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張藝
北京冬奧會的金牌榜上,中國隊位列第三,既創造了冬奧曆史上的最佳戰績,也首次實現了冬奧會所有大項的全項目參賽。可在2015年,在獲得2022年冬奧會舉辦權時,北京冬奧會要舉辦的109個小項中,約有1/3我國幾乎沒有開展過。
7年時間,多個項目的空白被填補,人才選拔與培養的新模式功不可沒,尤其跨界跨項選材的路徑為未來體育人才選拔留下了更多的思考。
我國參加北京冬奧會的177名運動員中,約有1/5來自跨界跨項選材,他們有的成功奪牌,有的使得某一項目首次有了中國人的面孔。盡管不是所有選手都能嶄露頭角,但這一新的選材方式,深深影響了我國體育領域的人才觀,是從無到有的曆史跨越。
2017年03月18日,遼甯省沈陽市,備戰2022年北京冬奧會,全國越野滑雪跨項、跨界選材測試在沈陽舉行。(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雪上項目有近一半為跨界跨項選材運動員
從童星“小栓子”到雪上“蘇神”,18歲的蘇翊鳴用奧運獎牌給自己獻出最特别的成人禮。
剛剛退休的北京體育大學人文學院教師張世響曾作為蘇翊鳴的領隊,幾年來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長。
張世響回憶,第一次見蘇翊鳴是在2018年8月的一個晚上。當時,蘇翊鳴一個人從長春飛到北京,來到營地,第二天就一起前往日本訓練了。“獨立,精明,成熟”是14歲的蘇翊鳴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
張世響說,蘇翊鳴跟隊訓練和學習、生活都很努力。他聰明、懂事,跟隊訓練之外還和隊員們一起學習日語,英語及其他文化知識,也會自學文化課、或是通過網絡請教他中學的老師。
蘇翊鳴所在的跨界跨項自由式滑雪及單闆滑雪國家集訓隊有40多人,來自廣西、雲南、河南等全國各地,多是練習武術、體操等項目的。
北京冬奧會中國代表團秘書長倪會忠介紹,參加此次冬奧會的177名運動員來自全國20個省區市,覆蓋區域北達黑龍江省,南抵廣東省,東至上海市,西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其中約有1/5的運動員通過跨界跨項選材從事冰雪項目專業訓練,雪上項目更是有近一半為跨界跨項選材運動員,徹底改變了冰雪項目僅僅依靠個别省份輸送的情況。
“我們隻有一個奧運周期的訓練準備時間,隻能一天當做兩天三天用,一年當做兩年三年用。訓練期間沒有節假日,技能訓練完了,就學習文化知識。”張世響說。
在他看來,被譽為天才少年的蘇翊鳴,訓練非常刻苦,為做好一個動作,常常是反複練、反複看錄像。期間受過兩次傷,在治療和康複過程中,克服了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困難。蘇翊鳴曾不止一次提過自己心中的夢想,“要自己家門口參加冬奧會,為國争光!”
獲得鋼架雪車銅牌的闫文港,曾經在天津武清區體校田徑隊有過7年的跳遠生涯,這讓他練就了出色的爆發力,而這也正是鋼架雪車起跑階段必需的身體素質。
所有跨界跨項而來的運動員都懷揣着參加冬奧會的目标,但最終站到賽場的運動員隻是極少數。
10歲起進入河南登封的一家武術學校習武的何金博,2018年通過跨界跨項選材轉入自由式滑雪訓練。盡管第22名的成績未能晉級決賽,但在他之前,從來沒有中國男子選手參加過冬奧會自由式滑雪坡面障礙技巧比賽。
征戰北京冬奧的中國跳台滑雪隊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新軍。2019年通過跨界跨項選材後組隊成型,宋祺武、董冰、彭清玥脫穎而出,隻是在距離決賽輪僅一步之遙時,失之交臂。
來自新疆的中國越野滑雪集訓隊成員吐爾松江·布爾力克,即便無法在奧運會上登場,但他以官方試滑員的身份測試場地,在賽道中穿梭馳騁。“如果不能以運動員身份參賽,那代表國家成為冬奧會試滑員,為場上的運動員服務也很光榮。”
跨界跨項選材具備科學性,但不要“神化”
實際上,中國在多年前就已經有了轉項運動員。比如人們熟知的劉翔,從跳高到跨欄;田亮、伏明霞,從體操到跳水;中國男子擊劍首次奧運奪冠的仲滿,則練過跳高和籃球。
“轉項,其實是教練員經驗選材的典型代表。”談起這些,北京體育大學中國運動與健康研究院副院長張一民如數家珍。從1992年我國體育界開始建立青少年選材體系,他就接觸體育領域的選材工作,2008年北京奧運會,他也參與了科技部組織的奧運優秀運動員科技選材。
“不管是當時的‘轉項’還是如今的‘跨項’,共同點都是希望充分發揮運動員的天賦,延長他們的體育生涯。”張一民說。
早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時,針對我國培養運動員早期專項化訓練就有過争議的聲音。過于固化,可能造成人才浪費。“但倒過來說,我們做過統計,一個成熟的運動員,不經過至少5-7年的專項化訓練,怎麼可能在奧運會上奪金呢。”
選材是競技體育的第一個階段,從運動員的能力滿足項目的比賽需求出發,制定相應的選拔标準。
張一民介紹,适合某個體育大項的“材料”裡有個“坯子”,其中基本的要求是,肢體協調、靈敏、快速、反應能力強,有一定的身體素質。如果搞清楚一個項目的“冠軍模型”,用一些有效的測試方法或指标,測試運動員的競技潛能,更加有利于其從事合适的項目。
備戰冬奧以來,體育部門“惡補”人才短闆。跨界跨項選材逐漸建立起一套科學完善的制度。張一民記得,2018年進入選材最密集的“擴面”階段,一共選了3000多人,相比上一個周期備戰的300多人,擴大了844%。然而到“固點”階段,一些運動員面臨退役或分流。後期的國家隊,隻留下了幾十人。
在張一民看來,跨界跨項選材的價值在于,提供了一個新思路,能讓更多的青少年運動員接觸更多的項目。
比如,當運動員練到青少年時期,發現不太适合,可以考慮在同項群中轉一個類似的項目嘗試,避免人才浪費。
其次,從科研的角度來說,跨界跨項的核心是滿足成年運動員的需求,通俗來說,是一種“救急”的方式。定向選材和跨界跨項選材,在中國選材的工作體系應該是相輔相成的,形成有效有機的互動。
張一民曾前往“中國雜技之鄉”選材,但他發現,雜技的肌肉發力方式與冬季項目所需要的不太匹配,這些選手或許會繼續嘗試夏季奧運會的項目。
“跨界跨項具備一定的科學性,但不要把它‘神化’。”張一民認為,冬奧會結束後,要就跨界跨項選材總結經驗,進行系統性科學性的探索。
張一民在北京體育大學還教授“選材”的課程。未來,在體教融合的趨勢下,普通的孩子裡也可能出現高手。因此,教練員發現人才的一雙慧眼格外重要,這就要求他們不僅了解項目,還要掌握相應的科學知識,能進行必要的測試來檢驗孩子成才的幾率。
綜合國力的提升是跨越的基礎
2月20日,中國隊以9金4銀2銅收官北京冬奧會,金牌數和獎牌數均創曆史新高。其中鋼架雪車等項目,也刷新了最好成績。
“從金牌數量上來講,中國已經創造了亞洲國家在冬奧曆史上的最佳名次。這次我們對标的是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那一屆韓國是第5名,當時中國的經濟總量是美國的1/3,是韓國的6倍,如今是美國的4/5、是韓國的10倍。”在北京體育大學副教授袁曉毅強調,對于沒有地理優勢的國家,綜合國力是開展冬奧項目基礎中的基礎。
20多年前,中國連雪車賽道都還修不起。這是個“玩不起”的項目,雪車海外訓練成本很高,從賽道上滑一趟50美元,一節課場地費就需要兩三千美元。
因此,闫文港在鋼架雪車項目上取得的這枚銅牌格外珍貴。袁曉毅曾執教中國鋼架雪車隊、中國雪車隊,赴美國、加拿大參賽訓練。改變從進海關時發生,“你們中國人也開始練雪車了嗎?”“對呀,我們剛成立國家隊。”
當中國的4人雪車第一次在美國鹽湖城賽道上“勉勉強強滑下來”,“在那個基地訓練的各個國家的教練員、運動員都給我們鼓掌,這個意思就是,歡迎我們加入了雪車這個大家庭。”袁曉毅說。
在袁曉毅看來,在歐美國家運動員的跨界跨項,是一個“人才再利用計劃”,但對中國備戰冬奧而言,最主要的是解決了有和無的問題,為以後的項目布局做指導。
“這次備戰過程中,實際上沒有太多可借鑒的經驗。最大的财富是,自己的國家培養了一批專業能力較強的教練員。”
袁曉毅此前是田徑項目的老将,直到作為2022北京冬奧會的備戰保障團隊成員,他才開始接觸雪車等項目。在此之前,即便很多中體育界人士也分不清雪車、鋼架雪車、雪橇項目。
北京冬奧會上,雪車項目的參賽運動員幾乎都是袁曉毅的學生。袁曉毅告訴他們,“我們這代人是夏奧幫助冬奧,你們一定是第一批中國雪車的教練員或者是裁判員。如果将來再有備戰任務,你們起碼在跟外教溝通的時候,會更進一步。”
在袁曉毅看來,跨界跨項選材引領的從無到有的變化,帶動了整個體育工作的思想變革。在人才培養上,更加注重以人為本,更加尊重運動員,同時促進了人才的流動,為運動員打開了更廣闊的舞台。北京冬奧會上獲得鋼架雪車項目第5名的殷正,如果憑借此前練習田徑的項目,很難站到奧運賽場上,但在短短幾年裡,他從夏奧轉到冬奧,擁有了這一難得的機會。
“到北方的第一個冬天,我人生第一次見到了大雪,太興奮了,也是在那時,我對冰雪運動燃起熱情。” 21歲的廣東小夥彭俊越曾是一名籃球選手,2015年,通過跨界跨項選材進入雪橇隊,在冬奧會的雙人雪橇比賽獲得第17名。盡管沒能奪牌,但他說,“我從雪橇‘小白’一步步提升自己,如今代表中國站上了冬奧會賽場,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意義。”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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