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離别的哨聲即将吹響,悲傷惜别的情緒在球迷之間徘徊。要想煽動一個老男人的眼淚,你隻需問他一個問題:想到在世界杯隻能再看梅西一場球,請問你是什麼心情?我問了一位梅西的死忠,他沉默了片刻說:“我猜他還能踢一屆美洲杯。”而另一位朋友在電話那頭沉默良久,我甚至能想象到他眼睛裡泛出一些亮晶晶的小東西。
足球藝術家的時代就這樣結束了,黑雲壓城的半獸人時代正在到來。半獸人這個稱謂來自《指環王》。
藝術家是誰?半獸人又是誰?梅西統治足壇時間之長,為我們奉獻的精彩演出之多,讓球迷們把梅西當成了足球藝術家的化身,以為這個藝術家時代永不謝幕。我們看着他從一個1.3米的小個子開始,經過努力馬馬虎虎長到1.7米;我們看着裡傑卡爾德輕撫着他的腦袋在耳邊囑咐,那一年他16歲;我們看着他得到小羅的助攻收獲進球,跳到小羅背上舉起右手,像在大哥哥身上玩騎馬遊戲;我們看着他複制馬拉多納的神作,連過五人後晃過門将打進空門的驚世進球;我們看着他晃倒博阿滕,挑射諾伊爾;我們看着他給蘇亞雷斯、内馬爾送出流星墜落般的斜傳。還有一場,藝術家就要鞠躬謝幕。
梅西即将迎來個人最後一場世界杯比賽。
和梅西并列的是内馬爾,他同樣從十六七歲開始被巴西球迷奉為國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從視覺愉悅感來看,内馬爾比梅西的技術更華麗,動作幅度更舒展,更熱衷于表演,他像是一個更純粹的藝術家。前巴黎聖日耳曼主教練波切蒂諾曾經說過,他讨厭内馬爾在本方禁區就開始盤帶。但那是内馬爾血液中的藝術細胞在作祟,直到已經30歲,哪怕在世界杯賽場,内馬爾仍然像是一個純粹的舞者,心性也近似孩子。
但令人惋惜的是,内馬爾的年齡離梅西太近了,當他初到巴薩時,梅西尚未到巅峰期,當他離開巴薩,梅西正如日中天,他本想在巴黎開辟屬于自己的根據地,但玩樂之心阻礙了他通往最偉大的藝術家之路。好不容易等到梅西即将謝幕,内馬爾已經30歲,而半獸人咚咚的腳步已在身後響起。造化有點弄人,義氣仿佛難平,所以我猜内馬爾并不甘心退出巴西國家隊,也許他還會有一屆沒有梅西的世界杯。
今年30歲的内馬爾仍有可能出戰下一屆世界杯。
其實我同樣将C羅列入足壇藝術家之列,如果說梅西是内家子的巅峰,C羅就是外家子的天花闆。随着年齡的增長,梅西的内功越來越強,氣度淵渟嶽峙,招法行雲流水,而C羅則達到了外功的至高境界。當然按照金庸的說法,到了最高層次,外功距内功尚有半步之遙,主要受制于氣力衰竭,但C羅已經在他的路線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而且他射門花樣繁多,衆多進球同樣堪稱藝術品。所以,梅西、C羅、内馬爾的歸隐,在我看來,就是藝術家時代的結束。而接班人會是誰呢?
毫無疑問是姆巴佩,有些球迷表達了對姆巴佩的不喜以及矛盾的心情,認為他是個“Bug”。他的速度是無解的,他能夠帶球隊取得勝利,但并不能給球迷帶來享受,他具有摧枯拉朽的震懾力,給人帶來感官不适的破壞力,人們發出的往往是驚歎,而不是喜悅的歡呼。沉着臉的姆巴佩将開辟一個冷酷無情的時代。
其實“獸人”這個綽号是球迷取給哈蘭德的(我搞不清楚獸人和半獸人的區别),缺少了世界杯舞台的哈蘭德有些沉寂,但他給球迷帶來的感官沖擊将會長久存在。他那猙獰的長相配上不協調的頑童表情,他那巨人一樣的身材和重型坦克一樣的沖鋒,和姆巴佩一樣,都讓人感覺他們像是另外一個物種,那種感覺,我在《指環王》裡邊看到,把精靈王子們吓得不輕。
曾跟朋友讨論過姆巴佩的風格像誰?他将開創一個什麼樣的時代?我打了一個比方,NBA在喬丹、科比、詹姆斯時代之後迎來了庫裡時代,在我有限的看庫裡比賽的場次裡,他不熱衷于過人,甚至也不太對抗,仰手就是一個三分,别人的揮汗如雨在庫裡就像操作遊戲手柄一樣輕松。一些NBA名宿哀歎,庫裡徹底改變了籃球,将籃球變成了投籃大賽,變成了投籃遊戲。在我看來,姆巴佩同樣如此,他以絕對的速度,打進一個又一個冷酷的進球。他并不熱衷展現超凡技藝,有速度就足夠了。他甚至濫用他的速度,把球停得很遠、趟得很大,仍然讓防守他的球員望塵莫及。
姆巴佩總能用速度撕開對手防線。 圖/新華社
那麼有人能接藝術家的班嗎?貝爾已經基本退役,阿紮爾已退出國家隊,放眼世界杯,能看到内馬爾、梅西影子的年輕人沒有出現,維尼修斯、福登、薩卡、阿爾瓦雷斯,他們在天分上頗有不如,而且由于早早投身歐洲職業聯賽體系,他們的踢法以及個性都有趨同之感。令球迷們津津樂道的馬尾辮兒巴喬再也沒出現,足球瘋子、睡在越位線上的因紮吉再也沒出現,把停球和射門創造成為藝術品的巴斯滕、博格坎普再也沒出現,放棄進球攙扶受傷的守門員的惡棍迪卡尼奧再也沒出現,更不用說有着搖滾氣質的一代宗師克魯伊夫。我們懷念那個綽号叫做小毛驢的奧特加,懷念長得像小醜,技藝卻像個精靈的艾馬爾,我們甚至懷念莫德裡奇。他們仿佛已成了稀缺物種,簡直可以申請非遺。
未來的足球都要向瓜迪奧拉和克洛普的思想進化嗎?不再突出球星的技藝和個性,靠精密機器的運轉、靠整體軍團的沖擊攻防拿下對手,單槍匹馬的藝術家将被粗犷的重騎兵沖得七零八落。藝術家站在舞台中央,跳起華麗的舞步并決定勝負的時代要永遠地遠去了嗎?
我的心裡沒有答案,也許是我老了,審美過于傳統,已經對足球沉溺于回憶。但我知道一點,隻要足球還沒有變成電子遊戲,整個足壇,世界球迷,都在翹首以盼下一位藝術大師的到來,畢竟美是永恒的人性吧。
文/潘采夫(作家)
編輯/張雲鋒
校對/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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