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又到了植樹的季節。父親從集市上買來一些樹苗準備種在門口的坡地上,坡地的上面就是河堤,每天早上有許多散步的人經過。父親買的樹苗多數為楊樹苗,但是有一株明顯的與衆不同,它比楊樹苗粗了一圈,還有綠色的葉子。“爸,這是什麼樹啊?”我問。“這個是枇杷樹,四季常青不落葉,到了冬天還結枇杷果呢,好得很啊!”父親高興地答道。父親種樹細心,刨土、扶苗、澆水一樣都不含糊。連澆水都用井水,不用水龍頭裡的自來水。而我的主要任務就是填土時在旁邊搭把手扶正樹苗。枇杷樹苗種好後,我突然想起,由于這些植物種在門外面沒有防護,以前經常發生被順走的事情,比如地裡成熟的窩瓜曾被人剪掉,粉色的月季被人連根挖走,樹上的葡萄、棗也都曾被人摘了去,甚至連剛發芽的荊芥也曾被人拔走過。“要不,找東西固定一下吧?”我問道。父親想了想說“也對。”他找來一堆竹竿,以枇杷樹苗為圓心紮在地下,竹竿的上頭連同枇杷樹苗一起用鐵絲捆紮住。“這下好了。”他拍拍手上的灰塵說。第二天清晨,我外出散步,經過枇杷樹時我大吃一驚。隻見鐵絲被人剪斷丢在一旁,竹竿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樹根處,一雙大而深的腳印嵌在土坑中......“爸,快來看啊!”我大聲喊道。父親聞聲出來,表情嚴肅,他皺着眉頭看了又看,用手輕輕地上下撫摸着枇杷樹苗,又蹲下來仔細看看那罪惡的腳印。“這人是夜裡想用手把樹拔出來,好在樹苗種得深啊!”說着又開始撿起地上的竹竿重新捆紮起來。“爸,你是在做無用功,假如人家再來偷,你這樣能防得住?”我雙手交臂抱胸,表示疑惑。“那也沒辦法啊,總不能不種在這裡吧。”父親無奈的搖搖頭。我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來一個點子,小時候我們幾個小夥伴經常到河壩爬樹撇柳枝做哨子、做頭冠。後來樹的主人用大糞潑在樹幹上,我們望柳興歎,無計可施,隻能圍着柳樹幹着急。“要不,我們就把大糞潑在樹幹上,這樣“他”就不敢偷了。”我洋洋得意,期許父親的肯定。父親一聽,搖搖頭說:“哪能那樣缺德,就是樹被偷走也不能那樣做啊!”說完就讓我去拿鐵絲來繼續捆紮。這樣好的妙計竟然被否決了,我真是悶悶不樂卻又無可奈何。拿就拿吧,父親重新紮好後,又填了填土,用鐵鍬拍實,我們父子倆忙活了一個上午才把樹重新種好。我夜裡做夢竟然還夢到了枇杷樹,葉子郁郁蔥蔥,樹上還挂滿了金黃色的果子,樹下的我眯着眼睛仰望,口裡還流着口水…….
第三天我起了個大早去看枇杷樹,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地上依然是被剪斷的鐵絲,散亂的竹竿。枇杷樹依然堅挺,土坑内依然是兩個深深的腳印,再仔細看,天啊,樹根處齊腰被人用刀子剝掉一圈樹皮,幾粒像眼淚一樣的樹汁順着樹皮流入土裡,像是無言地哭訴着昨夜慘痛的經曆。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自私和歹毒的人!我又氣又急,幾乎都要哭了,飛奔回家叫父親,父親快步走到枇杷樹旁邊,沉默了半響,然後開始收拾竹竿,我埋怨父親:“我說把大糞塗在上面你不讓,現在好了吧,這樣惡毒的人就應該給他沉痛的教訓,以後門口必須要裝一個攝像頭了。”父親一句話也沒有說,既不解釋也不反駁我,他隻是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竹竿、鐵絲。然後提了一小桶水倒在泥土裡用手和,把濕泥巴塗在被剝掉樹皮的地方。滿是泥漿的手捂着受傷的樹幹讨好地對我笑笑:“這樣或許還能活呢!”洗洗手後又對我說:“那個人應該不會再來了,我們也不用弄竹竿和鐵絲了,縱使别人再對不起咱,咱也不能做對不起别人的事啊!”
或許是老天有眼,又或許是枇杷樹本身生命力強,後來枇杷樹竟然活了。在以後的日子裡,父親的那句“縱使别人再對不起咱,咱也不能做對不起别人的事”一直在我耳邊萦繞,成了我的處世箴言。是啊,人的一生但求問心無愧。你可以不相信上帝,卻不得不相信時間。如今的枇杷樹已如華蓋,長勢喜人。偶然推門外出,撞到那些手拿塑料袋采摘葉子的人,看到他們局促不安而不好意思的樣子還要替他們圓場給台階,“泡水治咳嗽的吧,摘吧,記得把葉子後面的絨毛刷掉再煮水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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