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王獻之,一個是王羲之的第五子,一個是第七子,二人有很多相同和想似之處,皆是著名的書法家;皆才華橫溢;皆放蕩不羁;皆是“瘾君子”——寒石散的愛好者;皆是五鬥米道的死忠粉。如果說二兄弟有什麼不同,徽之口味偏“壞”,獻之台風偏“怪”,二人皆本色出演,相映成趣,聯袂給世人上演了一處處鬧劇、喜劇。
王徽之,字子猷,晉琅琊臨沂人。自小就聰明過人,才氣逼人。才大,氣大,人也大。因沾父光,剛就業即被當時東晉的權臣大司馬桓溫選為參軍。作為一名新人、新兵,又身居要害部門——司馬府,本應夾起尾巴裝人,可是王徽之卻毫不在乎,把司馬府當作了公共場所,整天蓬頭垢面,吊兒郎當,想來則來,想去就去,為所欲為。對自己分内工作也是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活脫一個甩手掌櫃。因欣賞王徽之之才,素以心狠手辣著稱的桓溫也不将其作凡人視之,對其所作所為“忍氣吞聲”,聽之任之。
就是這樣一份在外人看來求之不得的美差,可王徽之卻将其視作敝屣。在司馬府工作了三四年後,他又跳槽到時為車騎将軍桓沖的門下,當上了騎曹參軍,也即負責馬匹管理等後勤事宜的副官。在此任上,王徽之仍一如既往,不改舊習,整天還是一副“犀利哥”的落魄形象,全無一點官的樣子。
一次桓沖想出出王徽之的洋相,明知故問:“卿屬何曹?”君為何職?王徽之拍拍腦袋,想了半天,這才猶猶豫豫地說:“似是馬曹。”好像負責管馬。桓沖接問:“管幾馬?”王徽之理直氣壯,反問道:“不知馬,何由如數?”連做的什麼官都不知,又怎知馬數?桓沖再問:“馬比死多少?”最近疫情泛濫,馬死多少?王徽之大言不慚:“未知生,焉知死!”我連活馬幾匹尚且不知,又怎知死馬之數!見王徽之對答如流,且振振有詞,桓沖苦笑一番,遂不了了之。
又一次,王徽之乘馬随桓沖外出公幹。行至半途,突遇暴雨,王徽之二話不說,跳馬鑽進桓沖車内,一邊鑽一邊抱怨:“公豈得獨擅一車?”你怎能獨占一車?桓沖笑笑,不與計較,并挪身讓之。
說是做官,其實王徽之是把做官當作了做客,來去自由,随心所欲。一次,王徽之聽說吳中有一士大夫,園中植有一方翠竹。遂假也不請,直接讓人擡着轎子不遠數十裡徑入竹園之内,園主得知王徽之前來,特意将園内園外灑掃一番,并準備了女兒紅和“東坡肉”等美酒佳肴置于客廳之内靜候。豈料,王徽之卻不按常理出牌,既不理酒也不理肉,更不理人,直入竹林,把摸感歎,吟誦長嘯,折騰了半天,又返入轎中,下令起轎。主人失望至極,見王徽之“将出”,當即出手刁難,令家丁“閉門”。見此,王徽之這才不得不移步下轎,步入客廳,與主人把酒言歡,盡情而歸。
王徽之雖為官健康,但卻常住山陰。一天夜間,天降大雪,天地茫茫。王徽之夜半醒來,但見“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四望皓然”,遂獨自酌酒吟詠左思的《招隐》詩,詠之誦之,忽然間不知那根神經使然,想起了好友戴逵。彼時戴逵居于剡縣,山陰與剡縣同在曹娥江邊,山陰處下,剡縣處上,相距百餘裡。王徽之想也未想,興由所緻,套上衣衫,跳上小船,星夜乘船逆流趕赴戴家。船行一夜,于拂曉前趕至戴門,“造門不前而反”。見門不進不訪,便回船而返。“人問其故”,王徽之橫眼回道:“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安道(戴逵字)邪?”
在管了四五年軍馬後,王徽之又不耐煩,“棄官東歸”,索性撂挑子回到山陰,過起了聲色犬馬的生活。不知是寒石散吃多,還是“家傳疾病”使然,王徽之四十九歲那年,與王獻之共患一病,且病得很重。一天,一位高人對王徽之遞話說:“人命應終,而有生人樂代者,則死者可生。”意思如果有人樂為将死者死,将死者将起死複生。王徽之答道:“吾才位不如弟,請以馀年代之。”讓我代弟弟去死吧。高人則回道:“代死者,以己年有馀,得以足亡者耳。今君與弟算俱盡,何代也!”自己有餘年,可代人死,今你與弟俱是将死之人,何代之有?
不久,王獻之先王徽之駕鶴西去,王徽之遂奔喪至獻之家中,未哭即徑直坐于靈床之上,又讓人取來獻之常用之琴于靈床上彈之撥之,因内心悲痛紛亂,久不成調,遂将琴一抛,哀歎一聲:“嗚呼子敬(獻之字),人琴俱亡!”随之便昏厥于地。一月後,也追弟而去,年僅四十九歲。
再看其弟。王獻之,字子敬,小名官奴,與哥哥王徽之同樣,腦袋中也淌滿了聰明的基因,且少負盛名,恃才傲物,“風流為一時之冠”。
未婚前,獻之曾與兄徽之同處一室,一天晚上,家中突然失火,年已十七八的王徽之跳床而逃,而十一二歲的獻之則“神色恬然,徐呼左右扶出”。不慌不忙,穿衣戴帽捯饬了半天,這才呼來仆人将其扶出。
又一次,夜半時分,一群神偷潛入其室,盜遍家珍。或許是太過放肆,以緻驚動了熟睡中的獻之,獻之也不驚慌,隻是徐徐言道:“偷兒,青毯乃我家祖傳,可否手下留情?”群偷大驚,丢下财物,落荒而逃。
史稱:七八歲時,獻之始學書習畫,一次,父親王羲之于其身後“突然襲擊”,“掣其筆不得”,抽起筆不下,随之感歎:“此兒後當複有大名。”十一二歲時,獻之書畫技藝皆小有成就,遂揮毫潑墨幾個“方丈大字”于家中牆壁之上,父親左看右看,頻頻點頭。而前來觀賞者達數百人。
時為東晉大将軍、權臣桓溫,得知獻之書法功夫了得,特邀其為自己的愛扇題字,或許是血氣方剛,或許是心潮澎湃,獻之提筆時,一不小心,墨落一滴于扇面,獻之也不驚慌,遂就地取材,畫一老牛舔犢于扇面之上,而後又在另一面題寫“怡然自得”四個遒勁大字。桓溫取來一看,畫字俱妙,遂賞百金。
成年後,在母親的張羅下,王獻之迎娶了時為北中郎将也是其舅舅——郗昙之女郗道茂為妻。
婚後不久,獻之即被地方領導選任為州主簿、秘書郎,不久後又轉任秘書長。随之名聲與日俱增,風流倜傥的獻之又被新安公主司馬道福“貓”上,反複托重臣上門推銷提親,獻之“屢辭不得”,不得已,隻好與前妻離婚,與公主成親。
果然是“朝裡有人好做官”,與公主成親不久,獻之便被權臣謝安瞧上,将其請到自己的身邊,做了長史秘書長。淝水之戰勝利後,謝安因功升任衛将軍,獻之也跟着雞犬升天,被提拔為建威将軍、吳興太守,直至入朝任中書令,成為皇帝身邊的近臣親信。
官大,架子大,脾氣也大,這幾乎是通病,以風流倜傥著稱的王獻之也不例外。一次,王獻之公幹路經吳郡,聽說名士顧辟疆有一處名園,王顧雙方以前皆不相識。可此時官大名大的獻之卻完全不理此茬,門票不買,招呼不打,乘轎直入顧辟疆府中。恰巧碰上辟疆與賓朋正在園中推杯換盞,開懷暢飲。“而獻之遊曆既畢,傍若無人”。“辟疆勃然數之”,并令人将其轟出門去。王獻之也不應聲,獨坐轎中,搖頭晃腦,淺唱低吟,如無事人般。
所謂天妒英才,太元十一年(386年),王獻之因病去世,時年四十三歲。
史傳,十一二歲時,王獻之與兄王徽之、王操之一起拜訪彼時的天下名士謝安,交談中,“兩之”“多言俗事”,獻之“寒溫而已”寒暄而已。“三之”走後,客人問謝安“三之”優劣,謝安道:“小者佳”。客人問其原委,謝安說:“吉人之辭寡,以其言少,故知之。”凡是傑出者皆寡言少語,因其言不多,所以知之。
王徽之,王獻之兩兄弟,一個享年四十九,一個年僅四十三,生命之花皆凋零于人生半途,但二人卻用無限風流和驚世駭俗聯袂給世人奉獻出無數精彩的瞬間,他們雖死猶生。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叢中笑
參考文獻:房玄齡等著《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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