服務并打賞主播。
消費不理智是真的,缺乏情感寄托也是真的。試想一個在家庭中被愛包圍着長大的孩子,又怎麼會需要付費向AI“購買”社交?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沉思、冥想、正念或簡單的反思能讓我們獲得更多的幸福感,因為我們能更仔細地品味當下,和自己對話,向内安頓好自己。
投射到家庭教育中,我們也需要和孩子建立這樣的場景:可以是親子對話,也可以是團隊運動,甚至是一些簡單的家庭遊戲,都能夠在建立情感鍊接的過程中,幫助孩子正視和滿足他們的精神需求。
正如胡德所說,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東西,而是更多的時間,來品味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積極心理學奠基人米哈裡·契克森米哈賴(Mihaly Csikszentmihalyi)在《心流》裡說:“人生的美好事物不一定都通過感官感知,有些最快樂的體驗發生在心裡,由挑戰我們的思考能力的資訊所引起。400年前,培根就說過,好奇心(所有知識的種子)乃是愉悅的最純粹形式的反映。”
當孩子感到不快樂時,需要購物療法。财産的确可以帶來片刻的快樂,即使他們終将消退。出于這個原因,消費并不能提供永遠持久的幸福。
套用脫口秀演員小北的段子改寫一下:如果真的喜歡,那就“買它”!不用花錢也感到滿足和快樂,那就“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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