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大思想家伏爾泰有部經典小說《Ｃａｎｄｉｄｅ》，描寫一個天真純樸的青年，因為和男爵小姐戀愛，被男爵趕出城堡後曆經艱險、鬧了不少笑話的故事。

小說開頭，就介紹這位青年，“天生的性情最是和順。看他相貌，就可知道他的心地。他頗識是非，頭腦又簡單不過，大概就因為此，人家才叫他做老實人。”

說到這裡，讀者要問了，我們要看的是嘉興話，你這外國小說和嘉興話八杆子打不着邊嘛。

且慢！請聽我慢慢道來。

這《Ｃａｎｄｉｄｅ》，從前音譯為《戆第特》，為讀者所熟知。

後來傅雷先生又改譯為《老實人》，他并解釋道，“……改為意譯，使作者原意更為顯豁，并且更能傳達原文的風趣。”可我看“老實人”未必就勝過“戆第特”。

其實，估計傅先生沒有說出的潛台詞是因為“戆”是帶有諷刺意味的方言，用于書名終究不太妥當。

但，我以為在講吳方言的嘉興讀者看來，“戆第特”究竟是好，音譯和意譯都兩全了。因為“戆”在嘉興話裡就是傻、愣，又帶着些魯莽、剛直的意思。

常會有人說，“格個甯戆到要死（死音似西）”就是說這個人喜歡堅持愚笨的做法或想法，傻透了的意思。

回過頭來看《Ｃａｎｄｉｄｅ》裡的這位不通世事的老兄“頗識是非，頭腦又簡單不過”，不“戆”又是什麼？

好在當下這個娛樂時代就不用再像傅先生那樣忌諱了，英國電視劇《Ｍｒ．Ｂｅａｎ》有時候就被意譯成《戆豆先生》，一時皆大歡喜，但我還是以為有些不妥，因為這位戆豆先生是因為會打小算盤、自作聰明而造成的愚笨相，卻缺少“戆”特有的一股剛直氣。

“戆”字出現得很早。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裡就收錄了：“戆，愚也。從心，贛聲。”戆，又念ｚｈｕàｎｇ，迂愚而剛直的意思。

《史記•汲黯列傳》裡，漢武帝對汲黯的直谏和剛直很是吃不消，退朝後忍不住歎氣，“甚矣，汲黯之戆也。”同樣，我估計退朝後的唐太宗對耿直的魏征也作如此想。

當然，由于上述原因，“戆”這個字還不完全是貶義。《宋史•韓世忠傳》，“性戆直，勇敢忠義，事關社廟，必流涕極言。”就是又一例。

另外，為什麼“戆”的聲旁是“贛”，是因為贛人的特點嗎？

（宋代王安石是江西臨川人，人稱“拗相公”，也是位“戆大”。）為什麼吳方言稱傻笨之人叫“戆大”而不是“戆二”、“戆三”，是否由于相對于其他兄弟姐妹，阿大（即長子或長女）往往比較剛直而魯莽？由于這些都涉及到了曆史地理學和社會、倫理學的研究範圍，此處不提。

我們來看一下，這些與“戆”相關的嘉興話是什麼意思？

1.戆搭搭、戆噱噱

2.戆頭戆腦

3.戆吼吼

4.發戆

答案：

1.形容有點傻氣的樣子

2.形容魯莽冒失的樣子

3.粗手大腳而傻乎乎的樣子

4.發傻，傻氣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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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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