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優雅的胡子(吳永剛-Max)
我認為北方人類最充盈的“膘”應當是諱莫如深的年膘,在輕松愉快的氛圍裡饕餮5天、7天、15天,甚至超過30天。這種囤積脂肪的過程是大名鼎鼎的秋膘無法攀比的,畢竟秋膘隻是儀式感地存在了立秋那麼一天!而起自臘月裡殺年豬開始貼的年膘,在曆時一個多月的大吃大喝後,也終于在農曆二月收尾——二月二吃豬頭乃是過年盛宴的最後狂歡!
據說吃豬頭的習俗是因為舊時殺年豬後,豬頭擺供。出了正月,豬肉耗盡,隻餘豬頭。屆時“七九河開,八九雁來”的中國北方,天氣轉暖且缺乏制冷設備保鮮,豬頭若再不吃就可能要壞掉,故此衍生出二月二吃豬頭的習俗。不過我的記憶裡,二月二吃豬頭已經是一種舊俗應景。作為城裡長大的孩子,我記得除非個别年景有農村親屬特意在殺年豬後,把頭蹄下水當年禮送給我家,更多時候,二月二的豬頭都是家裡特意花錢去買的。
在九十年代中期,我的爺爺奶奶還健在的時候,二月二吃豬頭是馬虎不得的。盡管那時街市上已經有一些賣熟食豬頭的店鋪、攤床,因為節儉觀念及飲食習慣等緣故,不僅我家,吉林城好多住戶還是不怕麻煩,堅持購生豬頭自己烹饪。
買豬頭要越肥大越好,沒膘的不香!我隐約記得家裡有西關黃旗屯肉聯廠的關系,總能買回比較滿意的。可比起大快朵頤着吃肉,拾掇大個兒豬頭的确是一項比較麻煩的工作。首先要在火上燎豬頭上的長毛,然後用燒紅的爐鈎子燙去殘存的毛茬,接着就用開水燙、用刀刮以去污除黑,反複數次才能将豬頭處理幹淨。為了緩解燎豬毛時四溢的焦臭味對節日氛圍的影響,我家的長輩們此時會縱容孩子淘氣搗亂。我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愛拿着爐鈎子在長輩身前身後亂竄,對着那豬頭比劃程咬金的三闆斧:劈腦門、挖眼仁、掏耳朵。邊比劃邊喊出招數,渾然不顧那豬頭的亡魂有何感受!
豬金錢,就是豬的上颚,川菜裡叫豬天梯
收拾幹淨的豬頭割舌剃耳,有時還會把個頭過大的豬頭劈成兩半。因嫌棄豬腦子太腥(始終未得處理要領),這部分往往被我家扔掉。處理好的豬頭冷水下鍋,加上調料,文火開烀。烀肉的過程比較久,而對渴望吃到肉的孩子來說,那時間仿佛更加漫長。
在最後烹入白酒去腥,并用筷子紮肉試熟時,我經常跑過去想盡早把握住吃肉的先機,然而即便關火,距離肉吃到嘴兒卻還有一段時間——最折磨人的剔肉工序開始了!烀熟的頭肉如果不趁熱從頭骨上取下,一旦肉涼了,便會緊緊粘在頭骨上,極難剝離。所以隻能趁熱,忍住燙手的溫度剔取。長輩會安慰饞嘴的孩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卻在心中焦慮着暗暗頂嘴:不是說“吃肉要趁熱”嗎!
其實取下的肉在我家仍屬于半成品:豬拱嘴、鼻子,眼睛、金錢(豬巧兒)可以直接切片蘸醬油、蒜泥吃;耳朵可以再用糖煙熏下,然後切絲、切片拌蔥絲和黃瓜;豬臉切方塊用原湯、醬油扒着吃。扒豬臉這道菜最見手藝:處理不好要麼會很油膩,要麼太爛沒有咬頭。同時還要兼顧顔色,紅亮而不黑看着才有食欲。這道菜是我奶奶的拿手菜,她做出來的扒豬頭肉色澤誘人,很酥很香卻不油膩。
直到九十年代後期,吉林市修建解放東路,永昌胡同平房拆遷,因為新遷入的樓房裡不具備使用大鍋的條件,加之廚房主力們也漸漸倦于烹饪豬頭肉的繁瑣辛勞,于是我家的二月二也順應社會風俗,改為去東市場、新地号、永強市場等處的熟食店購買熟食。可主力們因為省去自己烹饪豬頭肉得來的閑暇,并未讓節日過得更加充實——或許隻有忙裡忙外的過程才會營造出節日感,輕易得到的結果反倒讓生活的滋味變得寡淡。
圖片取自《滿族大辭典》
記憶中,二月二吃豬頭時還有一些有趣的副産品。在吉林,玩具匮乏的年代,剃下豬的下颌骨是滿族兒童的玩具,被叫做卡巴車;豬驚骨,也就是聽骨,會被取出洗淨,穿上紅繩,當作小孩子壓驚辟邪之物。我則很喜歡把豬獠牙弄下來,用繩子系成一串,和老公雞的“蹬兒”(雞腳增生的角質物,被戴在手指上當作玩具或當做保護鉛筆尖的筆套)一起,放在一個有粉色花紋的福源館馃匣中……
除了吃豬頭外,二月二還要剃頭。老年間傳下的規矩:正月剃頭妨舅舅。在過去,正月期間,一般人家都不剃頭,吉林城鄉老少爺們都在“靠茬兒”(任由頭發長長),隻等着二月二去理發“剃龍頭”。小時候我并不知道這 是漢人“思舊”而沿襲的風俗,卻記得當時長輩們說,農曆二月二前後就是二十四節氣的“驚蟄”,是老龍王在新的一年擡頭昂首、行雲布雨,催生萬物的開始,男人們借機剃頭,可以精精神神地開始新一年的工作學習。
小孩子都不愛剃頭,多動人的傳說也隻是傳說。我記得自己在二月二,也經常是一百二十個不樂意着去的理發店,由于理發店這天人會很多,排隊等候時,我的魂兒經常還被豬頭肉撕扯羁絆,莫名其妙地聯想:唐長老在高老莊的那個豔陽天裡,莊嚴地為八戒的豬頭剃度——理發和豬頭都有了,那天應該是二月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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