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對死亡時,個體會逐漸意識到人生命的有限性,這可能會使自己的生命觀發生轉變,并促進個人的成長。一個叫卡洛斯的當事人,身患癌症即将死亡,他不斷強化自己要與盡可能多的女人發生性關系這一觀念。但是,他的治療師亞隆卻堅持讓他反思自己生活的狀态,最終他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裡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他臨死前躺在床上,感謝治療師拯救了他。
死亡是覺醒的體驗
awakening experience
是一種仿佛很突然的體驗,它促使個體面對存在性議題的情境。最有力的覺醒體驗就是面對自己的死亡。與死亡面對面,有讓人的生活方式發生巨大變化的力量。有些當事人說,他們學到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活着就是現在。”他們不再把活着放在未來,而是意識到一個人隻能活在當下。
患有神經症的個體很少活在當下,他們不是一直被過去的事情困擾,就是恐懼未來将要發生的事情。擁有覺醒體驗能讓人們感恩,更加了解他們所處的自然環境 —生命的基本事實,變換的四季,有人在看着、聽着、觸摸着、愛着。通常來說,我們總是被瑣事困擾,總是想着自己不能做什麼事,自己缺少什麼,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這讓我們不能很好地體驗當下的生活。
很多臨終的當事人在面對死亡時,會如此報告個人的成長:“直到如今,我的軀體被癌症一點點吞噬時,我才懂得這些,這多麼悲哀。”這對治療師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治療師有很多機會幫助“平常人”(沒有生病的人),讓他們在生命的早期就增強對死亡的了解。有了這種想法,一些治療師會采用結構化的練習,讓個體學習如何面對死亡。一些小組領導者會讓小組成員做一個簡短的練習,讓他們寫下自己的墓志銘或訃告,或是引導他們去想象自己的死亡和葬禮。
當然,也有很多存在主義治療師覺得人為地促使個體面對死亡是沒有必要的,也不提倡這樣做。取而代之的是,他們試圖讓當事人了解死亡其實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治療師和當事人相互合作,他們會發現每種心理治療體系中都有很多支持死亡焦慮的證據。因為父母、朋友和同事的死亡,每個當事人都會遭受喪失。死亡焦慮也會體現在夢境中。每個噩夢都是最原始的死亡焦慮。我們周圍的所有事物都在提醒自己老去—我們的骨頭疏松了;皮膚上出現了老年斑;我們去參加聚會時,悲傷地發現其他人也在老去;我們的小孩長大了;我們包裹在生命的漩渦裡。
當事人經曆至親的死亡,其實是他面對死亡的一次重要機會。從過去有關哀傷的文獻中,我們可以發現哀傷處理主要聚焦于兩方面,即喪失以及如何解決加劇哀傷反應的矛盾情緒。但是,還需要考慮第三個方面,那就是至親的死亡也讓我們面對自己的死亡。
與逝者的關系不同,哀傷的意義也各不相同。失去父母讓我們感受到自己的脆弱 —如果我們的父母不能拯救自己,誰來拯救我們?父母去世後,我們和墳墓之間再無其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刻,我們自己就成了我們的孩子與自己死亡之間的障礙物。
配偶的去世會喚起人們對存在性孤獨的恐懼。失去重要他人讓我們更加意識到,雖然我們費勁心力地一起走過人生,但我們還是必須面對最基本的孤獨。亞隆報告了一個當事人在得知自己妻子患有不能治愈的癌症那晚所做的夢:
我生活在自己的老房子裡。這個房子已經傳了三代人。弗蘭肯斯坦 a在房子裡一直追我。我很害怕。房子在倒塌,腐爛。房子搖搖欲墜,屋頂在漏水。滲出的水都滴在我媽媽身上。[他的媽媽六個月之前去世了。]我和弗蘭肯斯坦打架。我有武器,是帶手柄的彎刀,像鐮刀。我砍了他幾刀,把他趕下了屋頂。他躺在大門口,突然又起身開始在房子裡面追我。
( Yalom,1980,p. 168)
當事人首先聯想到的是:“我也時日無多了。”顯然,他妻子即将去世讓他想起自己的生命和身體(在夢中倒塌的房子象征他的身體)也終将消失。小時候,他也經常被這個噩夢中的怪物追逐。
兒童會用很多方法處理死亡焦慮。其中一個最普遍的方法就是将死亡拟人化,把死亡想象成也會死去的生物,如一個怪物、一個精靈或是幽靈等。這個怪物很吓人,但是比事實好很多 —他們在怪物身上種上了自己死亡的種子。如果死亡有固定的形态,那麼也許就可以躲避、移除和消滅它。
治療師也可以通過一些重要的時間節點去提醒當事人關注生命存在的事實。即使是像生日、周年紀念日等簡單的時間節點,也可以是契機。這些時光流逝的象征,很可能引發傷痛(但我們總是在開心的慶祝中度過)。
很多重要的生活事件,例如事業上的威脅、嚴重的疾病、從職場退休、承諾一段關系、結束一段關系等,都可以是覺醒的體驗,讓人們更加意識到死亡焦慮。這些經曆通常都很痛苦,治療師也不得不全力以赴地減少他們的傷痛。然而,治療師如果隻是聚焦于減輕痛苦的話,當事人可能就無法将痛苦的自我暴露出來,沒有機會在更深層次獲得治療。
生日、喪恸、聚會、做夢、空巢,都是讓個體覺醒的契機,是人們思考如何生活的機會。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Nietzsche,1954)一書中提出了這樣一個挑戰性問題:如果你可以永遠生活在這個世上,過着重複的生活,這會讓你有所改變嗎?永世過着同樣的生活這一想法讓人有所觸動,屬于縮小版的存在性休克療法。這也是一種發人深省的思想實驗,讓人慎重思考自己想如何生活。
恰當地使用遺憾,也能讓當事人采取行動避免将來出現更多更大的遺憾。人們可以回首過去,也可以放眼未來去檢視自己的遺憾。如果遺憾的事是自己沒有做什麼,那麼可以選擇增加更多的遺憾或是采取行動以避免遺憾。治療師的問題可以是:“怎樣生活才能避免新的遺憾?”“怎麼做才能改變自己的生活?”
害怕死亡是初級焦慮的源頭
害怕死亡是初級焦慮的主要來源。它在生命的早期就出現了,是人格結構形成的機制之一。它貫穿于整個生命曆程,會産生次級焦慮并引發痛苦,引發心理防禦。但是,需要記住,死亡焦慮存在于生命的最深處,它被深深地壓抑着,很少能夠被全然體驗。通常,在臨床上也不是那麼顯而易見。
盡管不能在治療對話中明确地談及死亡焦慮,但基于死亡覺醒的焦慮理論能夠為治療師提供一個參考框架,這會提高他們工作的有效性。死亡焦慮與個人生活體驗的程度有關。那些自我感覺充分地體驗了生活、實現了自己的潛能和命運的人,面對死亡時就沒有那麼恐慌。
有些當事人在治療的開始就明顯表現出死亡焦慮。有時候,當事人遇到的一些生命境遇會使他們突然面對死亡焦慮的沖擊,這使得治療師不能回避這個問題。長遠來看,有深度的治療必須找到當事人明确的死亡焦慮,并在治療過程認真地予以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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