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夏
《雙子殺手》的話題似已日漸消歇了。李安導演近乎執念的120幀技術,差評泛濫,相較之前《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甚至連華語市場也瀕于失守,這令人不由得想起一段舊事。
當年李安的“第一部”《推手》,曾令他糾結許久,原本為了掙錢寫的本子,藝術和商業都靠攏不上,主線還“老氣橫秋”,盡管有1200萬新台币的“包拍”,可萬一拍砸,結局便是“十年練劍,下山第一仗就被砍死了”。其實,作為一個“蠻喜歡拍電影的人”,不論哪次“被砍死”都絕非他的所願。所以,65歲的李安,耳順之後,或許真的想從心所欲。至于不逾矩,他的内心和大衆的體會,自然未必是合拍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創作者的選擇旁人其實是無法體會理解的,其中的取舍糾結痛苦,隻有當事者自己知道。不過李安的這一番執念,有一點是可以确認的:一位早已功成名就的“老頭子”,去做這樣頗有些費力不讨好頗具危險系數的“奇幻漂流”,精神很可貴,勇氣也相當可嘉。
盡管研究者和影評人對電影的分類五花八門,其實,一如任何工業制作,技術本來就是電影的基本支撐。事實上,電影對技術的追求從來也沒有停止過,而這些技術的體現又總是依托呈現于具體的電影作品,譬如10年前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達》就用3D引發受衆的一片贊歎。誠然,高幀率的太逼真一如之前3D的看吐,不止電影,任何新技術都有落地之後的調整與适應。24幀不過是因應視覺暫留最具性價比的底線,120幀之前也不乏諸如《霍比特人》48幀之類的嘗試。《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試片後即有人以為,相較幻想題材,高幀率更适合紀實題材。專業人士也指出,戰争場面和橄榄球比賽中場秀之間的相互穿插,畫面因清晰度而更加震撼。我想,這應該是原本長于叙事的李安繼續這一技術的道理所在。如他所言,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們怎麼樣用更清晰的方法做夢。
至于缺乏模糊和頻閃的電影被指為沒有藝術品味道以及蒙太奇去哪兒之類的雲雲,則是一個迎新的習慣問題。餘生也晚,由于環境的原因,少年時期的觀影主要流連于黑白片,所以當目擊一部彩色技術并不出色的科教片時,反而覺得黑白片的畫面更有味道。也拜環境所賜,我的默片課是後來補上的,肇因于看老電影,尤其看卓别林。這種從後來向從前的“倒溯”,一開始自然是别扭的,但是看久了便覺得,默片的形體和畫面似乎更有張力,反而會有意外的感受。這一如彩色當道的時代依然有用黑白主打奉獻格外視覺效果的驚世之作,技術的進步是為呈現提供了更多選擇,新技術之于舊技術,兩者之間并非一定是替代關系,而往往是共存的狀态。
其實,限于院線對設備投入的性價比考量,一些新技術未必能夠實現原裝意義的呈示,不僅是120幀,連已經看似普及的3D也是一樣。所以,如果僅僅有技術,大多數時候其實是難以保障的。因此,故事或曰講故事的方式,這個李安最擅長的東西,應該才是最重要的。
排出《喜宴》《理智與情感》《卧虎藏龍》《斷背山》《色,戒》《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些片名,我們當然可以從李安作品的角度尋繹出其中的關聯,譬如既柔軟又堅韌極富中庸氣質的電影觀念,譬如長于将近乎不設門檻的通俗與相當質地的藝術水準調和得恰到好處,種種;但如果屏蔽掉李安這個符号,其實也很難想象,這些看似迥異的片子,居然出自一人之手,而且紛紛收獲各類獎項和不俗口碑。
自言一輩子都是外人的李安,似乎缺乏家的歸屬感,其中或許有身不由己的無奈,但同時,卻也為他提供了超越地域性的适應力,蛻去或曰抽離了某些難以避免的“偏見”。于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把握起上述那些看似的迥異,他反而遊刃有餘。
所以我一向以為,李安不是最好的華人或曰華語導演。實在說,從他對不同背景不同題材不同樣式毫無違和感的駕馭能力看,從他完成作品的總體質地上看,不但 “華裔華語”這個标簽太過局促,就是好萊塢這頂“金鐘罩”也不足以限制他,他應該是全世界最好的導演。當然,“之一”的後綴是必須的。我們太過于喜歡非此即彼的黑白模式選擇,但那其實是世界觀視野下的某種偏差。用力過猛的誇大和貶低都是遊離于客觀實際的妄語,是與辯證法相背離的。說回李安,作為之一,我相信,在後人撰寫的電影史上,他有資本留下相應的足夠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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