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杜甫小60歲的詩王白居易,是這樣形容這位前輩的:“杜詩貫穿今古,縷格律,盡工盡善”;而一向迷李白的蘇轼,在評價杜甫時,也不得不說:“古今詩人衆矣,而杜子美為首”。杜子美不似李太白那麼灑脫和浪漫,似乎總是少了一點個人魅力,但論詩的造詣本身,詩仙詩聖誰屬第一,還真不好說。
武功的最高境界是無招勝有招,而寫詩的最高境界,便是律詩中的無迹可尋,杜甫是唐代唯一能将律詩寫得出神入化的人。讀《登高》,當我們為“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的奇絕動容時,很難發現這其實是一首八句皆對的神作,這首詩也被譽為“七律第一”。讀《春夜喜雨》,當我們為“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而欣喜時,卻忘了這是一個前四句皆流水對,再嚴謹不過的五律。
但情到真時,對煉字煉句講究了半輩子的詩聖也有顧不上的時候。本期要和大家分享的這首詩,就是杜甫最不講究的一首詩,因為字句意思太淺白,被後世稱犯了寫詩大忌,卻仍被稱為佳作,入選《唐詩三百首》。
《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鬓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兒女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寫此詩時,杜甫47歲,在經曆了安史之亂後,他在奉節拜訪了自己少年時的好友衛八,寫下此詩。詩的前4句,以叙事的方式,寫自己和好友的重逢。為了生計,人生有太多的别離,而在這樣的一個良辰,他們終于能在燭光下話話家常。這4句純白描,詩人用通俗易懂的語句,為我們娓娓道來。
接下來就是剛見面的寒暄。曾經的少年如今都已兩鬓斑白,而“訪舊半為鬼”年少的同伴不少已離世,更他們傷感。在問完所有故人後,二人更加珍惜彼此還能把酒桌前的機會,于是詩人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這位好友的變化上。
他們上次見面對方還未成婚,如今卻兒女成行。面對父親的這位好友,不相識的孩子們問他是誰,而衛八則趕緊叫兒女們上酒上菜。昔日孟浩然在《過故人莊》中寫道:“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主人家的熱情讓孟夫子表示“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還要再來。而杜甫在衛八家中的待遇,則是冒着夜雨剪來的新鮮韭菜和新煮的黃米飯,有菜有美酒,二人一連喝了十多杯。最後四句是酒後的感慨,明朝又要分别,世事茫茫令人惆怅。
這是《唐詩三百首》中最不适合孩子們讀的詩,物是人非的感觸并不是孩子們能讀懂的,讀懂已是中年。面對好友時,杜甫不用典,也不講究格律,語言淺顯易懂,卻貴在一個“真”字。《增訂唐詩摘鈔》評價此詩說:“隻是“真”,便不可及”。《唐詩快》更稱此詩“無甚奇妙處,既逸而不過一真。”這首杜甫最不講究的詩,大家喜歡嗎?歡迎讨論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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