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濃于水》

作者：韓湘生

葛師傅是很早就跟随着祖父逃荒要飯，來到北大荒的。他正直善良，吃苦耐勞，既像家長又像兄長，關心着我們這些懵懂的下鄉知青，教我們學會了很多的農活和在黑土地上生存的一些本領。連隊中所有的知青都很尊重他。每年春天黑龍江開江以後，他都要帶着他的幾個徒弟去老套子口為連隊打漁。除了給自己食堂吃以外，還要賣給其他連隊，也能增加連隊的一點經濟收益。轉眼，斑彩錯置的深秋已經來到了北大荒。一陣蕭蕭的秋風，搖落了滿地枯黃的樹葉。乳白色的晨霧缭繞在老套子口的山野之間。一陣北風刮過，清晨的河邊上還會出現薄薄的一層冰碴子。這時候的天氣已經不适合葛師傅他們打漁了。他們收拾好打漁的工具，帶着打漁班的所有人員，回到了下馬場的九連，和大家一起去參加農業勞動了。

這幾天，連隊領導分配葛師傅他們跟着馬車去到大草甸子上去拉馬草。那些草都是連隊的知青和職工們，在酷熱的夏天，忍着蚊蟲，瞎虻的叮咬，用钐刀钐下，晾幹以後，又用杈子把草一點點的堆成很高的草垛子，在快要到上凍的時候才把馬草拉回連隊。這天陽光很好，驅走了深秋的一絲寒意，也照在每個人身上，讓大家身上和心裡都暖洋洋的。潮濕的空氣裡彌漫着泥土和野菊花的陣陣清香。葛師傅帶着他的幾個徒弟，來到大旬子中去拉草。這一車馬草裝得很滿也很高。葛師傳和兩個知青坐在裝滿最高的草垛子上，遙望着遠方的藍天，袅袅炊煙升起的連隊，在馬車拉着馬草的垛子上，唠着嗑又說又笑的。

突然間，拉車的那匹老馬被遠處傳來的一陣炮聲吓得嘶吼起來。馬脖子使勁往裡傾斜着，擡起蹄子驚恐地狂跑着。葛師傅還沒來得及拽住捆草的那根大繩子，一個趔趄就從很高的草垛上滾到了深溝裡。葛師傅此時胸口憋的喘不上氣，嘴角流着血，疼的他使勁捂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滾。不一會兒就看到葛師傅那飽經風霜的臉已慘白如紙，淡然無神。沒有一點血色的臉上似乎凝固了一種凄楚的哀怨。疼痛的他，用手把身邊溝裡的泥土，掘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坑。連隊領導得知消息後，帶着衛生員迅速趕到。連長立即派了當時連隊最好的交通工具55馬力膠輪車，又在全連來自各地踴躍報名獻血的20多名知青中，篩選了十名身體壯實的知青，火速趕到了團衛生院。那些沒被選上為葛師傅獻血的知青，感到十分沮喪，一再強烈要求連長讓他們去獻血。由于連長怕出危險，而車上也裝不下那麼多人，有幾個知青就抄小路往團衛生院跑去，争取能為葛師傅獻上血，能盡快挽救葛師傅的生命。

到了團衛生院，葛師傅馬上被推進了搶救室。醫生穿刺檢查後，才知道葛師傅的脾已全部破裂，腹腔裡全積滿了血水。衛生隊的麻醉師見狀吓得直發抖，他也做不了這麼大的麻醉，隻好又派人立即趕到西崗子的駐軍部隊裡，把那裡的軍醫請來給這次手術來做麻醉。最後醫生決定隻能把葛師傅的脾全部切除。當時急需要輸血，這些知青毫不猶豫的撸開胳膊，争搶着，擁擠着，讓醫生趕快給自己驗血，好盡快為葛師傅輸上血。那一股股滾燙鮮紅的血液，緩緩的一滴一滴注入到葛師傅的血管裡，那是無私大愛的升華，那是血濃于水的真情。随着醫生最後的縫合完成，葛師傅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有了一些紅潤。搶救進行了近六個小時。擦着滿臉的汗水，帶着一身疲倦的醫生，看到葛師傅此時已脫離了危險，臉上也都綻放出會心的微笑。為葛師傅輸血的這幾位知青是：陳娟，王榮花，潭利強，王貫群。他們都是來自不同的城市。這份人間的大愛，血濃于水凝聚的真情厚意，使大地也在震撼動容。在那個特殊年代裡，用語言無法诠釋和表達的那份隻屬于知青的無私與虔誠是我們知青一生的信仰。

由于當時生活比較艱苦，這幾位知青獻完血以後，回到連隊每人隻能從食堂裡領出半斤紅糖。葛師傅的家人把那時攢下舍不得吃的雞蛋，含着淚水送給獻血的這幾位知青，但這幾位獻血的知青，一再婉言拒絕，異口同聲地要求把這些雞蛋還是留給葛師傅吃。他們對葛師傅的愛人誠懇地說：“大嫂，葛師傅平時就像父母一樣關懷我們，他付出的太多了，讓葛師傅早日恢複健康就是我們最大的心願。”葛師傅的愛人當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可好，淚水不住地順着臉頰流下。當晚葛師傅的愛人，又把家裡養的兩隻下蛋的母雞殺了，炖了一鍋雞湯，端着盆子抹着淚水來到了知青宿舍，苦苦懇求這四位獻血的知青，一定要他們把這雞湯喝下。還一個勁兒地說：“你們都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給我家老葛輸了那麼多的血，大嫂實在對不住你們啊！你們這些知青的大恩大德，大嫂和我們全家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王榮花和王冠群接過大嫂手中還在冒着熱氣的雞湯說：“好吧，謝謝大嫂，我們把這盆雞湯收下了，在醫院住院的葛師傅那裡您就放心吧！您也不用太着急，大嫂您自己可也要多保重身體。”望着大嫂遠去的身影，王冠群趕忙叫來張玉發戰友，讓他馬上把盛在盆子裡的雞湯，趕快送給住院的葛師傅去喝。那一顆溫暖火熱的心，那無私崇高的精神，那一盆雞湯，那滴滴的熱血，迸發着不滅的火焰，人間的大愛在黑土地上永遠璀璨閃耀！

由于葛師傳的愛人身體一直不太好，在葛師傅住院期間，他的徒弟上海知青張玉發就主動承擔起了照顧葛師傅的一切生活起居的責任。黑天白天的在病床前陪伴葛師傅，端水喂飯，洗腳擦臉，端屎倒尿，不辭辛苦，是那樣無微不至的細心照料着葛師傅，就如同他的親生兒子一樣。張玉發還經常來回跑幾十裡路，到連隊葛師傅家裡去取好吃的飯菜，一勺勺的喂給葛師傅吃；用紗布細心的把水果擠出果汁來讓葛師傅喝。他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多去給葛師傅增加營養。有一天張玉發聽說十三連要殺豬，他又翻山越嶺，馬不停蹄地去了那個連隊，要來了一片豬肝，來為葛師傅補血。回到衛生院的時候，雖然那時在深秋季節，可張玉發的衣服全都濕透了，臉上不停的淌着汗水。能讓師傅增加營養，早日恢複健康，張玉發的心裡還是那樣興奮和喜悅。當時所有住院的患者都被這名上海知青純潔、崇高、無私的行為深深感動，甚至落淚。經過醫生精心的治療，知青和大家的細心照料，葛師傅一個月以後走出了醫院。沐浴在明媚初冬的陽光中，他感覺到身體裡好像有一股股升騰的暖流在震蕩。葛師傅笑了，他笑得是那麼甜。陽光依然，笑容也依然，他從沒感覺到今天的他是那麼幸福又是那麼的幸運……

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知青用沸騰的鮮血挽救了葛師傅的生命。那是血濃于水啊！知青和墾區人民的心也永連在一起，随着脈搏，按着一個節拍在跳動。幾年後，這些知青雖然都早已返了城。但是他們沒有一刻忘記生活在黑土地上墾區的人們。那些刻骨銘心點點滴滴的往事，那些動人的故事，塑造了、推動了、成就了所有溫暖與動人的記憶。深深愛過的一個地方，不管經過多少年，始終都會在你的心裡，無法被取代。雖然五十年過去了，但知青和北大荒墾區人民的深情厚誼，是那樣的牢不可破，如此的感天動地！

2019年3月

（此文十分感謝葛豔君，葛月蘭兩位原黑龍江兵團一師三團的戰友所提供的真實資料）

作者韓湘生簡曆：中國作家協會小說學會會員，中華知青作家學會副主席。現任《荒土文學》副總編《文學月報》雜志社編委《青年作家》網簽約作家《文學與藝術》簽約作家，《知青文學專号》《烏蘇裡江綠色風》特邀撰稿人。已發表作品600餘篇，衆多篇文章在全國征文大賽中獲得大獎，在剛結束的全國詩酒融合《無量杯》上獲得金獎，被稱為從黑土地走出的知青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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