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的人生而言，書籍已經影響了我數十年，這些珍貴的啟蒙、啟迪、所思、所感，也對我的文學創作具有航标的意義，且越後期的時候，越為顯著。閱讀是我們了解曆史，了解社會，了解世界的途徑，這就是書籍的特質，閱讀的好處。”

“村鎮連片，縣城繁喧，熱氣騰騰的、經常帶着鞭炮響的村莊，帶着牛羊的聲音和吆喝聲，帶着幹豆腐的香和東北大醬的香。它們是我的豐沛的創作之河，是我豁朗朗的陽光。我願帶着讀者同歡欣同悲喜，更願和讀者共同成為東北的、平原腹地生活的講述者。”

他是一名讀書愛好者，他也是一名關注“農民”與“農村”、關注“人”與“生活”的時代講述者。他愛讀書，他更愛寫書……本期“對話閱讀推廣人”，記者專訪吉林省作協副主席景鳳鳴，請他講講關于“讀書”和“寫作”的故事。

景鳳鳴，男，1968年生，吉林省作協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變聲期》《景·廣記》《精神》，小說集《天尊院》《幸福街》《戶口》，散文集《有一條河》《右耳邊》，報告文學《援建跨越萬水千山》《大地上的信仰》，電影文學劇本《老保姆》。作品多次選入年選。獲地方文學獎若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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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作為一名作家，閱讀和寫作在您的生活中一定占據着重要的位置，請談談，您多年來關于閱讀與寫作的體會吧！

景鳳鳴：中華民族有五千年的文明曆史，也是唯一一個文明曆史沒有出現過斷代的國家，我們能擁有這般詳實的史料記載，豐富的文獻記錄，燦爛的文學藝術，很大程度上說，也得益于書籍這個載體的發明、完善、發展、傳承，從竹簡刻書到活字印刷……細數下來，我們擁有着極其輝煌的書的文明發展史，書籍對于我們的影響也極其深刻。對于我的人生而言，書籍已經影響了我數十年，這些珍貴的啟蒙、啟迪、所思、所感，也對我的文學創作具有航标的意義，且越後期的時候，越為顯著。閱讀是我們了解曆史，了解社會，了解世界最佳途徑，這就是書籍的特質，閱讀的好處。

我這一代人，閱讀大體經曆了三個階段：70年代到80年代，這一階段屬于改革開放前，能接觸到的第一類書就是連環畫，也稱作“小人書”。一個同學，家裡的小人書成箱，我們蹲到他家的後房檐下蹭書，常常一蹲到天黑，看不見字了才回去。他家有很好的集郵冊，非常精緻，那個年代，不知從哪兒輪轉來的，也很開眼界，但對渴求書籍的心靈而言，品位固高，還是不如圖書來得痛快。供銷社的櫃台裡，擺着幾本“大書”，《紅岩》《鐵道遊擊隊》之類，和布匹、燒餅、面包、麻花、醬油等日用百貨相隔，你懷疑那書借上了面包或者醬油的味道。但隻能是隔着櫃台的遠觀。幾乎是許多鄉鎮成長的同代人的經曆。一句話，由于各方面條件以及時代所限，看書是很奢侈的。因為稀少，所以閃閃發光。

80年代或改革開放後，忽如一夜春風，市面上一下子出現了上百種期刊雜志。所讀書的班級裡，常年挂着《中國青年》和《中國青年報》，感知國家的變化，體會南方以及特區的變化。東南沿海的信息，一切能夠刊發上牆的，時刻就在身邊。但論起行動，卻終又是另外一回事，可謂天遙地遠。這期間，閱讀了大量的文學期刊雜志。沒有系統，沒有領學以及講解，但席地而坐，抓着就讀，一定不能及時消化，但永遠讀不夠。與其說沉浸到暢遊的狀态，不如說是現實以及未來的迷惘填充。寫作的願望，如同蟄伏了一冬的草，到了人生的初春，蓬蓬勃勃地開展起來。因是野生的，旱不怕，澇也不怕，風吹日曬都沒事兒，反而更加頂着日頭，枝葉挺拔。葉面背後，都是帶着藍白色的毛刺的。如我們看到的喬木、灌木以及植物地衣。

高爾基說過，“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極贊同這樣的觀點。對人類而言，書籍在人類文明史上發揮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記錄曆史、承載曆史、積累曆史，是文明的記錄，更是發展的記錄。對個人而言，書籍、閱讀、寫作，其實從經曆與命運深處，影響着我人生每一階段的選擇，這個影響也會越來越明顯。當然後期所讀的書，尤其理論著述的學習與閱讀，應當說帶來了更加深刻的影響，對于讀書的狀态，也從當初的“看熱鬧”轉向了“深思考”。讀書是件很奢侈的事。這個“奢侈”有多重内涵。一重含義是指能夠想讀盡讀，充分而充沛，另重含義是說想讀而無暇。不過生活真如一部波瀾壯闊的大書，從它豐富深邃的冊頁中，可以找到如此之多。就内容與形式而言，它可能是一部活生生的書，是否富有理論深度、思考深度和哲學魅力，一番經曆之後，是否有豁然開朗的境界等待，是否帶來高峰的境界與俯視的視野，它涉及到了讀書的心态。關鍵是讀活書，而不是讀死書和死讀書。但不可否認，讀死書也是幸福的。天下的事，還有心無挂礙，終日讀書嗎。當然這個又說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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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崇尚“讀活書”和“深思考”，平時的閱讀習慣如?請您談談對電子書、聽書等閱讀新方式的看法。

景鳳鳴：傳統閱讀是深度閱讀式的，電子書、聽書等數字閱讀是碎片化的，但靈巧、便捷，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的今天，深度閱讀（主要是讀書）和碎片化閱讀（刷微信、微博等）每個人均會涉及，這是科技帶來的演變。電子書對個人而言，也是一個有益的補充。尤其沒有專門時間的情況下，那麼就以碎片的時間，開展碎片的閱讀。于是輕軌車與地鐵上，都成為了讀書的适當場所。

其實就聽書而言，前溯四十年也同樣開展的。鄉村正月裡的長篇大鼓書，生産隊的屋子裡擠滿了人，去晚了都沒有坐的地場。一部評書《嶽飛傳》，達到了萬人空巷，滿足聽覺的同時，每章每回，都在豐富着我們的想象。評書中金兀術，就在我們腳下的土地上啊。嶽飛壯懷的黃龍府，不過是百裡之外。不知道農安籍的作家朋友們，他們聽此書時的感想。時代的發展真是螺旋式的，優質的讀書方式也在發生發展、尋覓找回。而當讀書這樣一件事情，離開了對眼睛的依靠，而與聽覺發生碰撞，确可以帶來全然不同的感觀。尤其雨中或雪夜，疲累或閉目休息的時候，讓聽書伴随進入夢鄉，也讓聽書充溢着生活的每個生動環節，又是多麼富有意蘊的讀書方式。

現如今，閱讀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倡導全民閱讀，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已然上升到國家戰略，自2014年“全民閱讀”第一次寫進政府工作報告，到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已連續第六次對全民閱讀進行“倡導”。閱讀，各種方式、不同途徑的閱讀，不僅關乎個人的知識積累，更與一個國家的國民素質和軟硬實力攸關。如今全民閱讀已進入到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在知識經濟勃興的道路上，越來越多的人，逐漸改變了日益嚴重的功利性閱讀傾向,在實現閱讀價值的同時，逐漸真正把讀書看成生活的一部分，這是多樣化、多途徑的廣泛閱讀之後，更讓人由衷感到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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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據了解，您曾主動要求去農村工作一年，這段經曆，給了您什麼體會和感悟？為您的創作積累了怎樣的經驗？

景鳳鳴：緣由與大背景，是省裡支持和推動民營企發展的一個具體舉措。若無組織的安排，以個人的一已之力，推動真的達不到，不過籍此深入更加廣大的鄉村之中，這個一定是真的。

對于個人來說，與其說是安排，不如說是投入，不如說是短暫的回歸。我是在平原深處生活多年的，對于鄉村，對于黑土平原，早有了氣息上的、渾然一體的連接，潛藏在生命深處的存在。時光荏苒，我相信它不會湮沒，在适當的機會，适當的時空，适當的年紀，一定能夠重新喚起，并把它用于創作之中。那次投入或深入，今天來講接近于“深紮”，是一次腳踏實地的、紮紮實實的、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深紮，是對不同地區的鄉村生活的補充。我由此知道了山區的、半山區的鄉村。若有一天，把西部的鄉村生活再加以了解，我的農村志、農村史、鄉村生活，就将是全面的了。我希望有這樣的機會，并且感謝它，用好它。

關于新農村與新鄉村，作為一名作家，要看到它的變與不變。有些變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們依然要留存它。有些留守是沒必要的，那就随着時光和時代來更新。有些變是必然的，由不得個人及鄉村所需，它一定要接受更廣大範圍的甚至世界因素的影響，那我們就歡快地迎接它。我們的文學之眼和文學之筆，要如此這般地接觸它、跟上它、描摹它、刻畫它，這是一個迫切而遙遠的任務。所謂迫切，是它已在身邊，我們已身處其中，所謂遙遠，是雲深不知處，身在此山中。正因此如，它構成了我們難度、标格與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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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在長篇小說《精神》中，塑造了一個生動豐滿的人物形象“景精神”，作為社會新階層中的民營企業家、“道德豬”養殖的開創者，他熱情但又孤僻，忠誠卻又易變，他向傳統宣戰，向自我宣戰，向虛無宣戰，向不可能宣戰……請談談，通過這個人物您最想傳遞給讀者的是什麼？

景鳳鳴：作品是有充分原型的，就其道德素質與哲學思辨能力，對現代商品、現代農業、現代生産組織的超前把握，不知道一個人的全部人生中，能夠遇到幾個。肯定是不多的。曾想寫篇散文，題目是“萬人之中的一點光亮“，他就是萬人之中的光亮。他的光亮不是偶然的，是源于他良好的哲學思維，對現代農業的接近人類道德本質的溯源與追求，理想中的道德追求與農業的結合。最主要的，是他對于農村新人的熱愛與試圖塑造之情。

對于現今農業及商品業發展中一些依然存在的情形，譬如豬肉的生産、價格、市場與供應，他一定存有他的看法。或者消失了，主動放棄了他曾有的，畢竟他也在時光之中，也要随着時光而變化。但不管怎樣，均不會影響他對農民、農業、農村的深刻感情，他的内心深處以及情感内裡，依然充滿對于農民兄弟的熱愛與包容。

若幹年以後，我也許再次叙寫直至刻畫他們。農業曾是我們全部的根，現在和未來依然是我們的根的一部分。身上依然流淌着農村的血液，擁有的精神生活中依然可以尋到農業文明的氣質，檢視我們每一個人，依然可以找尋到“農業”與“農民”，我們依然處于農民兄弟之中。他也如此，甚至主動如此。每每想起他的時候，他會浮着親切的目光投向我，我們的神情在彼此交流，觀察與打量，充滿了對往昔生活的問候，對嚴苛的人生曆程的祝賀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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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創作的《天尊院》《劉強買戶口》《會跑三步籃的姐姐》《看玻璃倉庫的老張》《幸福中介》等小說，多把筆墨聚焦在社會基層群衆或弱勢群體上，對他們的深切關注與生動描寫，深深地打動了讀者，請談談您創作的初衷。

景鳳鳴：一個作家有那麼多的階段，是在創作的恒河中懸浮。我說的是恒河，也可以是雅魯藏布江。雅魯藏布江是湍急的，是跳躍的，是神性的高山之河，那是小說的一種狀态。而到了恒河的階段，它成為了史詩的、平穩的、博大的莊嚴之河，讓那麼多曾經和追求神性的人，頂着生活的泡沫與垃圾，進行佛性的沐浴。這是小說的另外一種狀态。

創作、生活與河流是對應的。從這個對應中，可以看出現實對于創作的影響，現實中的人與生活，在作家作品中呈現的力量。希望它們是我小說的主狀态。也希望我的創作重新回到日常生活中去。村鎮連片，縣城繁喧，熱氣騰騰的、經常帶着鞭炮響的村莊，帶着牛羊的聲音和吆喝聲，帶着幹豆腐的香和東北大醬的香。它們是我的豐沛的創作之河，是我豁朗朗的陽光。我願要帶着讀者同歡欣同悲喜，更願和讀者共同成為東北的、平原腹地生活的講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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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多次擔任吉林文學獎等活動評委，您認為，吉林省文學創作的現狀如何？有什麼亮點和展望？

景鳳鳴：評價我省文學離不開幾個動力及參照。第一個是老一代作家的榜樣參照，公木、王肯、張笑天、鄂華、楊廷玉、朱晶等等，諸多在國内具有相應影響力的先師，他們的前行中，已看得見群星閃爍的光芒。作為後學，我們将循着前輩的腳印，充滿信心地往前走，往深裡走。第二個是北方文學高地的奮鬥目标，需要我們在現有基礎上，進一步多出作品、多出人才，出好作品、出好人才，為我省全面發展、全方位發展助力。第三個是就現實創作與隊伍而言，應該說與國内相比，我們的部分門類是有優勢的，并且一直保持着優勢。特别是近幾年來，長篇小說規劃與創作，不斷地結出串串碩果。國内大刊名刊、有影響力的諸多獎項，都獲得實力發表并摘得獎項。我省的中短篇、兒童文學、詩歌、小小說、紀實文學、網絡文學、《作家》雜志，我省的農民基層寫作、文學社團活動、景觀獨特的青春寫作，都構成着我們的優勢。包括文學服務、文學活動、深紮工作開展，處在國内同行業中突出的位置。我省老一代詩人的格律詩、古體詩創作也是可圈可點，重大的事件，重大的場合，重要的時刻，他們從不缺席，充滿情懷的真摯、文學的寬容、精神的鼓勵和感動的力量。更令人欣喜的是，我們看到了不靠花哨、不靠粉飾，不務虛作，埋頭寫作，它意味着我們的創作是紮實穩妥有力的，我們的成果是沉甸甸的。我們看到了相互鼓勵、并肩前行的風氣，這個是很了不起的，它展現了一種整體的氣象，是假以時日群星璀燦的預示。對此大家可以充滿鼓勵與期待。

END

來源：吉林日報彩練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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