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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讀母親的心聲有多美

職場 更新时间:2025-03-02 00:30:09

三個月前,34歲的褚新惠結束了深圳打工的生活,回到江西泰和縣的老家,在孩子讀書的學校旁租了一間房子,加入了鄉村陪讀媽媽的行列中。

這個中心小學所在的村子裡,聚集着很多像她這樣的陪讀媽媽或陪讀奶奶。她們和孩子們擠在一個房間裡,照顧孩子的一日三餐,抽空打零工補貼家用。然而,回到家鄉,陪伴在孩子們身邊,焦慮仍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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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讀媽媽張雪蘭在照顧孩子們吃飯。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陪讀媽媽讓村裡作坊不缺工人

11月6日,江西吉安市泰和縣石山村。村裡的夜比城市來得更早,天剛黑,路上就沒什麼行人了。

路邊上的小學裡,教學樓燈火通明,透過大門的栅欄,隐隐約約能看到走動的人影。幾個家長站在校門口,等待下晚自習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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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了晚自習回家的孩子們。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這天是學校開門的日子,住校的學生可以回家一晚上,洗澡、換衣服。一周中的其他四天,孩子們是不能回家的。

學校斜對面,一間10平方米左右的平房裡,擺着三個工作台,幾大捆白色的耳機線搭在旁邊的架子上,電燈從天花闆上垂下來,垂的很低。屋子裡很安靜,隻有一台很小的電扇發出細微的聲音。這是一個做耳機線的小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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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耳機線的小作坊。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褚新惠坐在靠近門口的工作台前,埋頭工作,很久都沒有擡頭。

她的孩子,就在對面的學校上學。今年9月,原本帶孩子上學的奶奶生病了,褚新惠結束了深圳打工的生活,回到江西吉安市泰和縣的老家,成了一位鄉村裡的陪讀媽媽,租住在這個中心小學和中學所在的村裡。

房間裡的另外兩個女工,都是和褚新惠一樣的陪讀媽媽,一位陪讀了1年,另一位已經陪讀了7年。她們三個人都來自七八裡外的下東村,在這裡租房,陪孩子讀書。除了每天照顧孩子的一日三餐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間小小的作坊裡,每天工作10個小時以上。

村子裡,像這樣的小作坊還有許多,做喇叭的、做毛絨玩具的、做手表的、做耳機的、做工藝品的……大的有十幾個人,小的隻有兩三個人。

石山村是鄉裡的中心小學和中學的所在地,周邊村落的孩子們,都在這裡上學,有人看中了其中的商機,在村裡辦起了來料加工的小作坊,專門招收來陪讀的女性。老闆不管她們每天上多長時間的班,甚至也不管她們上不上班,随來随走,計件付酬,幹多少活兒,給多少錢。

作坊工作很适合要照顧孩子的陪讀媽媽們,很多人長期在各個小作坊工作,一直到孩子初中畢業。慢慢地,石山村小作坊成了村子裡标志性的産業,也讓這個原本普通的村子,變得比其他村更“繁華”一點兒。

加工一根耳機線 報酬一分錢

褚新惠戴着口罩,低着頭,仔細分開耳機線的每一個線頭,放到電烙鐵的焊頭上,1根線要精心地焊接4次。每加工1根,她們掙1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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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加工1根耳機線,能掙1分錢。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下午6點半,學校下晚自習了,兩個年輕的老師站在校門口的公路邊維持秩序,防止孩子們跑到公路上。有車過來的時候,她們向對方揮手,提醒司機減速。

接孩子的家長,幾乎都是女性,而且人數很少。大多數孩子直接三五成群地回家,或者回到村裡的出租屋裡。

小作坊裡的三個人沒有動,一直在工作,有一批訂單要的急,明天中午就要發貨,老闆催的很緊,仨人都在趕工。她們的孩子稍微大一點兒,可以自己回家。

小作坊裡的三個女工,原本都在深圳、廣東等地打工,回鄉最長的韓玉琳在這裡已經7年了。7年中,她陪女兒讀完了初中,現在接着陪兒子。7年了,她仍然有些不适應這裡的生活,這裡更忙、更累、收入更少、壓力更大。好在兒子已經初二了,再過1年多,她就能結束這樣的生活。

剛回來1年的張雪蘭,還要在這裡熬很多年,陪讀的生活,遠比她想象的更難,每天早晨5點多起床,買菜、做飯,等孩子上完早自習回來吃早飯,中午12點做午飯,晚上5點做晚飯……其餘時間都在這間小小的作坊裡度過,即便如此,每個月也隻能賺1500元左右,隻有原本在外打工時的三分之一,甚至不夠支付母子三人在這裡的生活費用。

一棟小樓裡合租着四家人

晚上9點,初中的晚自習下課了,張雪蘭起身收拾東西,還掃了掃地,然後關上門,三個人各自回家。街上的商店和小作坊,天剛黑就關門了,隻有她們要一直工作到9點。

張雪蘭和褚新惠住在一起,這是一棟鄉村常見的三層小樓,每層有七八十平方米左右,一層是飯堂和廚房,二三層住人。每層兩個房間,住着四家人,有九個孩子,四個陪讀的家長,其中兩個媽媽,兩個奶奶。韓玉琳租住在另一家,但也不遠,騎着電動車,幾分鐘就到家了。

張雪蘭和兩個孩子住在一間屋子裡,屋裡有兩張床,她和女兒睡一張,兒子睡一張,此外隻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屋裡有衛生間,可以洗澡,但因為沒水,隻能當擺設了。

合租的四家人,每家都隻住一間房,人最多的是57歲的肖曉蓮家,她帶着兩個孫子和兩個外孫子住在一間屋裡。她打過5年工,兒子結婚生子後,就回家帶孫子,孫子上學,她就來這裡陪讀,順便把兩個外孫也接過來一起上學,這樣的話,女兒就可以抽身去打工。

還有一家是72歲的彭夏秀帶着孫女住,她在這裡已經住了7年,陪孫子讀完了初中,接着陪孫女。每周五下午,老伴會騎着電動三輪車接她們回家,周一早晨再送過來。

媽媽們回來的時候,屋子裡有了短暫的熱鬧,孩子們在各個房間裡亂竄,媽媽們手忙腳亂地燒水、做家務,張雪蘭的兩個孩子找各自的同齡人玩兒,褚新惠的兒女則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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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水都要用純淨水的大桶打。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張雪蘭想去打水,但最終放棄了,準備明天晚上再去。白天要打工,她們通常都在夜裡下班後再去打水,電動自行車的腳踏闆上,放兩個純淨水的大桶,一次打兩桶水,可以用兩三天。

打水的地方在山裡,電動車10多分鐘就到了,泉水從山上下來,穿過山間的公路,在公路的另一側流出。泉眼的地方原本是一個土坡,沒有任何設施,很容易滑倒,而且就在公路邊,以前還出過事故,後來村裡修了台階和一塊停車的平地,情況好多了。但夜裡打水仍舊有風險,尤其又是女性,因此她們通常會結伴去。

高中入學率遠遠低于城市

晚上的熱鬧很短暫,媽媽們開始催孩子睡覺,不到晚上10點,小樓裡就變得安靜了。

盡管和孩子們住在一起,但回鄉的媽媽們,和孩子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她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還要處理各種各樣意料之外的問題。

剛剛回鄉的褚新惠,就碰到了麻煩。她的大女兒從小在山東的外婆家長大,今年剛轉到江西老家,但學籍問題一直沒有徹底解決。山東的學校提供了相應的材料,但新學校要求更多的資料,否則無法建立學籍。打電話給山東,那邊也提供不了更多的東西,折騰了兩三個月,還是沒解決,褚新惠有些想放棄了,常年在外打工的她,不知道怎樣解決這樣的麻煩。

學籍的問題困擾着這對母女。學籍不能落實,初中尚可,如果想考高中、考大學,肯定不行。

剛剛轉學的女兒也在為此煩惱,老師催了她好幾次。但她更沒辦法,反而影響了學習,尤其是剛剛換到陌生的環境裡,本來就緊張的情緒,演變成了焦慮。她甚至偶爾會考慮要不要繼續讀下去的問題。孩子聽說了,在這所學校裡,很多同學初中畢業後就不再讀書了,如果她也不上高中,學籍就無關緊要了。

在中國做了30多年鄉村教育研究的學者羅斯高,曾經發布過一個鄉村學生初中升學率的數據,數據顯示,在農村,高中入學率隻有37%,遠遠低于城市的93%。

事實上,一部分沒有上高中的農村學生,會選擇職高、職業學院等。新京報記者采訪中也發現,不少學生願意去職高或職業學院學一門手藝,他們的想法是,至少比父輩們完全靠體力打工要強。

在今天,初中畢業後闖蕩社會已經變得越來越難。褚新惠的女兒告訴記者,老師前兩天剛剛給他們上了一堂未來規劃的課,告訴他們,初中畢業算童工,沒有人會雇用,而且将來即便等到成年,工廠早就智能化了,也不需要一線的體力勞動者了。

匆匆忙忙的午飯

11月7日早晨,記者再次來到褚新惠打工的地方。

孩子們早晨6點多起床,去學校上早自習,7點多回家,張雪蘭她們已經準備好了早飯,匆匆吃完後,接着去學校上課。張雪蘭稍微收拾了一下,她也該上班了。

天剛剛亮,村裡的街道上,也開始有了生氣。小商店、飯館都開門了,做完早飯的陪讀媽媽們,也從各自的出租屋出來,進入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加工作坊,開始上午的工作。有些作坊的門口,還貼着招聘女工的啟事,上面寫着待遇2000-3000元,看起來比張雪蘭她們的收入要高。但張雪蘭告訴記者,其實還是計件工資,收入和她們肯定差不多。

一家做玩具的作坊裡,坐着十多個女工,她們告訴記者,加工一件玩具6分錢,但速度慢,一天下來,也就賺五六十元,和幹别的工作也差不多。而寫着2000-3000元招聘女工的作坊中,一位女工告訴記者,她們的收入其實也達不到啟事上的水準。

在這個村莊的各個加工坊裡,女工們的收入保持着差不多的水平,她們的工作時間,同樣保持着一緻。

中午12點,張雪蘭收拾了東西,回家給孩子們做飯。褚新惠沒有起身,仍在幹活兒,這批貨訂單時間确實緊,要多加一會兒班。而且家裡隻有一個廚房,一起做飯有些擁擠,晚一點兒回去,剛好錯開。

回到出租屋,兩位帶孫子的奶奶已經做好了飯。張雪蘭快速洗菜、下鍋,今天她做了米粉,盛在一個大盆裡,昨晚做的魚還有剩下的,熱熱就是一個菜。孩子們還沒回來,她抽空收拾了一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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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隻有一個廚房,大家都在忙着做午飯。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12點20左右,褚新惠一路小跑回家了,廚房正好空出來。廚房不算大,擺着四個竈,每家一個,但切菜、洗菜的地方共用,抽油煙機也隻有一個,其他三個竈上沒有。

短短5分鐘左右,褚新惠就炒好了兩個菜,米飯拜托不上班的兩位陪讀奶奶提前蒸好了,褚新惠把菜端到房間裡,沒來得及吃,又一路小跑走了——作坊裡還有一點活兒沒幹完,老闆還等着發貨呢。

一天中最熱鬧的10分鐘

12點半以後,孩子們陸續回家了,除了褚新惠,其他幾個陪讀的家長,都把飯菜放在一樓的飯堂裡,大堂裡空空蕩蕩,隻有兩邊牆跟前,各放着兩張桌子,他們四家人一家一張。

孩子們和家長聚在飯堂裡,空了一天的飯堂,忽然間就熱鬧了起來。七個孩子圍在三張桌子前吃飯,聊天的聲音,碗筷碰撞的聲音,家長詢問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肖曉蓮家的四個孩子,兩個沒有椅子,端着碗站在屋裡吃飯,有時候還會跑到别人的桌子前,邊聊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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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孩子們回來吃飯,有的孩子端着碗站着吃。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隻有褚新惠的兩個孩子在自己的房間吃,女兒剛剛從山東轉學過來,對一切都還很陌生,甚至不大能聽得懂這裡的方言,她不願意和大家湊在一起吃飯。弟弟陪着她在房間裡吃,不過弟弟吃得快,三口兩口拔拉完了飯就走,留下她一個人。

中午休息的時間很短,孩子們吃得都很快,甚至不怎麼吃菜。每家的盤子裡,都剩了許多菜,張雪蘭做的魚,昨天晚上剩下了,今天中午又剩下了。

前後隻有10分鐘左右,孩子們回來,吃飯,然後又離開。這間一樓的飯堂,從安靜到喧鬧,然後又回歸安靜。

等到褚新惠幹完老闆的活兒,再回來吃飯的時候,屋裡已經空了。就着剩菜,她吃了點兒飯,沒來得及收拾,還要接着上班。

一條能看到盡頭的路

在回家陪讀之前,張雪蘭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回來之後,才發現還是把一切想得太簡單。

對她們來說,陪讀根本不是想象的那麼美好,不是簡單地和孩子團聚,一起陪伴孩子學習、成長,她們要面對比以往更大的壓力、更瑣碎的家務、更繁重的工作。

首先要面對的是經濟壓力,在這裡陪讀,房租一年2000元左右,米是從家裡帶來的,菜要到市場買,孩子們在發育,要買點兒牛奶、水果補充營養。

在鄉村裡,蔬菜比城市裡便宜,但水果、牛奶反而更貴,一盒城市裡四塊八的牛奶,這裡要賣六七塊。此外還有孩子們春秋的衣服,還有學費,小學一學期要繳600多元,中學1000多元。張雪蘭算了一下,一年下來,她和兩個孩子要花兩三萬。但賺的卻更少了,哪怕寒暑假也出來打工,收入也不到兩萬。

“什麼都得省着用,回來陪讀,賺錢的人少了,花錢的卻多了”,褚新惠說。沉重的壓力讓她有些不勝負荷的感覺,以前在工廠打工,吃住不用操心,有食堂、宿舍,雖然要花錢,但至少簡單,不用自己去想辦法,但回家以後,兩個孩子和她所有的一切,衣食住行,都靠她一個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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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讀租住房裡間簡陋的床。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這樣的日子,她至少還要過五六年,“到時候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褚新惠說。

其實,她心裡是知道的,隻是還不能接受。這是一條看得見盡頭的路,孩子們總會長大,會畢業,去更遠的地方上學或打工,不用陪讀了。

但那時候的她,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今年39了,等小孩們都畢業了,我也40多了,打工都沒人要了”,張雪蘭說。

可以不陪讀嗎?

很多上小學的孩子,父母都在外打工,他們在寄宿制的學校上學,周末回爺爺奶奶家,也一樣過來了。但正如褚新惠女兒所說,這些孩子,初中畢業後,能繼續上學的并不多,而且,即便上初中,學習也隻是個形式。張雪蘭告訴記者,她兒子曾對她說,很多同學放學後就是聚集在校外抽煙、打遊戲。

張雪蘭不願意把孩子放在這樣的環境中,她改變不了别人,但希望陪在孩子身邊,她想幫助孩子踏上更好的人生之路,沒有能力給他們報各種學習班,學習各種才藝,也不能讓孩子上補習班提高成績,以後考重點高中,考名校,但她覺得,至少不能讓他們早早地學壞。

褚新惠也希望孩子們能更好的地讀書,一直讀下去,不要重複她的路,盡管對她來說,這很難。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攝影 王巍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李項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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