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松濤
前幾天連續收到友人發來的兩段視頻,視頻中有隻肥胖的猴子,大模大樣地從斑馬線上橫穿馬路,在南師大随園、河海大學校園、峨嵋嶺以及清涼山公園等地出沒亂竄。友人說,這隻猴子像是經過馴養的,不畏人,愛和小貓小狗戲耍。
看了視頻,筆者想起了明代文人筆記中記載的發生在大報恩寺古塔頂上的一件趣事。
古代“耍猴人”中不乏高手
猴子屬于靈長類,矯捷聰慧,善于模仿,是古人喜歡豢養的寵物之一。古人多把猴子寫作猢狲或胡孫,也有寫作“狙” 的。明初大臣劉基年輕時就寫過一篇名文《狙公》,狙,就是猴子,狙公,就是養猴子的人。朱元璋定都南京後,那些勳卿貴戚,領着朝廷豐厚的俸祿,過着無所事事的奢侈生活,除了鬥雞走馬外,馴養猴子也是他們的一大愛好。明初權貴中善養猢狲者首推宰相胡惟庸,在他的相府裡就豢養有十多隻經過訓練的“大師兄”。明末隐居栖霞山的張怡在《玉光劍氣集》中寫道:“胡惟庸畜猢狲十數,衣冠如人,客至則令供茶行酒,能跪拜揖遜,執朱戚舞蹈,吹笛尤佳,稱之為‘孫慧郎’ 。”
“戚”是古代兵器之一,形狀類斧,主要用于儀仗。“朱戚”就是漆成紅色的木質仿制品。胡惟庸的這些“孫慧郎” 已經被馴化得能像傭人一樣服侍主人和取悅賓客。
馴服野生的猴子是古代一些人謀生的職業, 被稱作“耍猴人”。
宋人撰寫的《野人閑話》就記有一位“耍猴”高手。
五代十國時的後蜀末代皇帝孟昶既是才人也是玩主。我國有記載的最早—副春聯“新年納餘慶;佳節号長春” 和曆代流傳的四字二十六句的《官箴》都是他寫的。
他在後苑裡就豢養有一批猢狲。這些猴子尚未馴化時,—天竟然爬到了猴舍之上耍鬥戲鬧,有些猴子還蹿到宮殿的屋頂上。孟昶很憤怒,命武士射之,但猴兒們太機靈,見有人拉弓,便—哄而散。有個太監推薦—個人,說他有辦法能拿下這些猢狲。此人名叫楊幹度,是位歌舞藝人,也是一位“耍猴”明星。他帶着能聽懂人語的十餘隻猴子來到宮中,“上朝拜謝,跟随的猴子也朝拜後,叉手站立。”這時四散逃逸的猴子全聚攏在猴舍上好奇地偷看。隻見楊幹度—聲令下,“手下胡孫—時上舍,齊手把内廄胡孫捉來,立在殿前。”這場猴子捉猴子的好戲把孟昶和他身邊的人都看呆了。這也說明馴養猴子在我國有很長的曆史。
《野人閑話》中記載的楊幹度戲猴。
古塔頂上神鷹鬥黠猴
明初那起發生在大報恩寺古塔頂上“神鷹鬥黠猴”的趣事,出自明代萬曆年間進士謝肇淛的名著《五雜俎》中,謝曾在南京刑部和兵部做過官。
荷蘭人約翰.尼霍夫繪制的大報恩寺塔(清初)。
故事說的是南京一勳貴家養的猴子聰慧機靈,很得主人寵愛。那知這畜生淫性太甚,久之則常常調戲服侍勳貴的愛婢,甚至伸爪撕扯婢女衣裳。勳貴怒而欲殺之。這猴兒察知其意,竟然蹿屋逃走,出沒矯捷,最後蹿上百丈高的報恩寺塔,踞頂而坐,張牙舞爪。
勳貴拿它沒辦法,氣得欲殺無方,欲罷不能。其時,塔下萬人聚集,觀者無數。有人出點子,教勳貴放老鷹去抓。但這隻猴子既狡黠又兇狠,見鷹飛至,縱身躍擊,撕裂鷹爪,鷹反被其斃。勳貴連放四鷹,皆被猴殺。
勳貴大怒,放話說:如有能擊斃猴子的,願意酬以百兩紋銀。觀看的人群中有位來自遼東的人士說他有辦法拿下猴子。他的手臂上架着一隻鷹,體形雖小,但眼光犀利。勳貴有些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這時遼東人解開繩索縱鷹高飛。這鷹飛至塔頂上空後,盤旋良久,就在人們等着看它如何下手時,鷹卻“瞥然遠逝”,不知所往。上萬觀衆則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很久,這鷹才從天際而下,飛到将近猴身,乘猴子張目怒視時,将全身羽毛一抖,一陣黃沙蔽空而下,猴“兩目眯不能開,鷹一擊而猴堕地矣”。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鷹先前遠去是為藏沙也。勳貴見此鷹如此靈異,“大喜,厚賜之。”
《五雜俎》中的這一段描寫讓人想起《金剛》中的名場面。
這隻頗有靈性的鷹不是一般的鷹,它就是被東北女真人和滿族人視為神鷹的“海東青”。關于海東青,古人筆記中時有記載,現摭錄幾則如下:
宋人楊億在《楊文公談苑》中說:“登州海岸林中,常有鹘自高麗一夕飛度海岸,未明至者絕俊,号曰‘海東青’。” 登州,指登州府,唐初設置,即今山東省蓬萊市。鹘,指鷹隼類的猛禽。俊,指才智超群,出類拔萃。
明李日華《六研齋筆記》:“海東青,鹘之俊者,大如鸠,春初自海入遼,不肯高飛沖天。别養一鳥,名小青兒,大如雀,亦來自海外,與海青同上,俟其飛過天鵝,小青銜去其帽,海青俯視天鵝,直下爪其眼,灑血而墜。”“其帽”,是指養海東青的人給其套上的眼罩,民間則叫“嘴籠子”。
明田藝蘅《留青劄記》:“元之鷹房養禽,名曰海東青。每放之以獲天鵝,有重三十餘斤者,以首得者為貴,以進禦膳,故名曰頭鵝,賞黃金一錠。海東青,鹘之一種,亦名白鹘。有玉爪、黑爪之别,與金眼鴉鹘皆能以小擊大,食天鵝、鹚鵘(鸬)之屬,然獨畏燕。又,元萬戶府歲用喂養鷹肉三十餘萬斤。《一統志》雲:‘出五國城東,小而健,能擒天鵝,白者尤貴’。”《一統志》,即《大清一統志》,是清朝官修的地理總志。五國城,地名,位于黑龍江省依蘭縣,宋徽宗被金人擄去後即死于此地。
由以上記述可知,海東青是一種能以小擊大捕殺天鵝的鷹隼。主要産自我國東北一帶以及西北的邊境地區。古代東北少數民族稱其為“雄普魯” ,其意為飛得最高最快的鳥。傳說十萬隻鷹中才出一隻海東青,因此被視為“萬鷹之神” 。
當代畫作《海東青搏天鵝》
朱元璋是個海東青迷
古代的遊牧民族,大都喜歡馴養那些兇猛的飛禽走獸,以助打獵和護身之需。蒙古族是“逐水草而遷徒” 、“喜鷹獵而善騎射” 的少數民族,統一中國建立元朝後,在今北京市通縣建有鷹坊,飼養海東青等猛禽,作為帝王和王公貴族行圍射獵、遊宴放飛的場所,并取名為仁虞院(明代改名為晾鷹台),定仁虞院使的官階為正二品,并以首相兼任。可見蒙古人對海東青的喜愛。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出身草莽,行武闖蕩,亦喜海東青等猛禽。登上帝位不久,就仿元朝做法,在皇城奉天門外設置了鷹房,飼養了不少猛禽,其中就有他特别喜愛的海東青,沒事時常去觀看放飛。有次朱元璋在鷹房待了很久,不舍得離開。大學士宋濂當面勸谏說:“禽荒古所戒。”古人說的禽荒,指的是沉迷于田野打獵。宋濂的意思是勸朱元璋不要着迷于海東青,以至玩物喪志。朱元璋有些尴尬地說:“朕隻是玩玩,并不愛好。”宋濂說:“亦當防微杜漸。”朱元璋見宋濂不肯罷休,隻好起身離去。當時翰林院的一位官員叫唐肅的為此事寫了一首詩,題為《應制賦海東青》:“雪翮能追萬裡風,坐令狐兔草間空。詞臣不敢忘規谏,卻憶當時魏鄭公。”
“雪翮能追萬裡風”
詩中把宋濂比作曆史上敢于直言進谏的唐代傑出政治家、思想家魏征。因魏征被封為鄭國公,故詩中稱之為魏鄭公。詩題中的“應制”,是指由皇帝下诏而作的詩文,說白一點,就是皇帝要我寫的。從這也可看出朱元璋對海東青的偏愛。這則轶事記錄在明代姚福的《青溪暇筆》中。(圖片取自網絡,本文原載微信公衆号《鳳凰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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