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住“危房區”的德雲社又塌房了,這次直接塌出個法制咖。
6月25日淩晨,德雲社旗下藝人陳霄華酒後赤身裸體闖入他人住宅後被抓。6月27日上午,德雲社通過官博發布聲明,表示已第一時間辭退陳某。當晚八點,警方發布通報稱,陳某已被刑事拘留。
這并不是德雲社成員第一次塌房,但性質與之前大不相同,因此在社交平台引起熱議。有網友将德雲社成員的塌房曆史進行彙總,從中可見塌房原因涉及出軌、家暴、睡粉、言語失當等多個方面。
質變是量變的必然結果,大衆對于德雲社成員頻繁塌房的不滿,在此刻集中爆發。德雲社#德不發音#的話題,被推上熱搜高位。人民網也關注到此事,發表評論稱,德雲社“該好好檢視自己了”。
在#德不發音#話題下,大緻有兩種聲音:一種認為這次是陳霄華個人的問題,不該上升到德雲社全員;另一種聲音則認為,德雲社旗下藝人頻繁塌房,與公司缺乏正确引導、約束和教育脫不了幹系。遺憾的是,部分粉絲的讨論陷入了二元對立的思維,外界對此事的批評都被解讀成刻意打壓德雲社。
要想理解此事和諸多塌房事件背後的輿論生态,還需要從德雲社這幾年的轉型入手。從最早專注相聲表演到現在影視綜多栖發展,粉絲“飯圈化”與演員“流量化”,是德雲社積極擁抱流量、擁抱商業、擁抱互聯網的必然結果。
近些年在内容方面,德雲社以相聲為起點,影劇綜全面發展,為了積極迎合年輕人的口味,不斷完善娛樂版圖。旗下相聲演員也偏向多栖發展,不少通告安排與偶像明星并無二緻。相比早期的相聲班社,現在德雲社更像一家“娛樂經紀公司”。
去年,市場流傳出德雲社上市估值達20億的消息。随後郭德綱本人表示沒想過上市,“對錢不感興趣”。但這個數字仍舊代表了德雲社近些年的“轉型”成果。
不過在收獲轉型帶來的流量和收入時,德雲社也面臨流量化帶來的種種風險,這些風險在過去幾年的娛樂圈已經展現的淋漓盡緻。無論是塌房事件頻出,還是相聲演員與本職工作越來越遠等問題,都對德雲社的長遠發展是個考驗。
“德雲娛樂公司”過去兩年,德雲社出名的相聲演員已經活躍在電影和劇集裡,成為綜藝常駐嘉賓,留給相聲的時間,肉眼可見地變少。許多人認為,相聲似乎成了德雲社成員們進入演藝圈的跳闆。
有德雲老粉向毒眸抱怨:“現在都是腕兒了,稍微有點名氣的演員,來趟小園子都成空降了。”
其實,德雲社很早就開始擁抱互聯網、擁抱流量,但等到真正做出起色,還是在2017年底。那年張雲雷在“德雲三寶”系列演出中,憑借一首北京民間小調《探清水河》走紅,演唱視頻在抖音瘋傳,該歌曲也因此成為當年的抖音熱歌。
曾多次試圖培養新人的郭德綱,敏銳地抓住了這次機會。張雲雷成為了飯圈文化湧入相聲圈的一個切口。
彼時,面對突如其來的熱度,張雲雷内心忐忑,經紀人勸他抓住機會轉型。師父郭德綱也不反對他開辟新陣地,認為“掙錢就好”,把徒弟們困在300人的小劇場并非對相聲做貢獻,“出去做真人秀,讓天下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不是好事嗎?”
幾番助力下,張雲雷開始出單曲、上綜藝,成為“偶像派”。現在看來,張雲雷的走紅不全是偶然,也是德雲社選擇的結果。
早在2012年,郭德綱就曾推出由孟鶴堂、張雲雷、甯雲翔、曹鶴陽組成的“德雲四公子”品牌,并頗具前瞻性地提出:“他們的演出以後上、下半場就可能會不同,上半場穿大褂說傳統節目,下半場就來些又唱又跳的新節目,畢竟孩子們都年輕,也擅長這些。”
在張雲雷爆紅的同時,由孟鶴堂、周九良、秦霄賢等人組成、成立不久的“德雲7隊”,也走上了流量的路子。“最早德雲社是通過抖音把德雲七隊的名氣做起來的,所以大家都叫他們‘網紅7隊’,很多人都是從這個隊看到别的隊,從而認識整個德雲社的。”粉絲小溪回憶,“給我的感覺就是,德雲社是在有意運營這個隊。”
在這個過程中,德雲社擁有了一批“德雲女孩”,大家粉絲們将流量明星粉絲團的運作手法和應援方式帶入相聲圈,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飯圈文化”。
與打造流量藝人同步進行,德雲社也從相聲行業向影視、綜藝等領域拓展。其自制綜藝、劇集不斷推出,給德雲社的藝人們帶來了機會。 今年,德雲社就推出了由郭德綱監制,德雲社成員主演的情景喜劇《瓦舍江湖》和《北緯路甲一号》。
2020年疫情期間,線下演出受到沖擊,德雲社順勢推出團綜《德雲鬥笑社》。團綜原本是經紀公司打造偶像團體的方式,優質的團綜能快速提升組合人氣乃至破圈。
秦霄賢算是趕上這班快車的典型,在一衆師兄弟裡,他從拜師到成為“德雲頂流”,隻用了不到一年。2020年通過短視頻平台走紅後,秦霄賢活躍在各種影視綜中,成為了《奇異劇本鲨》《一往無前的藍》《你好星期六》等綜藝常駐嘉賓。去年底其參演的首部電影《揚名立萬》上映,今年則是《瓦舍江湖》的男一号。
回看秦霄賢的成名之路,與此前的德雲社新人都不同。嶽雲鵬依靠幾百場演出,是紮紮實實演出名的;郭麒麟屬于“半路出家”,直接轉型影視演員,通過影視作品打開國民度;張雲雷則是靠一副好嗓子與互聯網的加持,一躍成名。
而秦霄賢從外貌、藝能到自帶“傻”和“富二代”的标簽上看,都更符合當下普遍意義上對大衆偶像的想象。所以秦霄賢也是唯一靠德雲社之外的系統走紅的藝人,他或許更能代表現階段,嘗試探索更多領域的德雲社。
德雲社商業模式逐漸完善後,演出市場擴大,影響力也大大不同于往日。“不務正業”成為了外界對德雲社最常見的批評,但大衆并非反感德雲社在不同領域的探索,而是如何讓在流量化、商業化的同時,保證自己的根基不動搖。
自此,德雲社似乎徹底“拓展”成了一家娛樂公司。高人氣也帶來了更高的關注度,德雲社的負面新聞時不時就會挂在熱搜榜上。
在網傳的塌房合輯中,私生活混亂的問題占了大半:張九南、靳鶴岚婚内出軌,其中張九南還涉及家暴,王九龍、于子淇等多人被曝睡粉等等。顯然,在名氣和流量升高的同時,演員們還沒有意識到要以更高的标準要求自己。
相聲、相聲演員、偶像明星對德雲社來說,飯圈化、流量化本身就是把雙刃劍。
在享受了樹立品牌形象、幫助成員圈粉和傳播相聲文化等好處時,德雲社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些流量的負面影響。成員們頻頻塌房的同時,也暴露了德雲社“流量化”後,在管理和運作方面的問題。
德雲社一位高層曾在2020年底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2018年飯圈文化作用在張雲雷身上的“奇觀”,讓他們目瞪口呆。面對帶着熒光棒和燈牌進入相聲劇場,不懂規矩随意“刨活兒”的年輕觀衆,以及像看演唱會上一樣大聲歡呼、尖叫,甚至請來代拍到現場拍照的粉絲,德雲社毫無準備,更沒有應對措施。
張雲雷走紅後,決定回到曾經長期表演的三慶園小劇場進行演出,消息傳出後,粉絲立刻在售票窗口前排起長隊。但德雲社顯然低估了他的人氣,後來出于安全考量,官方決定改為線上售票,粉絲圍堵在現場不肯離去。直到張雲雷表示将加演兩場,才平息事件。
德雲社在這件事上的慌張失措,或許顯示出其沒有做好迎接流量的準備。
應該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大量粉絲,如何處理好和他們的關系,即使對專業的經紀公司也是個難題。粉絲晶晶告訴我們:“我在小園子看過演出,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見演員,現場的效果真的不如在家看視頻,粉絲行為的确會影響現場的觀感。”
從許多報道中可以看到,德雲社對流量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德雲社急需擁抱“相聲的偶像時代”,找到公司新的增長點;另一方面,郭德綱又堅決反對插手粉絲運營,而這恰是偶像産業中的必備環節。
這種矛盾的心态也讓“德雲飯圈”陷入了三不管地帶。
所有人都知道,放任飯圈肆意生長的結局,因此“不插手”大概率不是最優的處理方式。
“還沒有被正确引導的飯圈,是很危險的。”一位德雲社的粉絲告訴毒眸,“許多追德雲社的粉絲年齡都很小,甚至比追偶像明星的還小。這些粉絲是需要一定引導和約束的。”
不加引導的飯圈,首先傷害的就是演員本人。當相聲演員無限趨近偶像明星時,兩者需要面對的問題是相同的。2019年2月,德雲社多位演員的身份證、住址、行程等私人信息被公開售賣。去年,德雲社成員還遇到私生撕扯衣物,并強行進行身體接觸等騷擾行為。德雲社也多次發表聲明維權,但沒有太大起色。
飯圈化、流量化的另一個弊端在于,粉絲會盡最大努力為偶像制造“幻象”,控評、反黑,制造“信息繭房”,但這些并不利于演員提升業務能力和約束自身行為。
“直白點說,一個人的自制力和他對道德、法律的敬畏心,很大程度取決于這個人的個人修養。”但令晶晶擔憂的是,“許多相聲演員很小就拜師學藝了,除了在學習專業時接觸到的那些文化、禮儀知識外,并沒有很系統的知識儲備和良好的文化素養。”這也是晶晶脫粉的最大原因。
粉絲的盲目追捧,更容易使演員陷入自我麻醉,仗着人氣高為所欲為,缺少對自身行為的管理。比如,被拍到随地大小便的王九龍;被爆出吃軟飯、睡粉的于子淇等等。
而大家對于負面新聞的态度也令人擔憂。演員們常常在演出中用負面新聞砸挂,粉絲們将其看作一種變相的澄清。但在另一些網友眼中,“砸挂會消解問題的嚴重性,感覺他們并不重視,好像每次出事兒砸個挂就過去了。最嚴重的不過是停幾天演出。”
近兩年,國家在治理娛樂圈亂象的同時,也對公衆人物的素質、修養提出了一定要求。在内娛明星紛紛加強自我管理時,德雲社放任自流,從哪方面看都不是好事。
雖然多栖發展,但德雲社的根基還在相聲。郭德綱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過,自己對相聲的熱愛,也通過各種方式,身體力行傳承相聲文化,還有許多人将郭德綱視為相聲複興的希望。
德雲社近些年的确吸引了一批年輕觀衆走進相聲,也捧紅了不少相聲演員,但在擁抱飯圈後,相聲文化卻變得越來越像“小衆文化”了。
在流量邏輯裡,一些缺乏業務能力的演員,過早、過度走紅,在相聲行業裡會被嘲“德不配位”。
郭德綱曾評價秦霄賢時,就坦言:“這孩子紅得太早了。” 曾有粉絲告訴媒體,在德雲社裡,檢驗一個人業務能力是否過關的标準,就是看他能不能開專場,而秦霄賢暫時還沒有這個能力。但高人氣把他推向了更廣闊的天地,推向了離相聲更遠的地方,長此以往形成一種惡性循環。
八個月前,秦霄賢在接受采訪時也表現出了擔憂,并決心重回起點,有時間就到小劇場演出。但八個月過去,不論是個人選擇還是公司規劃,可以看到秦霄賢的時間基本依舊放在了綜藝和影視上。
這恐怕也是流量驅動的邏輯所導緻的,秦霄賢就像德雲社不少年輕相聲演員的縮影。“好多新人根基不穩,業務能力不過關,但人氣已經先上來了。”很多老粉都表達過對新一代年輕演員的擔憂。
相聲需要長期學習與訓練,但演員容易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别處,不是個例。“有些像孟鶴堂這樣業務能力很好的相聲演員,外面的活接多了,再上台也能聽出退步了。”許多和小溪一樣的相聲老粉,對此感到失望。
“現在的相聲完全是一種虛假繁榮。”德雲社相聲演員闫鶴翔曾表示,内容重複、形式渙散等問題,讓相聲在藝術層面面臨着更深的困境,“行業裡的人不再有進取心,行業本身的領軍人物,那些第一梯隊的人,沒有想讓這個行業更上一個台階。”
十七年前,北京文藝廣播電台主持人康大鵬在評價德雲社時說:“保住一個郭德綱,相聲可以晚死50年。”十七年過去,相聲确實沒死。在流量和人氣的加持下,相聲演員還活得更好了。
但相聲演員的走紅卻和相聲本身沒有太大關系,相聲也沒有因此得到長足的發展。長此以往,如果相聲演員的根基動搖了,那麼德雲社的未來還有幾成在相聲身上,相聲行業的未來又将如何,恐怕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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