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犬儒
“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在《演員請就位》的節目中上,當李成儒用這兩個詞兒評價郭敬明《悲傷逆流成河》的選段時,同場的嘉賓們臉色馬上就變了。
“難道我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在看這種高中生談戀愛……我不知道我們舞台上這幾個導演能不能坐得住,反正我是覺得挺變扭的。這就是暢銷書是吧?”
幾句話下來,李成儒基本上“針針入肉,刀刀見血”,不帶一絲手軟。
但這次,他的對手可不簡單。
面對着億萬票房導演和暢銷書作家郭敬明,李成儒這番言論很快就被定義成“極不明智”的。
果不其然,兩天之内,一個原本低調的老戲骨突然蹭蹭地上了好幾波熱搜。
這熱度恐怕連李成儒自己也不适應。
回看李成儒的星路曆程:
41歲才正式出道,典型大器晚成,李成儒究竟何許人也?
他憑什麼有“狠”又剛?
1954年11月25日,李成儒出生在北京一戶沒落人家。
兩歲那年,父親撒手人寰,家中11個孩子,全靠母親扛枕木、砸路釘、賣包子,一手操持。
有時家裡揭不開鍋,母親甚至連桌椅、衣櫃都拉出去賣。
後來因為饑餓導緻的營養不良,兩個孩子夭折,李成儒成了家中“幸存下來的九分之一”。
從小,“饑餓”就是他揮之不去的記憶。
家裡吃的東西永遠是柳芽、白菜、豆腐。
李成儒那時候的理想就是“戴棉帽子,吃糖耳朵”。
因為餓,他甚至跟馬搶過豆餅。
一到春天,見柳絮飛滿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李成儒這個“窮人家的孩子”沒法像謝道韫一樣發出“未若柳絮因風起”的感慨。
他一看到柳絮就捶胸頓足,因為柳絮落了,說明柳芽就再也吃不到了。
當時窮,就是窮到這個程度。
後來這些經曆或多或少地映射到了李成儒的作品裡。
譬如2009年,李成儒出演了連續劇《龍須溝》,一個程瘋子的角色,他刻畫得入木三分。
龍須溝是何地?
那是當時老北京地地道道的“貧民窟”。
因為感觸極深,他甚至把老舍先生原本2萬字的劇本增加到了40萬字。
不過,貧窮的生活并沒有困住李成儒。
李成儒6歲起就跟着哥哥一起唱京劇,很小那會兒他就會唱《李逵下山》。
雖然個頭不大,但耍起把式來都是有模有樣的。
12歲時,李成儒想考藝術院校,但沒有被錄取。
之後,李成儒被分配進入了一家服裝廠當縫紉工,頭一年,工資是16塊,兩年後漲到了18塊。
不過工廠那麼枯燥乏味的生活怎能暗淡了李成儒那蠢蠢欲動的少年壯志。
幾年後,在工資還沒漲到25塊時,李成儒離開了那家服裝廠,準備捨起自己唱戲的本事。
但唱戲這行當,不僅講童子功,講勤奮,還得有明白人拎着你走,才不會踩了彎彎道。
所以,彼時18歲力求精進的李成儒想要拜師。
由于當年被一出叫《針鋒相對》的戲震撼到,李成儒将目光鎖定在了當時北京人藝的京劇老戲骨董行佶身上。
“那種聲音,那種好聽,一定要跟這個人學!”
于是,當時既無引薦又無背景的李成儒幹了第一件牛事兒:
“攔截老師”。
一天,李成儒跑到北京人藝的門口,看到演出結束出門的董行佶,李成儒放棄檢票,就站在門口硬生生截住了他:
“您是董老師嗎?”
“是啊,有事嗎?”
“我想跟您學!”
“有作品嗎?”
“有,我會兩篇散文。”
“好,明天下午三點半到人藝宿舍找我。”
就這樣,李成儒總算是入了北京人藝一代名演員董行佶的門。
那會兒董行佶一看,這小夥子确實有那麼點京劇的架勢,潛力看起來是有的但不知恒心和毅力如何?
于是董行佶跟李成儒說:一周一節課。
本來學京劇就是個很苦的活兒,還要堅持不間斷,董行佶就是想考驗下這個年輕人的意志。
很多人學了一段時間就熬不下去了,多則一年,少則數月。
沒想到,李成儒一周一節課,學朗誦,練聲音,練台詞,整整10年風雨無阻。
所以李成儒在《演員請就位》舞台上質問兩位小鮮肉:“練過十幾年台詞麼?”
說出這句話,他是有底氣的,因為他就是腳踏實地地磨了10年的台詞功底。
後來他考入了北京電影學院進修班也沒有間斷京劇的學習。
李成儒的這份毅力,給他後來的成功埋下了濃墨重彩的伏筆。
幾年後北影畢業的李成儒進了86版《西遊記》劇組。
《西遊記》“開路者”李成儒
雖然是科班出身,但由于長相比較不符合主流審美工作又繁重,李成儒這個劇務幹了整整五年,愣是一個正經角色沒演上。
據說一開始李成儒想演的是唐僧,後來被楊潔導演殘忍拒絕。
但李成儒也有過人之處,那就是看人。
話說有一次,在北京人藝的練功房裡面,前來選人的李成儒突然發現有個一米八出頭的彪形大漢在那裡忘我地健身,啞鈴杠鈴,各種動作一通耍弄,身材線條非常好看。
李成儒一看就樂了,馬上把這個人推薦進了西遊記劇組。
此人和楊潔導演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了劇組的核心演員。
這個人就是後來扮演了沙僧的闫懷禮。
因為過人的眼光,李成儒深得楊潔導演的信任。
“拍《西遊記》缺了李成儒就如同我缺了手啊!我發現他是個人才!”
後來離開西遊劇組,按道理來說,本就是科班出身,又摸爬滾打了5年,累積出來的人脈和經驗,怎麼說也該夠李成儒混個有模有樣吧?
可為何他到41歲才正式出道呢?
因為就在那時,小時候挨過餓受過窮的李成儒選擇了另一條路——經商。
時值下海潮流盛行,李成儒自然不想落于人後。
“那時候是賣方市場,誰有貨誰掙錢。”
就這樣下海搞了8年之後,李成儒又幹了第二件牛事——開服裝商場。
1990年,在北京最最繁華的西單,營業面積800平方米的“特别特”商場隆重開業。
宣傳單張上這麼寫:
“特别熱情的服務,特别合理的價格,特别優質的商品。——總經理:李成儒。”
然後李成儒用了一個很任性的經營策略:“不管多好多大的布料,全部隻做一件旗袍!”
“你買了這個旗袍,全國就這一件!”
這還沒完,接着,李成儒繼續出擊。
他在《北京晚報》上登廣告,全北京海選漂亮姑娘當賣貨員。
結果前來應聘的美女超過5000人,李成儒用空姐标準,選了其中的100個人。
這100個美女成了“特别特”最特别的風景。
那會兒獲得的成績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當時李成儒究竟掙了多少錢?
據說當時李成儒一天光一個品種的衣服就能賣出100多件。
每件成本100元,售價780。
“特别特”一天的總營業額可以超過50萬元。
1991年左右,老李做外彙的倉面裡放着1300萬美金,當時北京人均工資為50元一個月。
當時的李成儒貴為“北京四李”之一。
開的是奔馳560寶馬320,穿的是幾萬塊一套的進口西裝,戴的是一萬塊錢一條的高檔領帶。
據說有一次,李成儒和幾個朋友一起坐電梯,電梯小姐對着李成儒說了一句“老總好”,意氣風發的李成儒當場給了她100美金作為小費。
所以後來《大腕》中那段經典台詞有一部分就是李成儒的真實寫照:
“周圍的鄰居不是開寶馬就是開奔馳,你要是開一日本車,你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直到現在,在北京故宮旁邊還有李成儒家一套四合院,價值簡直不可估量。
但就像魯豫曾經問李成儒的,人一有錢會是怎樣的狀态?
李成儒答:“會犯糊塗。”
後來他在外彙市場上一擲千金,李成儒賠了個血本無歸。
之後,生意失敗的李成儒陷入思考:
“我反思了一年,我最愛的是什麼?是表演。那你經商幹嘛?”
一個字——退!
之後,李成儒果斷開始工廠清倉,出貨,該還的錢全都還上,債務整理得清清楚楚。
一轉身,離開商界,徒留一段段圈中人無不知曉的傳奇往事。
1995年,李成儒在北影同學趙寶剛指導的《東邊日出西邊雨》中扮演警察吳永民,正式全面回歸演藝圈。
從此,這個經曆過商海浮沉的“老闆”搖身一變,成了熒幕上最亮眼的王牌戲骨之一。
李成儒的演技有多炸?
用影迷的話說,四個字叫“不着痕迹”。
他的表演渾然天成,讓人感覺既自然又過瘾,沒有半點尴尬違和。
就拿他在《大腕》中的表演來說,短短的1分20秒,直接秒殺了所有同組的演員。
“什麼叫成功人士成功人士就是買什麼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所以我們做房地産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台詞從他嘴裡出來就像機關槍一樣,一波接着一波。
把一個精神患者的癫狂表現得極其傳神。
你感覺他好像是在對你叨叨不休,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這演技除了“炸裂”很難有其他詞可以準确地形容。
“可以說,我拍了30年戲,沒有比那個更累的了。”
當時李成儒在現場跟馮小剛說:
“你這20分鐘要把各方面的問題全準備好,千萬别中間再出什麼差錯。什麼攝影對焦虛了,燈光不合适,群演不配合了,千萬不别有。您就讓我,萬無一失地讓我一條過,如果一條沒過,第二條第三條就永遠過不了。”
結果一分多鐘台詞說下來,幾乎完美。
結束後,馮小剛立馬上前抱住了李成儒,周圍所有人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片刻後,李成儒點燃了一根煙,然後他發現由于剛剛太過投入,自己的手竟在不停地發抖。
這種症狀一直持續到3個半小時之後。
後來李成儒親口承認,自己如此長久地演藝生涯裡,隻有過兩次“開竅”的體驗:
其中一次就是在《大腕》中,而另一次則是在《人生幾度秋涼》。
當時《人生幾度秋涼》中有一場戲,是李成儒扮演的周彜貴前來看望師傅,結果師傅已經死去,棺木就停在院子裡,兒女們跪在兩邊失聲痛哭。
當時的李成儒沖上前去,下跪,痛哭,念詞,一氣呵成。
事後他回憶:
“我就覺得我那個肉身騎在旁邊那個房脊上,看着下邊的我在那演戲。”
即使是激烈的戲碼在他這裡依然可以舉重若輕,完成得流暢而自然。
很多人看完他的戲都印象極其深刻。
當年李成儒在趙寶剛的《編輯部的故事》中客串了一個文化騙子之後,在北京電視劇中心工作的王朔、馮小剛們好評如潮:
“用北京話說,那孫子哪找的!”李成儒笑着說道。
許多演員和制片都親口承認老李是個“有氣場”的演員。
那麼為什麼李成儒所演繹的角色都異常精彩?
其實是他在表演上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法子。
台詞是一部戲劇的精華,一個演員對台詞的把控最見功力。
譬如陳道明、陳寶國、王志文,這些老戲骨們的台詞可沒有一個是虛的。
在台詞上,李成儒不僅肯下苦功,還特别願意琢磨。
“記台詞先記六成熟,然後再揣摩人物,再把那四成塞進來,這一合,台詞記住了,對這個人物理解也到位了。”梁宏達這樣總結李成儒記台詞的法子。
所以,李成儒所塑造的角色你都會覺得非常貼切:
《重案六組》裡血性十足的大曾;
《過把瘾》中說“錢是王八蛋”的錢康;
《王府井》中由富到貧的王爺;
《我這一輩子》中命運多舛的劉方子;
《古玩蟲》中城府極深的羅爺;
《私人訂制》中一直想“脫俗”的導演;
《龍須溝》中歇斯底裡的程瘋子。
雖然大多是作為配角,每一個都是有血有肉,看得出喜怒哀樂的真性情,絲毫不顯扁平化和臉譜化。
《北京日報》評價他:
從《我這一輩子》到《王府井》,從《重案六組》到《龍須溝》,盡管年代背景、人物身份戲戲不同,但個個都是風骨傲立的“北京大爺”,都是李成儒那"本故事純屬真實”。
誠然,演戲最高的境界,就是“人戲合一”。
回到最初,李成儒為什麼會直接抨擊郭敬明的作品?
真是“情商低”和“尖酸刻薄”麼?
當然不是這樣。
而是因為李成儒對拍戲,對演藝創作有着極其認真的态度和近乎偏執的堅持。
眼裡幾乎“揉不下沙子”。
所以看到不好的東西他絕不藏着掖着,這種耿直由來已久。
當年在拍攝《清明上河圖》時,李成儒和香港著名演員鄭少秋合作。
兩人對戲的時候,鄭少秋由于普通話說得不利索,頻頻用“123”代替。
結果李成儒不幹了,當場拂袖而去。
“怎麼演戲呀?我不知道你對方台詞是什麼。”
即使是“港帥”鄭少秋也不能讓李成儒收了耿直的秉性,更何況他人。
他還抨擊過某些演員在現場演戲玩“雙雙簧”,兩個人對戲,一人一個助理幫忙提詞,看一場戲,你能聽見4個聲音。
“不是說一場戲我這樣拍,全劇都是這麼拍下來的!”
李成儒說起這種事情仍舊憤懑不已:
“我李成儒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如果我李成儒在現場哪天下不來台詞了,我一定不在現場裝孫子,我回家抱孫子。”
鄭恺在《私人訂制》發布會上模仿他,遭到痛批:
“我看到他模仿我了,他用一股娘娘腔,慢條斯理地遊來遊去,我當時就說不要糟蹋我,模仿不要求七分像有三分像就不錯了,但至少得正兒八經地來!”
他還直言張藝謀不懂京劇:“張藝謀就是胡用!”
說起基于大量野史并進行了大幅度編劇的《甄嬛傳》,他直接就是一句:“害人不淺”。
基本上,他就是屬于有啥說啥,耿直到爆棚的那種。
有時候,發力過狠甚至會吓到旁人。
但李成儒可沒有雙标。
對自己的親兒子,他的嚴苛讓旁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兒子李大海參加《我不是明星》,他基本上把“打擊教育”給進行到底了:
“如果連這幾個都戰勝不了,那以後就别唱了。那條路就是走不通的。”
“首先我認為孩子們是無病呻吟,他們沒有吃過苦,沒有付出,稍微吃點苦就覺得哎喲不行了。”
“除了看上去人模狗樣,你有什麼可讓我誇的?而你現在的人模狗樣不是父母給的嗎?”
對自己親生兒子都耿直到“令人發指”。
李成儒就是這麼個人。
借用一位網友的話來說:
“不敢抨擊,不敢直言的,世故圓滑的才不是李成儒!”
所以他“口無遮攔”直言批評《悲傷逆流成河》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
很多人也需要這樣的鞭策、警醒,以便更好地進步。
如今像他這麼認真誠實的演員,着實已經不多了。
一直很喜歡李成儒送給年輕演員們的一句忠告:
“人家請你來演戲,是給你飯吃!”
所以,做人也好,演戲也罷,少一些套路,少一些争辯,多一點磨砺,多一點腳踏實地。
這樣,方能走得更遠。
而至于李成儒,隻想說一句:
“以後咱不如依舊醮圈辣菜就三碗豆汁,然後,耿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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