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人吃的一切碳水化合物以及近四分之三的蛋白質都來自植物。植物提供了世上九成的食物。屬于人類食物鍊裡的動物幾乎全是農民栽種的飼料喂養，而非放牧吃草維生。

我們的确仍仰仗農業，它是一切的基礎。

——菲利普•費爾南多-阿梅斯托《食物如何改變我們人類和全球曆史》

關中黃土地養育了我，給了我黃土膚色，給了我愛吃面的肚子，給了我倔強粗野如火烈烈的性格，後來我熱愛讀書，考上大學，畢業後在西安找到工作，後來結婚生子。

作為進城務工人員，我的小孩經常被帶着回老家，他很喜歡在荒地裡點着枯草放火，然後再試圖用自己的尿澆滅。也期待在清明節時回家給祖先上墳，因為又可以燒火——燒紙錢；或者偶爾碰運氣，看見野雞咕咕叫從頭頂飛過，雄性野雞有漂亮的長尾巴，孩子能撿到野雞換羽時脫落的美麗羽毛，又或者中秋節在收割過玉米的田野裡尋找甜甜杆。

▲往年成熟等待收割的小麥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我是農民的孩子，我的兒子應該可以叫做農十代，他的祖先世世代代都在黃土地上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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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我以為的，事實是我以為的不是我以為的，兒子的一句話給我當頭棒喝。

當時是這樣的一個情形，兒子站立在田野，他剛放完火，臉上有些黑，他指着周圍的麥田，360°環繞麥浪翻滾的麥田，說了一句讓我傷心欲絕的話：“媽媽，這些是草嗎？”當時我手上有把燒火棍，離他的屁股隻有0.03公分。

▲今年清明時的麥田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後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在自責中度過，子不教，父母之過，我們沒有給他教育？沒給他講？他沒記住？一個農民的孩子不認識麥苗，這是個問題，那麼什麼是答案，什麼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諸子百家中法家最喜歡問問題，直到問道事情的本源。那試一試用法家的方法，比如一個簡單的問題：我們吃的馍。

問題1：馍從哪裡來？

回答：馍是家裡蒸的或者買的。

問題2：家裡蒸的馍與外頭買的馍從哪裡來？

回答:都是用面粉水酵母加工的

問題3：面粉哪裡來的？

回答：買的來自面粉廠的（或者像我家的面粉是自家小麥在村子磨坊磨的）。

問題4：面粉哪裡來的？

回答：小麥磨的。

問題5：小麥哪裡來的？

回答：農民在地裡耕種收割後脫粒晾曬的。

▲曬場的麥子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用這個方法可以認知我們餐桌上吃的所有的東西，源頭都在結實廣袤的大地，小麥，玉米，水稻，蔬菜，水果。鴨子養在池塘，豬與雞吃玉米制成的飼料，牛吃草與玉米稭稈。我們伸手在超市買到的食物：牛奶、面包、西紅柿，雞蛋、各種肉，最終都來自我們的土地，當然土地不會憑空長整齊的莊稼，土地需要農民。超市、商場、網絡平台，隻是售賣與加工食物，并不生産食物，當運輸、貿易與農牧業出問題時，仿佛就不是點個外賣就能買到食物了。

想起了詩人海子的名句：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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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讨論的問題是減肥健身而不是如何面對食物缺少的饑餓，那很好，說明我們生活在一個很好的時代。也許城市裡很多人真的不知道菠蘿不是長在樹上，玉米棒子長在玉米杆胳肢窩位置，稻谷去了外殼才是大米，麥苗與韭菜完全不同，雖然葉子都是尖尖的。我想城市人是不是應該認識下原生态的糧食。

▲後院種的韭菜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在《食物如何改變我們人類和全球曆史》一書中，作者稱小麥為世界的征服者，我們的國徽就有麥穗與稻穗。

在關中平原，小麥與玉米交替種植，每一年兒童節前麥子收割完畢，随即種玉米，酷熱的夏天正适合玉米生長，中秋節前收割玉米，翻土，種小麥，小麥要在冰雪中過冬，蟄伏，如果冬天雪厚，麥田蓋了厚厚的棉被，那就意味着來年小麥的豐收，到清明時節，小麥早完成分蘖開始起身，春風會吹起青色麥浪翻滾。

▲已經上了漿的青麥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五一前後，麥子抽穗楊花灌漿，到六一兒童節又可以割麥了，春去秋來，一年年，麥田綠了又黃。

▲今年五一，老家的麥田出現了黃葉，這是條鏽病，村子人都說今年打的糧食不賣了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玉米從種下去發芽到長的比姚明高，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做豆腐，三伏天玉米地裡拔草也是辛苦，玉米葉子刷臉火疼，玉米地沒有風，悶熱。可是天越熱，隻需大水漫灌玉米田，到中秋節掰玉米棒子，一個個金黃粗壯，玉米粒從棒子底部按順序排滿到梢頭，滿滿當當，挨挨擠擠。

關中人會在家裡将玉米堆成玉米塔，一般以樹幹為中心支柱，家家戶戶門口都是金黃的玉米塔。

▲金黃的玉米塔 圖片來源網絡

老家的小麥質量特别好，小偃六号，是常常聽到的麥種名字，因此成就了老家一道美食——扯面，西安這邊叫棍棍面。在老家吃面這樣報飯：老闆/女子（女服務員）/夥（音四聲，男服務員）來碗扯面，面扯的細又均勻，特别勁道，面與面一根是一根不粘連，這叫面不燃，面上的澆頭是豬肉切丁炒的臊子，醬香濃郁，油潑辣子是默認放的，不放辣子提前聲明，除了小朋友聲明不要辣子外，大人吃面不吃辣子，會被不停的問候，你咋不吃辣子，麼辣子吃啥面呢，白piapia的。

▲老家的扯面，西安這邊叫棍棍面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這碗扯面，是堅固有韌性的聯系我和家鄉的紐帶。

嫩玉米從地裡掰回家直接下鍋煮，吃着很鮮嫩，遠非超市裡冰鮮玉米可比，老玉米送到磨坊拉成玉米糁，顆粒可大可小，冬天的早晨，端一老碗玉米糁稀飯，在稀飯上堆一些蘿蔔葉子腌的酸黃菜或者雪裡蕻腌的鹹菜，稀飯滾燙且粥上有層粥皮，小菜不會掉到飯裡，這冬天早飯從小吃到上學離家，卻怎麼也沒吃膩。

▲玉米糁的絕配——雪裡蕻 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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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千年前中國長江流域的先民們就曾種植水稻，水稻結的子實就是稻谷，稻谷脫去穎殼後稱糙米，糙米碾去米糠層即可得到大米。

▲水稻 圖片來源新華社

水稻是我國自有作物，曆史悠久。稻米為人們提供20%的熱量和13%的蛋白質。在曆史大部分時期，稻米都一直是世上最高效的食品。傳統品種的稻米平均1公頃養活5.63人，小麥則為3.67人，玉米為5.06人。

關中可以種水稻的地方很少，偶見長安區秦嶺山腳下一小片稻田，見水稻秧苗嫩綠，好不稀罕，也曾經在菜市場買到過來自長安的老爺爺帶一小袋米賣說是自己種的，剛碾好，買一點回家蒸飯，果然香甜。

▲農家小夥（我兒砸）在線曬麥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不過與小麥與水稻比，我國玉米栽種時間較短，玉米在16世紀傳入中國，三大谷類小麥、玉米與水稻，都是偉大禾本科植物，結子繁多，它們的發展是人類最壯麗的成就，這些成就成為我們的主食，生長于廣袤的大地，神奇的大地，可食用的種什麼長什麼的大地。

▲小麥田邊的大麥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疫情開始時，響應國家号召，居家隔離，内心無比淡定，廚房裡有工會發的大米兩袋，父親磨的面粉一蛇皮袋子，夠吃一陣子，家有餘糧心中不慌。居家蒸馍，利國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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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是孩子時，家裡的架子車，鐵鍁就是玩具，稍微有點力氣就要做力所能及的農活，親曆農人的勤勞與辛苦，讀了書之後對世界充滿好奇，不甘心做個農民，大學畢業找到工作，成了一個城裡人。

▲風吹麥浪 圖片來源陝光燈 吃狂 攝

今年勞動節回老家，看見麥葉幹黃，問我大麥子咋生了條鏽病，我大說你還知道條鏽病，算是沒忘本。

我再一次帶着兒子站立在烈日下的麥田，我倆都帶着草帽，看着莊稼，聽着麥浪的沙沙聲，這朵年輕的後浪說他要等兒童節時再回來，看收割機收麥子，他最喜歡曬麥，很喜歡光腳踩在曬得滾燙的金黃的麥粒堆，在麥粒堆裡打滾。

我想，他的基因依然驅使他熱愛糧食。

作者：吃狂

陝光燈（shaanlight）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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