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國梁
讀到梭羅的句子:“我甯願獨自坐在一隻南瓜上,而不願擁擠地坐在天鵝絨坐墊上。”我不禁微笑起來,想起幼時與南瓜親近的時光。
記得那時候,父親特别喜歡把秋天收獲的南瓜擺在窗台上,排滿一排,既展示着豐收的喜慶,也是一種漂亮的裝飾。金黃的南瓜,仿佛給農家小院鑲上一道金邊,讓院子亮堂起來。我印象中,那些南瓜很長時間才吃得完,所以每每回憶起往事,腦海中總浮現出那個親切的南瓜小院。
我放學後,坐在院子裡的鹹菜缸前寫作業。寫累了,我便跑到屋檐下,與那些南瓜嬉戲。我盤腿坐在一隻大南瓜上,學着電影裡老和尚念經的樣子,閉着眼睛打坐,口中念念有詞。那隻南瓜大小合适,坐上去感覺很舒服。坐累了,再換另一隻南瓜。有時我會躺在一排南瓜上,枕着自己的胳膊,跷着二郎腿,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隻南瓜。還有一次,我模仿起武打片中的鏡頭,像練梅花樁一樣在南瓜上面走來走去,正搖搖擺擺地走着,父親回家了,大喝一聲:“幹啥呢?”我一躍跳下南瓜,做個鬼臉說:“我練功呢!”父親見我像個頑猴,沒繃住笑。
在我眼裡,南瓜作為食物的功能被忽略了,完全沒有了功利性的利用價值,單純就是一隻隻南瓜,是我的親密夥伴。它們有時充當我的座椅,有時充當我的玩具,我與它們親密無間,就像相伴成長的發小一樣。我親眼看着一隻南瓜如何長成碩大無比的模樣,它生長在園子裡的日日夜夜,我都是見證者。它的脾性,我最了解。親近一隻南瓜,漸漸地,人也就有了南瓜的脾性:本色自然,淳樸敦厚,一身磊落,滿腹清氣。
其實不僅是南瓜,鄉間的那些草木瓜果都是我們親近的對象。你在一棵樹上打過盹兒嗎?記得那次我爬到一棵老樹上,那些粗大的枝杈坐上去像椅子一樣。開始的時候,我在上面威風八面地大呼小叫。等樹下的小夥伴都走了之後,我靠在樹枝上悠然地吹着口哨。不知不覺間,困意襲來,我竟然打起了盹兒。忽然,我的身子“忽悠”一下,差點摔下去。我驚醒了,往下一望,吓了一身冷汗出來。
回家後,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她立即雙手合十:“老樹通靈,多謝保佑!”從那時起,我便覺得鄉間的很多東西都是有靈性的。它們生在天地之間,吸納天地精華,自帶靈性。我曾經躺在麥草垛上數星星,在瓜園裡看月亮,在草地上撒歡,在田野裡狂奔,在蘋果園裡做夢……我曾經親手種下一棵小桃樹,曾經親手撒下一粒粒種子,曾經親手拔掉一棵棵雜草……那些身在天地之間、經常與草木親近的日子,無憂無慮,快樂自由。人也像一株植物,恣意生長,暢快呼吸,身心都是清雅芬芳的。
可是,這些年裡,我離自然越來越遠,遠得忘了親近一隻南瓜。南瓜也常見,但它唯一的功能是作為食物。我忘記了南瓜是那麼有趣的夥伴,也丢失了南瓜帶給我的淳樸自然。我的心變得麻木、生硬、冷漠,功利,長此以往,我将成為一台行走的機器,缺乏溫度和溫情。
是該親近一隻南瓜了,讓一隻南瓜把久違的自然之氣帶回來。藍天厚土,陽光雨露,清風流雲,一顆心隻有回到自然之境,才會重新變得柔軟。就像梭羅,隐居期間他與森林、湖水、月光、鳥鳴為伴,他獨自坐在一隻南瓜上,卻是心靈最豐盈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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