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工信部公布的先進制造業集群決賽優勝者名單中，全國25個集群入選。有人形象地稱它們為中國先進制造業的“國家隊”。來自溫州樂清的電氣産業集群入選。

作為全國唯一一個以縣域為主導的産業集群，樂清電氣産業集群入選，給産業集群林立的浙江極大信心。它是如何晉級為國家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它能給浙江各地帶來哪些發展啟示？

記者走進樂清一探究竟。

生産一個電氣産品，在樂清範圍内就能找全配件

最近，樂清電氣産業迎來一件喜事：本土電氣企業環宇集團與胡潤世界500強伊頓電氣合資，在樂清成立全新的環宇高科有限公司。

促成這段“跨國戀”佳話，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在于樂清擁有完備的低壓電氣産業鍊。

“環宇成熟完善的産品組合和生産能力，結合伊頓的全球規模及在亞太市場的開拓能力，使我們有能力拓展亞太市場，共同推動低壓電氣行業發展新生态。”伊頓電氣集團亞太副總裁王艾英說。

數據顯示，樂清低壓電氣占全國市場份額65%以上，集群覆蓋電力能源輸電、變電、配電的200多個系列、6000多個種類、2.5萬個型号産品，其産業規模和企業數量位居國内同行之首。

值得一提的是，樂清通過企業融通發展和産業鍊協同、區域協同制造的現代工業體系打造，電氣産業本地配套化率可達85％以上。“生産一個電氣産品，在樂清範圍内就能找全配件。”天正電氣副總裁方初富舉例說，每種配件都可在樂清找到多家優質供應商，且方圓不超過50公裡。

配套完善，可以說是浙江所有産業集群的共性優勢。但對先進制造業集群來說，配套完善隻是基本素質，最關鍵的在于産業鍊條的完整和韌性，且鮮有“卡脖子”的斷點。而這剛好是樂清電氣集群較為突出的特質。

驅車行駛在樂清，記者發現了其中的“玄機”。在這裡，“國家高新技術企業”不時映入眼簾，很多企業都将這8個大字置于公司外立面最顯眼的地方。

記者了解到，僅電氣産業鍊上，當地就有國家高新技術企業596家，高新技術産業增加值占其規上工業增加值的比重達76.4%，居全省17個經濟強縣首位。擁有國家級技術創新載體10家；院士（高級專家）工作站6家；博士後工作站16家。

這些産業鍊上的創新“精兵”，不少已經掌握了能源互聯網、智能電網等領域中的關鍵共性技術。特别是在智能配電電器、5G專用斷路器、物聯網通信網絡、汽車電器等領域，攻克了直流控制與保護、高電壓可靠分斷、多電源協調控制等關鍵技術，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産業集群疊加強大的創新動能，也可以成為戰略性新興産業，樂清電氣正是如此。”樂清市副市長鄭巨化認為，從電力元器件到電力裝備再到輸變電解決方案，正是一輪又一輪的産業疊代升級，強化了樂清電氣産業鍊。

産業鍊條要完整，更要韌性強。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正好對樂清電氣産業鍊來了一次突擊摸底檢查，更是一次高強度的壓力測試。

在那個特殊的春天，樂清電氣産業一度被摁下“暫停鍵”。可到了當年4月份，樂清電氣産業實現規模以上總産值同比增長19.4%。

疫情危機下，樂清電氣産業不但沒趴下，反而收獲了新的發展機遇。去年2月，疫情期間，一大批國内知名企業紛紛發函樂清，請求支持其在當地的供應商盡快複工，确保供應鍊順暢運轉。樂清市經信局梳理出的被“點名”企業名單，一共137家。

“這137家企業既有防疫物資相關配套企業，也有國内重點龍頭企業依賴性很強的配套企業，都是當時的‘關鍵角色’。”樂清市經信局副局長趙曉雲介紹，疫情帶來了全球産業鍊供應鍊重構的新機遇，而樂清電氣企業得益于當地政府以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三化”為引領、撬動制造業疊代升級，實現了高效複工，赢得了先機，并乘勢融入國内頭部企業的核心供應鍊。

在危機中尋機遇，樂清當前智能化技改已覆蓋近九成規上企業，去年新增技改項目立項307個，其中設備投資3000萬元、5000萬元以上項目數分别為上年的1.4倍和3倍，工業技改投資增長25.6%，列入省“四個百項”重大技改示範項目19個、數量居全省第1位；數字經濟綜合評價躍居全省第5位，省振興實體經濟綜合考評居全省第1位。奮戰一年，去年樂清電氣産業實現規上增加值172.79億元，同比增長7.4%。

如今“碳達峰、碳中和”要求下的新一輪産業變革已在醞釀，它給樂清電氣指明了新的方向。去年樂清規上企業畝均稅收54.6萬元、畝均工業增加值266.5萬元，分别居全省各縣市第1、第2位。今年，一批示範性“零碳工廠”已經啟動建設。

龍頭企業在全球産業鍊的高度，很大程度上決定産業集群的高度

在樂清電氣産業集群，有一批較高辨識度的龍頭企業——正泰、德力西、人民電器……

緊挨着樂清電氣起源地柳市鎮，如今劃定了當地電氣産業集群最為聚集的柳白新區，而花園式、綠色低碳的正泰（樂清）物聯網傳感器産業園就在這裡拔地而起。

“我們希望為樂清電氣産業疊代升級做探索和嘗試。”正泰物聯網傳感器産業園副總經理黃冰融介紹，占地382畝的園區，一期項目已建成，目前項目入住率70%以上，接下來二期也将進入施工階段。

在這裡，中車、西門子工業互聯網軟件平台等項目，比鄰而居。

“這些項目，或可為本地電氣企業賦能，或可和本地産業進行深度融合。攜手樂清電氣産業提檔升級，一直是正泰的初衷。”黃冰融表示。

一個千億級産業集群，必須要有若幹百億級企業的引領和一衆億級企業的拱衛。

如今，樂清電氣産業集群企業達到1.1萬家，其中規上企業759家、超億元企業146家、超百億元企業2家。

龍頭企業對于集群内的企業意味着什麼？記者在當地聽說了一個“狼來了”的故事。

“2007年德力西和全球電氣界龍頭施耐德在樂清合資辦廠，當時身邊很多電氣企業都感覺到‘狼來了’。”一位見證樂清電氣産業發展的人士，用“很害怕”形容當時的心情。

“可如今看來，這件事對整個樂清電氣産業提升意義巨大。在那個年代，大部分樂清電氣企業規模、層次都差不多，可外企不同，就因為它們實力太強，我們懼怕它們殺入市場後，我們的生存空間将蕩然無存。”他回憶，也正是那個時候，施耐德電氣的先進管理理念滲透到了德力西及其配套企業，從而逐漸擴散到整個産業。一批有志于長遠發展的本土電氣企業開始提高管理水平、提升技改水平、注重創新研發，并紛紛另辟蹊徑瞄準某一細分領域深耕。

“都是羊，是永遠沒有競争力的。”如今，坐在年産值超8億元的公司裡，上述人士撫今追昔，連連稱贊，“坐井觀天永遠不知道外面對手有多強大，隻有當國際級的競争對手來到你面前，你才會知道差距在哪，進步的空間在哪。”

在這位人士的公司裡，僅今年一季度，技改投入已超過2000萬元。

技術升級、管理提升，龍頭企業好比集群内的“頭狼”。“頭狼”領頭，“群狼”追随。

去年，正泰針對受疫情影響部分供應商資金壓力較大的情況，主動縮短合同約定的付款周期，涉及資金達2.4億元。去年以來，正泰集團對樂清本地400多家核心供應商開展協同創新、協同數字化改造，累計完成440餘台套供應商設備涉及1.3億元投資的智能化技改，并協同供應商開展了46項關鍵技術和材料的創新攻關，有效提升了行業整體配套能力。

“還有一點非常重要，龍頭企業在全球産業鍊上的高度，在很大程度上也決定了産業集群的高度。”工信部先進制造業集群研究專家、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趙作權說。

就在近期，正泰集團與比亞迪儲能項目訂單正式交付。搶抓全球碳中和機遇，身為各自領域的龍頭企業，雙方攜手加快相關保障電力可靠供應與新能源高效利用的解決方案融入國家電力系統各環節的進程。

“能源格局優化是一個必然趨勢。在這個大趨勢下，從賣電氣産品到提供智慧能源服務，我們可以做的有太多太多。”正泰集團董事長南存輝說。

抓住電氣産業，所有政策和要素都同向發力

在樂清采訪，目之所及，幾乎所有的企業都與電氣相關。“抓住這一個産業，所有政策和要素都同向發力，為樂清電氣産業集群化發展提供了豐富養分。”溫州市經信局副局長丁加力說。

感受這一點最深的，還有親身經曆了樂清電氣40多年發展曆程的“周工”周方明。上世紀80年代初期，正擔任樂清縣工業經濟委員會工程師的周方明接到任務，負責向上争取政策“引導”企業發展。

彼時，政策“引導”是個新概念。周方明帶着當時樂清縣委的想法，向原機械工業部提出申請，“哪怕隻能夠扶植一個、兩個企業先拿到低壓電器産品許可證，以點帶面，讓企業成為‘正規軍’，質量才會上去。”1988年1月，求精開關廠在政府支持下，獲得了樂清第一張低壓電器生産許可證，如今的正泰集團和德力西集團就脫胎于這家開關廠。

政策扶持，踩準企業需求，産業的發展便水到渠成。創業32年的環宇電氣今年挂上了博士後工作站的牌子。環宇高科有限公司今年已經接連引入了2位博士，招才的規模還在擴大。高端人才助力，效果立竿見影，今年一季度企業産值增長了30%。企業總經理王楚說，環宇電氣招引高層次人才的“豪氣”，得益于樂清對建立“人才蓄水池”的一攬子人才政策支撐。

針對電氣産業鍊存在人才缺口這一問題，2020年下半年以來，樂清密集出台當地含金量最高、惠及面最廣、支持力度最大、針對性最強的《電氣産業集群人才蓄水池38條》《高層次人才招引雙8條》等一系列人才新政。

除了人才政策外，為企業解決迫切需求的過程中，樂清也發現了一批大中小企業面臨的共性問題，已建成的省級電氣産業創新服務綜合體正将這些問題通過“共享”，實現企業低投入、成果高産出。省級物聯網傳感器創新服務綜合體，引進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泰爾終端實驗室，共建樂清物聯網技術創新實驗室，為電氣産業提供智能化産品的技術應用支撐。省級智能電氣制造業創新中心，朝着打造國家級創新中心的方向，為智能電氣關鍵核心技術研發創新提供支撐。未來，包括國家低壓電器産品質量監督檢驗中心、長三角智能電氣工程師創新服務中心在内的10個高能級系統化産業創新平台，将成為樂清電氣産業創新發展、疊代升級的“強引擎”。

“區域内還形成了擁有生産許可證、強制性産品認證（CCC認證）、美國保險商實驗所（UL）、歐盟認證等國内外證書最多、最集中的電氣産業基地。累計已參與制訂國際标準11個、國内标準848個，公開了4784項标準，覆蓋8902種産品。”樂清市經信局局長管國強說。

自電氣産業集群入選國家先進制造業集群以來，樂清相關部門更忙碌了。經信部門建立重點數字化産品攻堅清單，制訂政策實施細則，全力推動電氣企業産品的數字化升級改造，今年全年計劃支持推進20個數字化智能化電氣産品研發生産。細分領域，推進電子信息、繼電器等4個細分行業數字化改造試點，全面開展5G賦能智能制造。通過數字植入産品、智能引領制造，重點培育智能低壓電氣、新能源汽車電子、物聯網傳感器等10大産業子集群。

“入選‘國家隊’，是國家對前一階段樂清電氣産業發展的認可，但這也意味着，樂清電氣産業要扛起‘國家隊’的擔子，承擔起參與國際競争的責任。”樂清市委主要負責人說，樂清将會瞄準數字經濟發展機遇，打造具有标志性的智能電氣産業鍊。瞄準碳達峰、碳中和，引導儲能等綠色發展模式。在樂清開展工業全域治理，騰籠換鳥，通過招引百億項目，開展人才密度、低碳等新畝均論英雄評價，助推集群不斷長高長壯，抱團到世界競争中“打好擂台”。

【專家點評】

讓産業核心技術的根

牢牢紮在當地

趙作權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促進我國産業邁向全球價值鍊中高端，培育若幹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

最近工業和信息化部發布全國先進制造業集群競賽決賽優勝者名單，通過集群競賽方式，遴選出世界級集群的重點培育對象，形成“十四五”全國集群發展一張藍圖。制定實施專項發展行動、加強制造業與技術創新深度鍊接、支持集群内競争性企業之間及其與當地大學、研究機構之間等開展多方面合作，建立技術專家委員會、繪制産業技術發展路線圖、強化政府财政基金支持、謀劃一批研發合作項目與技術服務平台等，将其打造成具有全球競争力的先進制造業集群。

樂清電氣産業集群在發揮産業創新發展服務中心、行會、研究機構等第三方組織機構的樞紐作用，創新集群發展模式，促進集群内競争企業合作、龍頭企業領航發展、參與國際合作、市政府支持等方面的經驗探索得到了集群競賽評議專家們的高度認可。

提升當地産業的技術根植性和創新能力，是全國先進制造業集群發展要解決的最核心問題。樂清電氣産業集群的發展可以圍繞集群促進機構開展産業技術決策的探索，繪制電氣産業技術發展路線圖，真正解決大中小企業在技術、管理、标準等方面面臨的共性問題，降低企業發展成本，形成整體作戰态勢，打造制造業集群航母。隻有讓産業核心技術的根牢牢紮在當地，産業集群才會如繁茂虬枝，展向天空。

（作者系工信部先進制造業集群研究專家、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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