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網商記者 張超 發自廣州
4月15日淩晨,京東創始人劉強東發内部郵件,回應了“京東快遞員取消底薪、攬件計入績效、公積金系數下調”等敏感問題,為了鼓勵快遞員攬件,他特意提到有位京東快遞員通過攬件,最高一個月工資超過了8萬元。
廣州當地媒體在京東物流大石營業部找到了這位最牛快遞員,他叫黃少波,今年34歲,因為攬到一家電商商家的全部發件業務,今年2月21日到3月20日他的總攬件數達到13萬件,平均一天攬4333件。當月黃少波收入近8萬元,全部是攬件提成。最多的一天,黃少波攬收3萬件,需要2台機器6個人一起幫忙。
消息一出,反響最強烈的還是快遞小哥,因為月入8萬背後有很多颠覆常識的疑點——為什麼攬件13萬件收入隻有8萬元?這到底算1個快遞員的業績還是1個團隊的業績?為什麼月入8萬隻需要交8000多的個稅?帶着這些疑問,天下網商記者昨日飛赴廣州,找到了這位傳說中的“8萬哥”。
神秘大客戶據說是家二類電商手機地圖顯示,京東物流大石營業部,位于廣州番禺區大石街道禮村,相比附近的廣州長隆旅遊度假區,藏在城中村中的營業部不太好找——走進村裡,道路狹窄,四通八達,就像進了一個迷宮,密密麻麻擠在道路兩旁的建築看上去都大同小異,一樓多為廠房或店面,二樓是住宿區,騎着電動三輪車的快遞員們小心避讓着路邊停放的車輛,全靠他們,禮村這些廠房加工包裝出來的手機殼、尿不濕、調味料、服裝……才能源源不斷地發到全國各地。
在禮村,黃少波已經成了大名人,一問起他在哪兒,路上的快遞員都會先拖着長音“哦”一聲,然後熱情地為你指路。
大石營業部看着不大,兩個開間五六百平,辦公區域擠在一側。昨天中午,營業部裡包裹不多,場地中央還空出好幾處,隻有三名快遞員在,其中一位恰好就是黃少波。
京東物流大石營業部
黃少波是廣東茂名人,講起話來慢條斯理,在回應外界質疑的時候,忙着處理退件的他連臉都沒擡一下,“其實這兩天新聞裡說的都是真的,我跟(電商)老闆關系好吧!他們那裡的件就給我了。”
想了一想,黃少波又多加了一句,“當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很多人都在幫忙,平均一天4000多件,一個人弄不過來,對不對?”
營業部早8點上班,晚8點下班,一般快遞員都在晚上10點走人,但黃少波說自己是例外,白天沒什麼事,一直要到晚上11點多才開始忙起來,“老闆們都是在那個時候出貨的嘛!”
天下網商記者向黃少波提出,想跟他去看看那位日均下單4000多票的電商商家,但遭到婉言謝絕,他同樣不願意出示手機上的工資單明細。
營業部的雷站長幫忙解圍,“很多人都問到底有沒有這麼多件可以收?那個老闆的信息我也不好多說,反正他(黃少波)收的主要是二類電商件,比如抖音、微信上的微商,發的貨也五花八門,内衣、眼鏡什麼都有。這家平時沒那麼多量,一兩萬票是有的,3月份突然單量就爆發了。”
雷站長還介紹了站點快遞員攬件提成的構成,通常是一件3塊錢,外加運費的5%,比如一件運費11元的攬件,提成就是3塊5毛多,路遠的單子攬件提成可以到4元左右。可是照此計算,黃少波月均攬件13萬件,提成應該在40萬左右,為什麼月入隻有8萬?而且網上曬出黃少波的工資單裡,稅後收入是7萬出頭,要知道月入8萬這檔的個稅稅率高達35%。
針對這些質疑,雷站長沒有繼續解釋,隻說想了解更多情況,可以去找京東華南區的公關。
隔壁申通老闆連說三個“想不通”在這家大石營業部百米開外,就是申通快遞番禺區禮植分公司,鄰居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幾個快遞員在吃飯的時候相互調侃,“要麼去京東幹算了”。
離京東物流大石營業部不遠的申通番禺禮植分公司
申通番禺禮植分公司負責人老鄭,則在辦公室裡連說了三個“想不通”。
“我們這個站點,面積比他們(京東大石營業部)大一倍,4個開間,員工數量差不多,但是我們整個站點每天攬件量也就五六千件,他(黃少波)一個人快抵上我一個站點了。而且,他們就在我們邊上,晚上十點鐘下班,我們路過的時候,他們也下班了,這麼多件收過來放哪兒?這麼快就錄完了?”
老鄭一口氣說完,尴尬地笑了笑,說要思考一下。思考了幾分鐘,他說還是想不通,他手底下這十幾号快遞員,雖然談不上精兵強将,但基本功都在,轄區内有哪些企業,哪個是大客戶,哪個是小客戶,都要做到門兒清。但是老鄭從來沒聽說過,轄區有哪個做二類電商的老闆,能有日均4000多單的出貨量。
“都說是商業機密,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嘛!靠微商、抖音有這麼多單子?我真的沒聽說過,其實我們的快遞員,也有一天能收2000件的,這個老闆那裡弄500件,那個老闆那裡弄500件,湊起來肯定有,隻不過一個人肯定幹不完,都是一個團隊做,提成肯定也是大家分了,不可能全集中到一個人的頭上。”
老鄭接着說,“我們這一片,算是輕工業産業園,賣什麼的都有,最主要的還是淘寶天貓賣衣服,一天出個幾千單,上萬單都很正常,不過都是幾家快遞一起分一下,但是賣衣服的不會用京東快遞,運費太貴了。”
月入六七萬的順豐小哥真有禮村村頭,禮村圓通站點的老闆也很認可老鄭的說法,“我們廣東人,講的是和氣生财嘛!所以很多老闆就算有一萬件快遞要出貨,也是找幾家快遞公司分一下。而且一個快遞小哥談下來的業務,就算是2000件貨,取貨、錄入、搬運……一個人肯定做不過來,大家都幫幫忙分點錢是正常的,要是一個人收這麼多,賺這麼多,不好說。”
中通快遞員老黃在這一帶幹了三四年,說起京東快遞員一個月能拿8萬的攬件收入,他拿着派送的包裹站在路邊連連搖頭,又小聲嘀咕,“太厲害了,不可能吧!之前沒聽說過呀!”
老黃說,大石這一片的快遞攬件量确實不少,隻不過就通達系而言,大部分電商大客戶的業績,都是歸屬到整個分公司或者站點頭上,因為談判的時候會涉及折扣優惠,快遞小哥權限有限,公司或站點出面去談,客戶比較好拿下來。普通快遞員的攬件還是以個人件為主。
禮村道路上不時會跑過快遞小哥的電動三輪車
同在禮村站點的順豐快遞員小沈說,他的同事倒是有過月收入6、7萬的時候,但也是基于極其特殊的背景。
南方都市報曾報道,番禺區大石街道下轄的城中村裡,藏着一條完整的“山寨電視”産業鍊,這裡可以買到包括液晶屏在内的任何零件,也可以讓檔口的老闆們攢出一台組裝液晶電視。南都記者通過平台相關店鋪信息和商标查詢得知,拼多多上那些“王牌天下”“倉佳”“小米新品”等靠“傍名牌”生存的電視,絕大多數都指向了番禺大石。
“電視機通常都會發順豐。1月份平台搞促銷,最多一天可以發個500台,一台電視機發出去,最多的能賺個三四十,不過一個人肯定幹不了,得再找幾個幫手,相當于花錢請人。而且促銷也不是天天有,月月有。”小沈說。
不是每個快遞員都能拉業務月入8萬的京東快遞員,在網上引起了很大的争論,有一派網友就提出了看法:京東要求快遞員們都轉做攬收,那派件質量怎麼保證?黃少波這樣的快遞員,到底算是業務員還是快遞員?
昨天離開前,我也問了雷站長這些問題。
“反正他(黃少波)已經不讓派件了,隻負責收件,畢竟大客戶要維護好。我鼓勵快遞員們去談業務,我們現在的想法就是要他們當業務員而不是快遞員,要是人人都這樣不是更好嗎?”雷站長說。
黃少波的工資單讓很多快遞小哥歎服,也有人質疑為什麼個稅扣這麼少。
可事實與期望相去甚遠,絕大多數京東快遞員早就習慣了配送員的角色,對攬件業務非常陌生,更何況要從業已成型的市場格局分一杯羹談何容易。
公司業務是快遞員攬件的主要來源,可是中高端的時效件市場基本被順豐把持,而且這塊市場空間有限,增速正逐年放緩;中低端的經濟件市場則是通達系的天下,淘寶天貓的電商賣家不太會選擇京東物流,一是對比通達系價格貴了太多,二是京東物流數據未向菜鳥開放,消費者看不到物流狀态。拼多多最近2年雖然帶動了一部分增量,但這部分電商賣家對價格更加敏感。至于個人件業務,大多以電商件退換貨為主,消費者通常會選擇與平台運費險綁定的快遞公司。
大石營業部是從去年618後開始做攬件服務,雷站長坦言,營業部裡一共有18名快遞員,現在也隻有五六名快遞員能做到月入上萬元。
自從京東物流将攬件量計入考核,百度貼吧、微博、脈脈上都有京東快遞員爆料,說為了完成任務,他們隻能自己掏錢發空包,然後再拒收,貼錢完成攬件考核。對這些人而言,月入8萬元的榜樣,也許隻是一張别人畫出來自己吃不到的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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