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牛彈琴；作者：牛彈琴

　　（一）

　　這是阿富汗的最後一戰，戰鬥還在激烈進行中。

　　盡管塔利班宣布：阿富汗的戰争已經結束。盡管形勢都顯示，塔利班已幾乎控制了整個阿富汗，總統加尼也逃到了阿聯酋。

　　但最新的現實是：反塔利班的武裝也在集結，甚至轉敗為勝，據報道從塔利班手中奪回了喀布爾北部的帕爾旺省首府恰裡卡爾。

　　雙方正在潘傑希爾峽谷附近激戰。

　　我還比較熟悉的帕爾旺，熟悉的潘傑希爾峽谷。

　　幾個最新進展吧。

　　1，領導反抗的，是阿富汗第一副總統薩利赫。他在推特上宣布：根據阿富汗憲法，在總統缺席、逃跑、辭職或者死亡的情況下，第一副總統将成為臨時總統。我現在就在國内，我是合法的臨時總統。

　　2，薩利赫并且宣稱，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向塔利班低頭，我們沒有失去鬥志，我們看到未來巨大的機會，無用的警告已經結束，加入抵抗行動吧。

　　3，圖片和視頻顯示，薩利赫和前北方聯盟領導人馬蘇德的兒子，都身在潘傑希爾山谷。塔吉克族的馬蘇德，被認為是當年抵抗蘇軍和塔利班最有戰鬥力的武裝，薩利赫是馬蘇德當年的助手。

　　4，根據媒體報道，反塔利班武裝，正在向潘傑希爾山谷集結，總兵力約有一萬，這也是當年北方聯盟的核心力量，其中還包括了烏茲别克族武裝領導人、阿富汗前副總統杜斯塔姆。

　　5，路透社刊發的圖片顯示，在阿富汗駐塔吉克斯坦大使館，工作人員将總統加尼的畫像取下，代之以了薩利赫的畫像。

　　6，48歲的薩利赫，是阿富汗政府中反塔利班最堅決的人物。他從小就是孤兒，後來加入北方聯盟，與蘇聯人作戰；塔利班崛起後，他又和塔利班作戰。他多次遭遇暗殺，最驚險的是2019年，自殺爆炸者襲擊他在喀布爾的辦公室，他的多名同事和兩個侄兒身亡，他幸免于難。

　　7，潘傑希爾山谷的激戰在進行中。路透社的一篇報道，援引在山谷裡的一個意大利醫療隊的話說，他們的醫院正在接受越來越多的傷員，“關于我們的醫院……不幸的是，我們必須報告接受戰争手術的人數正在增加。”

　　塔利班成員，主要是普什圖族，反塔利班的，主要是塔吉克和烏孜别克族。幾十年戰争，血海深仇，很難一夕化解。

　　所以，阿富汗内戰還在繼續。薩利赫的抵抗，或許就是阿富汗的最後一戰。

　　（二）

　　但為什麼是潘傑希爾山谷？

　　因為這個山谷，易守難攻，真的是兵家必争之地。可以說，狹長的潘傑希爾山谷，就像一把利刃一樣，懸在首都喀布爾的東北端。

　　這也是20年前，我走訪潘傑希爾最深刻的印象。

　　當年反抗蘇聯入侵時，潘傑希爾山谷是遊擊隊的重要根據地。馬蘇德就是在這裡開展遊擊戰争，越戰越強，由此赢得了“潘傑希爾雄獅”的名号。

　　為解決這個威脅，蘇軍在侵占阿富汗期間，曾六次向該地區發動陸空立體大圍剿，規模最大的一次占領山谷達3個月之久，動員兵力1.9萬人。

　　但最終都無功而返。

　　整個侵阿戰争中，蘇聯共損失600架飛機和2000多輛坦克和裝甲車，死傷5萬餘人，其中相當一部分，就消耗在潘傑希爾山谷。

　　戰争的痕迹，觸目驚心。

　　當年從喀布爾出發，一進入潘傑希爾山谷，路邊就可見大量的蘇軍坦克殘骸，不少地方的路障，就是坦克脫落下的履帶。

　　我們的汽車，在山路上爬行，颠簸搖晃，宛如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很短時間内，連爆了兩個輪胎。當時吓得半死，如果這樣爆下去，就隻能露宿山谷了。很幸運，上天保佑，阿富汗司機後來也很小心，一切還算平安。

　　戰争是潘傑希爾的常态。也正是馬蘇德的頑強抵抗，使當年控制了國土95%的塔利班政權，遲遲無法将反塔聯盟控制的5%國土納入囊中。

　　我們當時還去了馬蘇德的墓地。“潘傑希爾雄獅”，死于“911”事件前一天的暗殺，山谷墓地的守兵，腰間束着的就是一條已褪色的蘇軍皮帶。當地人告訴我，這都是從被打死的蘇軍身上扒下來的……

　　馬蘇德被打死後，兒子還很年輕，薩利赫接管了塔吉克武裝。雖然阿富汗後是卡爾紮伊、加尼先後擔任總統，但塔吉克武裝，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這也是阿富汗國情比較複雜的一面。

　　現在，美國在阿富汗戰争徹底失敗，塔利班卷土重來，重新控制了喀布爾。

　　美國結束的隻是美國的戰争，哪管後面洪水滔天。狹長的潘傑希爾山谷，又一次成了反塔利班力量的中心。

　　（三）

　　如同當年的蘇軍，無法容忍潘傑希爾山谷的遊擊隊；當年的塔利班，要與北方聯盟在山谷展開激戰；塔利班如果要山河一統，那麼，最後的戰鬥，最激烈的戰鬥，毫無疑問将是在潘傑希爾山谷。

　　加尼逃到了阿聯酋，反塔利班武裝在集結，他們能反轉形勢嗎？

　　這或許是美國人最希望看到的結果，阿富汗人打阿富汗人。

　　但對阿富汗人來說，内戰連綿，繼續大打出手，絕對不會是好消息。

　　其實，阿富汗有很多的資源，在戰争爆發前，潘傑希爾山谷是一個著名的旅遊區。

　　潘傑希爾山谷最大的亮色，是潘傑希爾河。

　　這條河發端于興都庫什山雪峰，在喀布爾城東與喀布爾河彙合，最後注入滔滔印度河。潘傑希爾河水清澈而甘甜。當地人自豪地告訴我，潘傑希爾河是阿富汗最好的水源。

　　之所以我還比較熟悉，因為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阿富汗人民在中國工程技術人員的幫助下，在潘傑希爾河上築壩修渠，建成了很受阿富汗人稱道的帕爾旺水利灌溉工程。

　　這是一個很成功的工程，滋潤了約2.5萬公頃土地。其中近萬公頃原先是隻長駱駝刺的荒地，被改造成了農田或者葡萄園。

　　20年前，我從潘傑希爾山谷出來，不要怎麼細找，就看到了這些灌溉渠。

　　記得當時還遇到一位叫努爾的老人，60多歲，他得知我來自中國後就非常興奮，他回憶說，當時許多中國朋友就在他家旁邊工作，他記得，這些工程師中，還有不少是女工程師。

　　在傍晚暗淡的光亮中，站在中國人修造的灌溉渠邊，舉目抛荒的農田，我的感受真是難以形容。

　　所以，王毅在天津會見塔利班領導人，說中國“始終奉行面向全體阿富汗人民的友好政策”。确實如此，确實得到了阿富汗普通人的認同。

　　當時還在渠道還默默地走了幾步，巨大的水泥石闆基本完好，河水沿着渠道緩緩流淌。隻是當年曾灌溉的葡萄園，早已被布滿地雷，每年，葡萄藤自生自滅，由于缺乏支架，隻剩下一個粗壯的根莖。

　　葡萄園旁邊，已成廢墟的房子一片連一片，渺無人煙。不由想起宋人戴複古在靖康之難後過淮南農村時的感慨：“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今天寫得有點感慨，拉雜。歲月催人老，往事曆曆，如在眼前。

　　激烈的戰鬥，還在潘傑希爾山谷繼續。但真的希望，阿富汗不要再打了。

　　40多年的戰争，摧毀了幾代人的戰争。夠了，真的夠了。阿富汗的最後一戰，希望最後沒有這一戰。

　　全世界都在看着塔利班，看着它能不能實行變革，能不能兌現承諾。還是希望塔利班能走向正面包容，隻有這樣，阿富汗才能真正走向和平。

　　和平，對那塊土地來說，真的太珍貴了。

　　欄目主編：張武 文字編輯：宋慧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邵競

　　來源：作者：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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